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顧行止的車的時候,我不知為何刻意放緩了步調。果然前座的車窗被緩緩滑下,顧行止叫住我,他的坐姿仿佛是等了很久:「薛瑾,談談吧。」
我停在他車邊,顧行止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裡灼灼發亮。
「好,就在這談吧。」我抓著包的手垂下來,夜空下四周悶燥的空氣放佛都隨之從四面八方往我這個載體所在的地方壓了過來。
顧行止下了車,盯了我許久,綿長的打量了我許久,才開口說:「我下周三訂婚。」
「哦,」我躲閃開他的眼睛,來回翻轉著自己的手指:「顧雪琪早就告訴我了,嗯……挺好的,終於有著落了……祝新婚愉快。」
「哦」當真是世界上最讓人傷感的字,說的人心中不在意也罷,頂多讓對方覺得你是欠扁。可是明明在乎,還要故作無情無畏無所謂,故作一副適從淡泊毫不在意的模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偏偏要這樣,一定要這樣。
顧行止手肘撐在身後的車上:「我很高興你今天沒有用那樣的語氣和態度跟我說話。」
「又不是小孩子一般幼稚,何必每次都那樣。反正現在也沒當初那麼在意了,心平氣和的談談為什麼不可以。你身體應該已經康復了吧?」我順利接過他的話,詢問道。
他淡淡應了一聲「嗯」,「訂婚之前,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釋清楚。」
「還有意義嗎?」我不讓他再說下去,重復了一遍:「你都要訂婚了,再解釋還有意義嗎?解釋清楚了又能如何,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哀嚎你第二天再樂顛顛跑去訂婚?為什麼不可以大方利落圓潤地滾?不要再來找我這樣的小事一點都做不到嗎?我不是說過不看見你才比較開心了麼,我才開心了不到兩個月啊,你怎麼又來了,又來打破我好不容易重架起來的好心情,你夠了沒,煩不煩?」我眼睛又像落了水一般泛濫起來:
「你以為說訂婚快樂的我是開心的?每個字都是在嘲笑我,毫不避諱的嘲諷我,為什麼曾經在你身上貢獻出那麼多的東西,卻什麼都得不到。我一直在自責後悔,為什麼要在一個不切實際的人身上又耗費掉這樣多的光陰和真心,我以為再冷的石頭坐上三年總會變暖,那也只是以為。顧行止,你要訂婚了,訂婚了誒,你還來找我做什麼?譏笑一下我還是單身還被剩下嗎?不來見我一下會死啊。」
「是的,會死,我一定要來見你,」顧行止扳過我的肩膀,逼迫我直面他,他臉色並不好,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大抵情緒可能也和我一樣,說不定還要比我更差:「你只要告訴我,你並不希望我訂婚,我一定不會去,一定不。」
他刻意重復了一遍加重感情,語氣篤定得讓我想笑:「呵,不訂婚?你可以嗎?你的家人會允許嗎?難道還要跟我私奔?你都不知道私奔是SB的縮寫嗎?就算你甘心放棄一切,我可捨不得我老媽,」我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直跳:「醒醒吧,你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顧行止。」
「可是你還很重要,很重要,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重要,」顧行止放棄了對我的鉗制,他的臉在夜晚的燈火裡依舊是不真實的英俊,一聲歎息脆弱的像是將要被風吹散的不堪一擊的雲:「薛瑾,我愛你,並且只有你。」
我完全沒料到顧行止說出這樣夢寐以求的話會是處在這樣一個絕望的境地,幾乎是本能的,我走上前一步,揚起手,「啪」得給了顧行止一巴掌!
