其實陪譚素清來之前我就在考慮會不會遇上我老娘,本來今天下午就是她慣常逛街的日子,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巧,我碰她肩膀後,她回過頭來的那一瞬,我的大腦裡還是爆破出無數念頭,類似於「中國申請舉辦世界杯成功」這種消息一樣的驚心動魄。而當下,血腥素清也站在我的身後不遠處,她們的同時出現已經在我腦袋裡拉響警報——「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何況是兩母哦親~」
我用餘光瞄了瞄譚素清,她只是看向這邊,卻也沒有走過來的打算,決定發揮機智讓這她們變成平行線兩條,暫時最好還是沒什麼交集的好。對老媽小聲呵呵笑:「媽,真巧。」
「嗯,是巧,」老媽實現穿過我身邊的空隙投向譚素清:「跟同事逛街吶?挺漂亮的麼。」
「對,你要買這個裙子?」我拉起下擺:「不適合你,真的,黑色,太老氣了。」我指指隔壁:「那家顏色挺艷麗的,你去那家看看好了。」
「怎麼,你不陪我一塊逛呀?叫你同事一塊來好啦。」我媽語氣熟路的自然。
我忙推脫,「不不,你看人家不認識你,逛街多拘束,」邊幅度從包裡拿出錢包:「今天逛街錢帶夠了嗎?不夠我再給你一千。」
「不用了,帶不少錢了。」老媽架住我手臂不讓我動作,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穿空魔音,我扭頭看回去,譚素清環臂站在原處,擰著眉問我:「薛瑾,你在那邊磨蹭什麼?是想把這件裙子用錢買通她過來給我?」
她的微笑的幅度在臉上伸縮自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被別人先下手的東西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價值了。跟那位女士說再見,薛瑾,我們走吧,」她友好地朝我點頭,右手點點下巴補充道:「哦,對了,提醒一句。這位女士,這條裙子雖然我不想要,但是也並不適合你,你可以讓導購小姐幫你看一看,你後背的肉都被它勒得塊塊分明,有種……嗯……凌遲前的肉感。」——我媽確實是嬌小豐滿體質。
譚素清說完輕飄飄的瞥了眼身邊的導購小姐以求認可,導購小姐不說話,臉瞬間慘白。
「……」我和老媽之間頃刻安靜了,身邊老媽的臉上正在抽搐,這是瘋魔暗黑化前的隱忍。
我攥緊她的手,低聲道:「媽,淡定,她是我上司,刻薄慣了的。」
「又不是我上司。看她這樣估計也並不知道我是你媽,呵呵,我裝作普通客人去會會她,角色扮演一下。」躍躍欲試的挑戰欲在老媽臉蛋上原形畢露。她笑的有點恐怖的猙獰,隨即掙開我手臂,快步走到譚素清跟前,我忙緊跟過去。
但是為保人身安全,我暫時還是先不介入的好,先圍觀看情況發展再行動。
「怎麼?」譚素清還是環臂亭亭而立,面不改色:「想對我說什麼直接說。」
我媽一副很免疫的模樣,神態自若:「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是凌遲前的肉感是吧?那我們來看看你好啦,你想展現的是吸毒後的骨感?這件裙子是旗袍式樣,要求身材凹凸有致才能穿出好的效果,但是你的胸和屁股呢,去了哪裡?到底是什麼勇氣讓你從衣架上把它拎下來再穿出去自取其辱的?」
「呵,好笑,」譚素清掩唇:「誰告訴你我要穿出去,顏色這麼老氣,我是買一件用來參加葬禮的,你呢?日常著裝?」
老媽絲毫不甘示弱:「參加葬禮?哦~我懂了,自己的葬禮上,用來當做壽衣穿著它躺進棺材裡去咯?那我還是放棄吧。你說,人也就死一回,只有一次機會穿穿,自己還不看到,好可悲噢,讓給你算了,我現在就去更衣間換下來。」
「謝了,不用麻煩,我不撿別人的破鞋。」
「你說你活這麼大了,怎麼這麼沒原則,看中了就拿下唄。」
「怎麼會,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只有三個字——看心情。被你一穿,這可怕的上身效果讓我一點也不想買它了。你穿出去估計活人都被嚇死,哪來的老巫女。」
「是麼,呵呵,我等級哪有你高,你穿去參加葬禮估計死人都得被嚇得回光返照,因為看見你之後,她會想『還是不要死了吧,我以後會變成這副乾屍樣嗎……』」
「這麼老了還這麼肥,你年輕時候吃在肚子裡的肉還沒消化完畢吧。」
「看來你的童年堪比小蘿卜頭。」
「小蘿卜頭也比你大肥膘好。」
「吃素的成長都讓你價值觀轉變了嗎?」
……
