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阿里和卓帶著他的含香公主,抵達了紫禁城。
宮門大開,鼓樂齊鳴。乾隆帶著阿哥、親王、王公大臣們迎接於大殿前。
維族的音樂響著,阿里和卓一馬當先。車隊、馬隊、旗隊、樂隊、駱駝隊、美女隊、衛隊一一走進宮門。在這浩大的隊伍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頂充滿異國情調的轎子了。轎子是六角形的,有六根金色的柱子,按於上面,是藍色鏤金的頂。轎頂下面,沒有門,垂著飄飄似雪的白紗。白紗帳裡,含香穿著紅色的維族衣服,頭戴白色羽絨的頭飾,絲巾蒙著嘴巴和鼻子,端坐在車子正中,兩個維族的女僕,一色的紫衣紫裙,坐在含香的身邊。含香衣袂飄飄,目不斜視,坐在那兒,像是一幅絕美的圖畫。乾隆不由自主,就被這幅圖畫給吸引了。
車車馬馬停下。阿里和卓下馬,轎子跟著停下,維娜和吉娜扶下含香。
阿里和卓帶著含香及所有隊伍,就一跪落地,說道:「臣阿里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隨從,就眾口一辭的跟著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隆很有氣勢的迎接上前:「阿里和卓不要行大禮,遠道而來,辛苦了!」
阿里退後一步,把含香帶到乾隆面前:「這是小女含香。」
含香雙手交叉在胸前,彎腰行回族禮,說道:「含香拜見皇上!」
乾隆頓時覺異香撲鼻,好像置身在一個充滿花香的世界裡。那股香味,像桂花和茉莉的綜合,芬芳而不甜膩,馥郁而不刺鼻。香得清雅,醺人欲醉。乾隆覺得驚奇極了,難道兆惠說的,維族有個著名的「香公主」竟是事實?他好奇的看著含香,但見那絲巾半遮半掩,卻掩不住那種奪人的美麗。那對晶瑩的眸子,半含憂鬱半含愁,靜靜的看著他。乾隆和含香的眼光一接,心裡竟然沒來由的一蕩。他慌忙收束心神,對阿里和卓說道:「阿里和卓帶了什麼香料來?怎麼有這麼奇妙的香味?」
「小女生來帶著奇香,所以取名叫含香。」
乾隆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驚喜的看著含香:「哦?原來,這就是有名的『香公主』了!」乾隆大感興趣,想再仔細看看含香,奈何含香已經把頭低垂下去了。
乾隆就掉頭介紹:「這些是朕的兒子們!那些都是王公大臣!」
永琪和爾康也站在眾人之中,驚奇的沐浴在那股異香裡。
永琪就率領阿哥們迎上前去,彎腰行禮:「恭迎阿里和卓和含香公主!」
乾隆高興的嚷著:「大家都不要多禮了!進宮賜宴去!」
當晚,在皇宮的大戲臺,有一場盛大的迎賓會。戲臺上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戲臺下面,許多桌子,已經坐得滿滿的。這場盛會,宮裡上自太后,下至王妃格格,幾乎全部參加了。乾隆、阿里、帶著親王大臣坐在正中一桌。太后帶著皇后、令妃、和其他妃嬪們坐一桌。晴兒依然坐在太后身邊。
紫薇和小燕子、格格們坐在一起。
永琪、爾康和阿哥貝勒們坐於另一桌。
戲臺上,乾隆點了一出熱熱鬧鬧的「大鬧天宮」,孫悟空正在戲臺上翻翻滾滾。鑼鼓喧囂的響著。阿里從來沒有看過這種戲碼,不住拍手叫好。大家跟著鼓掌,掌聲雷動。
永琪和爾康坐在一塊兒,永琪看了看晴兒,低聲問爾康:「晴兒的事,你『備案』沒有?」
「還說呢!『備案』了,害得紫薇東想西想,還哭了一場。」爾康回答。
「哎!女人,實在讓人難以捉摸。」永琪不解的說:「你被很多人看中,應該是她的驕傲才是,怎麼會哭呢?」
「別說得輕鬆了,如果這個回疆公主看中了你,你看看小燕子會怎樣?」
永琪立刻不安起來,說:「不會那麼湊巧吧!看上你的可能比較大一點!」
「那有這種事,兄弟兩個都被人家選中?」爾康立刻也不安起來:「反正,我這次躲得遠遠的,什麼都不出頭就對了!」