這一巴掌很重,顧行止的臉幾乎被我打到不得已偏向一邊。
昏黃的路燈下,我能看到他的左臉迅速的熨紅,與之一起的,還有他的眼睛,就和那天在醫院看到的一樣。
「現在愛我了是嗎?不好意思,老娘已經愛不起了。」
「去吧,訂婚去吧,雖然沒收到邀請,但我會去參加的。」
「愛我是吧,那我真的想看看你是怎麼做到和自己不愛的女人訂婚的,讓自己開心一下。」
「別以為我忘不了你,忘記你只是時間問題。」
「哦,對了,剛才手一滑打到你實在是抱歉了,但願你臉上的傷痕能在訂婚之前痊愈吧。」
我在腦海裡不停地搜刮著所有刻薄的詞句回擊過去催眠自己,擺出嫌惡的眼神冷漠地看著顧行止。
無助的程度只能讓我口不擇言,這時候的我對自己的表現是絕望的,絕望到火冒三丈,到頭來,我氣得還是自己,我對顧行止生不了氣,完全生不起來,一點都生不了。
他本來就沒有錯,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當下的我不肯有一絲一毫的示弱,內心已經顫抖到快抽搐出心肌梗塞那樣的程度,我為什麼還要在表面上故意做出這種可恥的淋漓盡致的頑強,我甚至還毫不留情地抽手打了他一巴掌來把我對自己的恨發洩在他身體上——
××××
上周的某天,雲蔚來找我做完遺落下來的采訪,那天是在去顧行止醫院之後了。
天氣不錯,采訪也很順利,雲蔚妥帖禮貌的性格還真是有一種迷人的好,我對面前這個姑娘討厭不起來,她是真的單純,純淨,並且熱愛生活和這個世界。
采訪的間隙,我喝水的時候隨意地問了一下她,「顧行止還好吧?」
「誒?」她正在那做筆錄,手背撐著下巴看回來:「我不知道啊,你難道不應該比我清楚麼。」
「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我心裡微微一沉,把玻璃杯擱回講台桌面,輕描淡寫道:「難道你沒跟他在一塊嗎?他可還喜歡你呢,皮夾子裡都擺著你照片。」
雲蔚停止在紙上寫字,轉著筆套更困惑了:「啊?什麼呀,我回國後跟他基本都沒怎麼聯系,要不是他外公想看看我幾乎都沒見面的機會呢。顧行止現在開始用錢包了嗎?他癖好比較奇怪,以前都不用的,錢喜歡放內襯口袋……」突然恍然想起什麼似的,她「噢——」得一聲長音:「你們不會因為這個鬧矛盾了吧?不是吧~」
「有點這個原因吧。」我艱澀的開口。
雲蔚這回完全意義上的抓狂錘桌了:「那不是顧行止的皮夾啊,那是我爸爸的啊!那天和我老爸兩個人去探望他外公,我沒帶錢,又要去買東西,就拿我爸爸錢包去了。我這人一直丟三落四的,結果一不小心落在醫院旁邊那家便利店收銀台了,後來售貨員替我收了起來,找到裡面的號碼打電話聯系到了我爸。顧行止那會正好像正好在醫院吧,我爸就打電話讓他去幫忙取一下,我第二天好去他那跟他拿回來……你不會剛好看到的是這個吧?」
「……可能吧,可是他地震那會不是特意去日本看你了嗎?」
「哎喲~哪有特地看我,他有個客戶家的千金小姐正好和我是一個學系的,報道學部,嗯,可能你不知道吧,放在我們中國來說應該就是新聞學。正好遇上了,就一起出去吃頓飯,當時還有個高高白白的帥哥跟他一塊,應該就是他的朋友,我們是三個人一起的誒。」
我垂在身側的左手不可抑制的顫抖,無數陌生的情緒在我肝腸裡百轉千回,我問:「那你還喜歡顧行止嗎?」
「說出來你不要介意哦,我還是有一些喜歡的吧,他那人雖然看上去冷冷的,心腸其實很好很體貼,看上次一塊坐車的時候他不是看我們冷就把溫度調高了嘛。不過,當初是我自己受不了才走的,現在也不奢望能挽回吧,」她繼續把玩著筆套:「反正看到你跟他在一塊了,我也挺放心的,畢竟你閱歷比我多,應該能比我看得開,能忍受他一些怪脾氣和小缺點,你會比我更適合他的吧,就這樣,所以想想倒也覺得沒什麼了。」
……
「原來是這樣啊。」沉默了半晌,我輕飄飄回了她一句。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個在瞎折騰,都是我一個人在犯二,我當時為什麼不給顧行止一個解釋的機緣,也只要幾分鍾,幾分鍾而已。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知曉真相,前腳剛知道一切,第二天我就收到顧雪琪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顧行止要訂婚了。
我的那些可憐而可笑的無知,愚蠢和矯情總算是懲罰到了自己頭上,我連「顧行止不愛用皮夾」這樣的生活小細節都一無所知,他明明討厭酒這種東西卻多次縱容我用那樣的方式在他面前發洩,還因為我這樣的作踐自己。