她們倆的對話內容已經是鋒芒畢露,但語氣聲調依然維持在波瀾不驚,面上分別帶笑,放佛不是在吵架,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在侃年少往事,商場頭頂的暖色燈光落在她倆身上,看上去特和諧特有愛。不過來到專櫃前的客人都會在五米開外的地方自動退避,一邊耳朵沒放過任何一句話導購小姐愈發蒼白的臉色讓我覺得她很想打電話給經理叫來幾名壯士保安把門口這兩個女人掃地出門了——讓這兩個女人都去參加自己的葬禮吧!她一定在這麼想。
我在這個罅隙裡發了條短息給顧雪琪:「我媽和我婆婆在商場裡吵架誒,你要來圍觀嗎?」
她回我的是「不不,我這人易於滿足,看你的文字直播就好。為什麼吵架?」
「為了一件衣服。」
「果然,購物是女人萬惡的源泉啊……」
放下手機,導購小姐朝我看來,手足無措,明顯已經是在求助,我避讓開她的眼神,向前一步:「那個……打斷一下。」
「薛瑾!」譚素清突然朝我側過小半張臉,對我低吼:「你來處理這個女人吧,我不想再跟她浪費時間。」
「想跑了?」我媽得意的笑,此刻似乎是占上風了:「好吧,放你一馬。」
「是我放你一馬,」譚素清把落下的黑髮夾到腦後:「這位大媽,你確定要在這個有我家旗下一半股份的商場裡頭繼續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嗎?」(我就說小姐怎麼會縱容她倆這麼久……)
我媽不為權貴所動,威武不屈:「喲,玩封殺?新街口可不止你一家。還有,求你別叫我大媽,你那張粉濃得嚇人的老妖臉上的血盆大口叫出這個稱呼幾乎讓我折壽十年不止,是不是要我往你臉上澆盆卸妝水之後仔細數數下面到底隱藏了多少條皺紋你才能不裝嫩?」
譚素清已經胸口起伏,指著我媽:「你……」
「我?如何?先把氣捋直了再說,要不還沒穿上這條裙子就要進行你葬禮的現場直播了了……」
看著譚素清狀態愈發不佳,再看我媽依然厚臉皮的談笑自得,我打斷我媽:「咳,這位女士,先不要吵了。」然後對著她拼命使口型:這是顧行止的媽媽……
誰媽?我媽困惑的看回來。
顧——行——止——我放慢口部動作。
「顧行止他媽?」我媽一個吃驚,給喊了出來。
譚素清以驚人的速度平息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兒子名字?」
一瞬間我心死如灰……
——看來這次丈母娘與婆婆斗法的結局可能要以兒媳婦自殺的BE告終了。
幸好我媽扭轉局勢的能力超強,她扯謊的很淡定:「你兒子很出名啊,帥氣多金,N市是個女人都知道吧。我是他的粉絲,不過你居然是他媽媽?什麼樣的媽生出什麼樣的兒子,是我以前太腦殘,今後要腦殘粉轉黑了。」
「噗!」我默默地噴了。
譚素清臉漲得通紅,又開始胸口起伏,還好導購小姐及時叫來了樓層經理,他一到場差點就要跪下來了,一邊是上帝,一邊是股東,左右為難。只好表情蛋疼的勸著譚素清先去經理是休息休息,譚素清畢竟名門出身,倒也沒那麼市井潑俗斤斤計較,冷哼了一聲留下我跟著經理搖搖擺擺走了。經理一邊恭送她一邊回頭對我和導購小姐用手勢暗示,讓我們也多多平息留在這裡的這位的怒火。
××××
「挺有意思啊,」和我老媽一同走出商場,她摸著下巴下結論:「我是說顧行止他老娘。」
她側過眼:「看來你婚後生活不會無聊了,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與婆婆斗,其樂無窮。」
我頓時聯想到剛才商場裡的一幕,白了她一眼:「算了吧,經過這事,我嫁不嫁的過去都變成未知數,就算那邊同意了,一看見你估計立馬取消婚約。」
「別擔心噢,」她抬眼看向某處:「只要你能嫁過去,老媽肯定讓顧行止他娘對我刮目相看。而且就憑你這毅力,怎麼也得嫁過去啊。瞧瞧人家那個范瑋琪,口吃成那樣,瘦成那樣,不也嫁出去了嗎?雖然老公黑了點。人家熬了十年才結婚,你才幾個月都同居了,比他倆優勢多得多了。」
我循著她目光看去,商場樓外的大屏幕上,正在直播這對黑白配的美妙婚禮。頓時心頭壓力倍增,只好轉移話題:「人家范瑋琪哪裡口吃了。」
我媽列出一個很強大的理由:「每次電視上介紹自己都我是范范范范范瑋琪,運氣真好,口吃還能當歌手。」
「……」
這麼無語著,我停下步子,我媽見狀也隨著我頓足,問:「怎麼了?」
我從包裡掏出一個早就准備好的小紅盒子遞給她:「媽,剛在商場給你買了串珍珠項鏈,明兒個是母親節。」
「喲,」她立馬喜笑顏開接過去:「我還以為你有了老公就忘了娘呢。」
「哪會?」我也陪她笑瞇瞇,以前還是年少輕狂的時候,老媽總管著我,特別想逃開她到遠方去,做我最想做的自己。而現在走進社會,當我陷落在人群裡,我最想念的人卻是她。
母親節快樂,媽媽。
這些話一直想對身邊這個老姑娘說,但又覺得矯情無法輕易脫口。而當下,我依然是這樣別扭得開不了嘴,所以就選擇在心裡對自己說,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