「大鬧天宮」已經演完,演員跪了一地,山呼萬歲。
乾隆鼓掌,興高采烈的喊:「賞!」
早有太監送上賞賜,演員伏地謝恩,退了下去。
阿里就轉頭看著乾隆,說道:「下面是小女獻給皇上的舞蹈了!是我們的民族舞蹈,粗俗簡陋,不成敬意,請皇上隨意看看!」
乾隆帶笑,興味盎然。
這時,樂隊換了回人。回族音樂驟然響起,大家感到新奇,全部精神一震。臺上,許多孔武有力的男性,裸著胳臂,穿著紅色背心,隨著鼓聲,舞出場來。鼓聲隆隆,舞者滿臺飛躍,充滿了「力」的感覺,讓人看得目不暇給。然後,含香被幾個武士抬著出場。一色白衣,依然用白紗半掩著面孔,到了台中央,含香翩然落地。在眾多男舞者的烘托下,隨著音樂,婀娜多姿的舞了起來。
鼓聲樂聲號角聲,充滿異國情調,含香嬝嬝娜娜,舞動得好看極了。白紗飄飄似雪,在眾多男性中,更有女性特有的嫵媚,顯得出類拔萃,翩然若仙。
太后看得發獃了,對晴兒說:「這個回疆的舞蹈,跟咱們的舞蹈,真是大大的不同!我從來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跳舞!」
晴兒看看臺上,點點頭,解釋的說:「老佛爺,他們是特地設計過的!『力』和『柔』都是美,他們很巧妙的把這兩種美揉合在一起了!有『力』來陪襯,那份『柔』就更加凸顯。咱們有句成語說『柔能克剛』,大概就是這樣了!」
皇后急忙誇讚:「晴兒真是聰明!給你這樣一解釋,咱們才看懂了!確實如此呀!」
太后寵愛的看晴兒,接口:「原來這舞蹈,也要『會看』才行!」
「謝老佛爺和皇后娘娘誇獎!」晴兒微笑起來。
太后看看晴兒,情不自禁,就轉頭去看紫薇和小燕子。
小燕子目不轉睛的瞪著臺上,看得發獃了,忍不住跳起來喊道:「哎呀!那個含香公主,簡直美得不得了,了不得!」
紫薇慌忙按住她,警告的說:「你欣賞就好了,不要那麼激動,老佛爺在那邊看著我們呢!」
小燕子悄悄看了太后一眼,噘著嘴說:「她真奇怪,這麼好看的舞蹈她不看,看我們幹什麼?」
紫薇很不安,不時去看晴兒,看到她和太后有說有笑,心裡漾著異樣的感覺。
小燕子吸了吸鼻子,問紫薇:「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好奇怪的香味?」
紫薇回過神來,也深呼吸了一下,說:「我聽爾康說,這個公主在新疆大大有名,是新疆最美的美女,而且『天賦異稟』,不用熏香,身上就會自然的帶來香氣!」
小燕子好驚訝,問:「真的嗎?這個『天府的什麼餅』,咱們能不能也買兩個來吃吃?」
紫薇聽到小燕子把「天賦異稟」解釋成「天府的餅」,就忍不住微微一笑。小燕子不知道她笑什麼,就傻傻的跟著笑。
太后對紫薇這桌投來不滿的注視,皇后把握機會,趕緊對太后說:「老佛爺,您瞧見了吧?這種國慶場合,民間的格格,就不如正牌的格格了!說說笑笑,指手劃腳,沒有片刻的安靜!」
太后點頭不語。
令妃看了皇后一眼,面對這樣的挑撥,她敢怒而不敢言。心裡,著實為紫薇和小燕子捏把冷汗。
乾隆這桌,乾隆看得簡直忘我了。眼睛瞪著臺上,對阿里說道:「阿里和卓!你這個公主,朕已經聽兆惠將軍提過好幾次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實在美得不像人間女子!朕自認見過的美女,早已車載斗量,可是,像含香這樣的,還是生平第一次看見!」
阿里一臉的笑,說:「她是我最珍貴的女兒,也是我們維吾爾族的寶貝。她出生的時候,天空全是彩霞,香味瀰漫,我們的星象家說,回部的貴人降生了!」
乾隆盯著含香,目不轉睛:「是嗎?」
含香的舞蹈,越舞越生動,越舞越曼妙,音樂也越來越強烈。
一段激烈而美妙的舞蹈之後,含香突然舞到舞台正中,對著乾隆匍伏在地。那些男舞者全部整齊劃一的跪倒,音樂乍停。
乾隆為之神往,楞了半晌,才忘形的站起身來,瘋狂鼓掌。
太后和大家,也都鼓起掌來。小燕子把手掌都拍痛了。
乾隆忍不住走上前去,親手扶起含香:「起來吧!含香公主!」