曾經我自作多情自命清高地以為我多喜歡他多愛他,多能夠付出,多能夠犧牲,那些所謂的表面用功真的是可笑到一文不值。而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不知道——
從頭到尾,我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傻逼,說「對不起」的那個應該是我。
從以前到現在,我就根本就沒有配得上他過,我根本就配不起他。
如今顧行止總算是要訂婚了,擺脫我這樣的女人其實也好。以後各自好好生活吧,命程這種東西已經成為定局,以前還常常撫慰自己,我們要向前看,不錯過歪瓜裂棗怎麼知道什麼是好的,如今我連好的也一樣在錯過。
打完顧行止那一下後,我周身近乎虛空,漂浮著腳步轉身上了樓。
在樓道的小窗戶我頓下腳步,看了看下面,顧行止還保持著原來的站姿,就像一座永遠枯朽失落的雕像,放佛一直都無法動彈,有放佛下一秒會崩潰垮塌。一瞬間,我心疼得幾乎直不起腰,最後只能蹲□,這是最後一次為我們之間這段無望的感情哭泣了。
……
—————————我是終於倒敘完畢回到訂婚現場的分割線————————————
「薛瑾,薛瑾!」耳畔急促的幾句輕喚,我又嗆了一口水,昏沉的眼皮好不容易提起,映入眼底的還是刺目的流光溢彩,頭頂那熟悉的水晶吊燈在提醒我,我還是在訂婚的酒店。
隨即,就聽到顧雪琪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我看你本來狀態還挺好的,怎麼又成這樣了啊,唉,酒這個東西還真是折磨人,下次不給你喝了。
我摸了摸身下的柔軟,撐起身:「我們這是在酒店的房間?」
顧雪琪替我把頭發理順:「嗯,是啊。」
我看到身上的衣服都被換成另外一件,問:「我吐了?」
「嗯!」顧雪琪湊近我,嗅了幾下:「現在總算香香的了,剛才吐了自己一身,你現在舒服點沒?」
「好了,」我從另一邊下了床,「精神好多了。」
顧雪琪神情溫和,詢問我:「你現在是回家,還是下樓繼續吃酒席,過會跟我一道回去?」
「繼續參加訂婚宴唄,」我傾身把高跟鞋的褡褳搭上,「來了就參加結束吧,別讓人家覺得我真的是過來鬧事的,其實我是真心實意來參加訂婚的,我就想通過這樣徹底死心,把這段感情就這樣過去了。」
「嗯,我懂你的。」
××××
從酒店房間回到大廳,顧雪琪去接電話又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大廳的司儀台上有一群工作人員在忙著捧玫瑰和氣球,訂婚現場搞得比結婚還要莊重熱鬧,有一些親屬的小孩子都在下面蹦蹦跳跳的看。
再把目光轉回,老遠就瞥見譚素清沖我揮了揮酒杯,示意我過去。
「以為你看開了,結果還是不行嘛,」她又是這副態度,這個年齡難辨的女人笑了笑:「現在好啦?」
我也回敬她一個笑:「好了,由內而外的。」
她「哦」了一聲,用深不可測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底下不管有什麼事,都保持這個笑容就好了,女人都該這樣,一直就應該如此。」
譚素清又朝我原先坐的酒桌揚了揚下巴:「回去吧,過會司儀要搞一些小活動,可以看了玩玩。」
回到座位,顧雪琪依然沒有出現,我把酒杯推到了一邊,體貼的服務生為我換上了一杯白開水。
右手邊坐著一個母親樣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拽了拽我的袖子:「阿姨,你剛才怎麼了?」
「喝酒喝多了,」我側過頭去看她純淨的黑眼珠子:「發神經病了,沒有嚇著你吧。」
她母親也和善地笑開來:「沒關系的。」
我剛想再說點什麼,大廳裡嘈雜的各種聲響像電視機被人拔掉插頭一般,突然全部安靜下來。舉目看過去,原來是今天的司儀上台了,他年紀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筆挺的西裝倒是襯得他分外精神,他走到立式話筒前,調到適合的高度,清了清嗓子,聲音倒是洪亮卻不過於大到惹人耳膜不舒服:
「各位尊貴的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大家好,很榮幸能為我們今天的這一對新人主持他們的訂婚宴,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和我一樣,都在誠摯地祝福著這對新人。現在請咱們所有的朋友起身,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迎接這一對新人上台——」
這時候,本來已經醞釀好的全程圍觀的勇氣又從我身體裡被抽空出去,大廳裡的人都站起身,雷動的掌聲裡,我垂下眼。
司儀的聲音還在大廳裡回響,沒想到這麼清貴的家族訂婚宴依舊還是這樣老套匱乏的詞句,但也是我求之不得——
「現在來介紹一下我左邊的這位新郎倌,看我們的小伙子,英俊瀟灑,器宇軒昂,朋友們來看一看,真是風度翩翩,氣質不凡~活托托一位白馬王子,青春偶像~那麼再來看我右邊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司儀的嗓音奇異起來,台下此刻又是鼎沸的人聲遍布,「咦,我們的新娘呢。」
我握著湯匙的手微微一抖,再次往司儀台的方向看過去,用淡粉玫瑰耀眼水鑽還有流光溢彩的香檳塔裝飾華麗的粉色舞台上,除了司儀,只有顧行止一個人。
——雲蔚逃婚了?我的腦海裡第一秒閃過這個念頭。
這時候,顧行止正傾身跟旁邊較之他要矮不少的司儀在交流,司儀把話筒交給他,順勢走到了台側。
「各位親朋好友,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在這裡非常抱歉,新娘那邊出了點小狀況,可能要將訂婚儀式上的活動推遲一些時間,希望大家體諒,在這段時間裡,我就為大家講一些對即將成為我妻子的這位女孩子所想說的話,可以嗎?」他耐心且有禮貌的詢問。
「沒問題!」「好好!」底下人起哄表示同意。
此時顧雪琪也回到我身邊,我低下聲音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啊?」她茫然地看回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她往台上瞥了眼:「怎麼就顧行止一個人,雲蔚呢?」
我替她倒了杯飲料,斜眼過去:「我還想問你呢。」
大概是話筒的關系,顧行止的音質非常乾淨明晰,通透的就能穿越人心的感覺。
「我並沒有准備初稿,完全臨時發揮,所以,想到什麼說什麼。」
下面用一番掌聲回應他繼續。
顧行止語調波瀾不驚,汩汩溪流流之不盡的感覺,放佛就是在說一個平淡而繾綣的童話故事:
「——先形容一下她這個人,非常漂亮,至少在我眼裡是很美。性格有些冒失,偶爾會有點沒有頭腦的感覺,人前文靜人後瘋鬧,做一些事情總是讓人哭笑不得,但是其實是相當有意思的,至少讓人很開心。她就是有個不好的缺點,關鍵時刻總是喜歡逃避畏縮,不願意直面,這點也是我不喜歡的地方。好像說到現在也沒有說的什麼具體的優點,要說優點,樂觀到二的程度,直率到口不擇言的白癡?」
說到這裡,台下全都呵呵笑了,我夾了塊魚肉送進嘴裡,顧雪琪在我身側評價:「顧行止啥時候說話這麼利索了,雲蔚這貨原來是這個性格啊,跟你挺像的啊薛瑾。」
她說完又意識到什麼似的急急頓住了,然後又語速極快地補充了一句:「抱歉。」
「我有那麼二嗎?你是不是我朋友啊。」我嚼著那一小塊魚肉嚼了半晌才吞咽進去。
顧行止語氣一轉折,繼續往下說:「不過這些我依舊是非常喜歡,好的或者壞的一面都能盡情接受。說起來我與她的相遇——」他把話題牽引到人生只如初見上:「關於相遇,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不只是應該牽扯到曾經的初中,還是今年年初。」
咳咳咳咳,我被剛灌進食道的玉米汁嗆到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往司儀台方向,再一次的眺望,顧行止,他也遙遙看著我,表情是溫暖的,像是落在清澈水面的粼粼日光。
「當時大概是初三,我參加校運會接力跑,她突然沖進跑道撞到我,力氣非常大,非常可怕的把我撞飛到跑道邊上的綠化帶,確實是完完全全飛出去了,」台下又是一陣哄笑後漸變的回歸安靜:「我因此在醫院休養,那年的中考也未有參加,對於此事我當然是一直耿耿於懷,她其間也來探望過我好幾次。可惜後來時光久遠,這些事情我也漸漸忘記。後來今年早春的時候,我在朋友的婚禮上當伴郎,卻意外在伴娘的位置上看到了她。緣分真是相當奇妙的東西,兜兜轉轉好幾年,她還是又回來到我身邊了。」
我有點難以置信地失措地看向身邊的顧雪琪,她也不偽裝了,完全是知道一切的模樣,提示我繼續往下看。
顧行止看過來的視線就是被厚重大氣層洗滌緩沖,越過幾億光年後的明亮而柔軟的星光:「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八個月零三天,可惜因為我的一方面原因,其間有近四個月的時光都是在冷戰和沖突中度過,就包括今天,她可能依舊還是討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她退一步,我只能再近一步。今天我擅作主張,慫恿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策劃了這一場訂婚宴,雖然給各位親友的請柬上寫的確實是我和她的名字,但是,剛才與各位親友敬酒會面的並不是她本人,而是我的另外一位好友,感謝我的母親,外公,長輩們,還有我的所有好朋友,在座的可能還依然沒有反應的親友們,能夠縱容我,配合且體諒由於我個人原因而演發出的這次自私的舉動,關於她本人,想必大家也應當清楚了,就是剛才那位喝醉酒跌倒的女孩子,她身體大概已經復原,現在正坐在原位。」
一時間我大腦一片混亂,大廳裡幾乎是無數道目光瞬間朝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有不少遠處酒席上的姑娘。
「噢,原來你才是薛瑾嗎?」旁邊那個溫婉的少婦真的很驚訝,她從包裡翻出精致的請柬,遞到我跟前,新娘後面,明明白白的,清秀卻硬朗的黑色硬筆字,薛瑾。
「不是顧行止跟雲蔚的訂婚宴麼?」
顧雪琪喝了口飲料:「誰告訴你是了,其實一開始確實是他和雲蔚的訂婚宴,你也知道,他外公比較喜歡雲蔚,他個人是一直在反抗,那段時間真的是悲慘死了,你又誤會他了,他完全是一個人在努力,好吧,其間也有我的錯,誤解了林維淵那次日本的事情,對不起了。其實他媽媽和雲蔚倒是好說話,好不容易在他外公那過關,但是訂婚的消息又傳出去了,怎麼辦呢,只好順水推舟了。他之前是不是去找你的?聽林維淵說你還把他打了?哎喲,真是難為他了。不過現在高興了吧,自己其實才是這場訂婚宴的女主角,驚喜不呀小瑾瑾,你家小止止在他家這麼多親戚面前如此高調地介紹肯定了你……」
顧行止的話把身邊顧雪琪的喋喋不休給終止:「薛瑾,站在這裡的我依舊是不善言辭,可能以後還會一直,一直這樣下去。我知道這樣的我並不討喜,我會努力改變。分開的這段時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們之間適合的到底是哪一種,是彼此不見,用綿延不絕的誤會和自身的軟弱折磨對方,還是日夜廝守,見到熟稔到膩煩地進入生活的雞毛蒜皮。我思考了很久,到底哪一種選擇才最正確。可是,有一個是肯定正確的,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洶湧如潮的掌聲裡,我眼底又氤氳出水汽,不能哭,不能哭,太丟臉,我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可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思維混亂的大腦,和恍然之後的千萬糅雜的情緒,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完全控制不住,我一點都做不到,沒辦法做到。
坐在她腿上的小姑娘在我眼角輕輕用指尖揩了揩:「原來剛才發神經的阿姨才是新娘子呀,新娘子應該要高興噢,怎麼還哭呢。」
我抽過桌邊的紙巾胡亂地擦淚水。
「呀,新郎葛格來了。」小姑娘低呼了一聲。
我看過去,顧行止正站在我身側,垂著眼睛注視我,然後抬起一只手臂,把我勾進懷裡。
「薛瑾,嫁給我。」他的下巴就抵在我頭發上,循循善誘的語氣。
「不好,」我推開他:「都沒戒指。」
他在我耳畔很耐聽地低笑了一聲:「戒指已經在你身上了。」
此刻我才察覺到胸口貼著一小塊冰涼,不知道什麼時候,顧行止已經把墜著一枚鑽石戒指的鉑金項鏈戴在了我脖子上,也許就是在剛才他抱我的時候吧。
顧行止另一只手臂也換過來,把我往他懷抱裡按得更緊:「既然收下戒指,就不要再反悔了。」
我不做聲,混著哭腔低低唔了一聲。
跟著下台來的司儀眉開眼笑,握著話筒說:「大家看,這位楚楚動人的這位美女就是我們的新娘,看新娘,十分漂亮,人人向往,大家看看我們新娘的眼睫毛啊,哪根都比那位穿紅色衣服的兄弟胡子還要長!讓我們一起來祝福這對新人吧,咱們的新娘新郎真是才子佳人,舉世無雙,花好月圓,地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