含香起身,低垂留頭。
乾隆柔聲說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含香被動的抬頭,神色中有一股淒絕的美麗。乾隆被這樣的美麗震撼了。
阿里走到乾隆身邊。凝視乾隆,正色說道:「皇上!為了表示我們回部對皇上的敬意,如果皇上喜歡,我把我這個珍貴的女兒,就獻給皇上了!」
阿里和卓這話一出口,滿座驚愕。
令妃變色,皇后變色,妃嬪們全部變色,太后也震住了。
爾康和永琪相對一視,兩人都是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乾隆一怔,接著,就大喜過望了:「阿里和卓,這話是真是假?」
「如果不是誠心誠意,也不會千山萬水,把含香帶到北京來了!」阿里誠懇的說。
乾隆再看含香,不禁仰頭大笑了:「哈哈哈哈!阿里和卓!朕交了你這個朋友!你的禮物太珍貴了,朕會把她好好的珍藏著!朕向你保證,你永遠不會後悔這個決定!」就回頭大喊:「拿酒來!」
太監急忙捧上酒壺酒杯,斟了兩杯酒。
乾隆親自遞給阿里一杯。
兩個酒杯在空中一碰,乾隆興高采烈的說道:「乾杯!大清朝和回部從此休兵!再不打仗了!」
阿里興沖沖接口:「和平萬歲!」一仰頭,乾了杯子。
「是!和平萬歲!」乾隆也乾了杯子。
含香站在那兒,眼神是壯烈的,淒絕的。
小燕子被這個狀況,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等到回過神來,就氣得瞪大了眼睛:「原來,這個公主的野心最大,她看上的居然是皇阿瑪!」
乾隆留下了含香,這件事帶給宮裡的震撼實在不小。回部,無論如何算是異族番邦,怎麼把一個番邦女子,留在宮廷?太后心裡不滿,嘴裡不能說什麼。皇后又妒又恨,宮裡的大眼中釘、小眼中釘已經數不清了,居然還來了一個含香公主!其他妃嬪,當然個個有個個的怨,個個有個個的傷感。但是,其中最是憤憤不平的,居然是小燕子!
「我就不明白,皇阿瑪已經有了二十幾個老婆,怎麼還不夠?看到那個含香公主,依舊色迷迷!你看,人家一場舞蹈,他就動心了!怎麼可以這樣?令妃娘娘快要生產了,他也不關心嗎?」
「或者,他是為了解決回疆的問題,祇得這樣做!人家路遠迢迢的把公主『獻給』他,他也拒絕不了吧!」紫薇勉強的解釋。
「你別傻了!你看皇阿瑪,哪兒有一點點想拒絕的樣子?他一聽到阿里和卓說,把含香『獻給』他,他就『快樂得像老鼠』了!紫薇,你說男人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管什麼地位,什麼身份,都是見一個愛一個?尤其可惡的是,他們要女人什麼『唯一』,什麼『到底』,自己就可以左討一個老婆,右討一個老婆──真氣死我了!」小燕子的生氣,在看到令妃的病容和失意時,就漲到了最高點。
原來,這天,小燕子和紫薇來看令妃,原是想請求令妃允許她們出官去。進了延禧宮,就看到令妃靠在躺椅上,臉色蒼白,無精打采,一股病懨懨的樣子。臘梅、冬雪和宮女們圍繞著她,送茶的送茶,端藥的端藥。
小燕子和紫薇,看到這種情形,就驚訝而擔心的撲了過來。
「娘娘,你不舒服嗎?」紫薇關心的問。
令妃嘆了口氣,說:「最近累得很,身子越來越沉重,心情也不好。這幾天,不知怎的,吃不下東西,頭也暈暈的!」
紫薇把手放在令妃額上,驚呼起來:「娘娘!你在發燒呀!有沒有傳太醫?」急忙喊:「臘梅!冬雪!怎麼不給娘娘傳太醫?快宣太醫進來瞧瞧!」
「娘娘不讓傳!說是躺一躺就好!」臘梅說。
令妃拉住紫薇,說:「你不要小題大作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沒事,真的沒事!發燒是因為有點著涼,現在肚裡有孩子,不敢隨便亂吃藥。太醫來了,也是開那些滋補的藥,不如不要驚動太醫,免得傳到太后耳朵裡,又說我故意引人注意!」
「可是……如果有別的病,怎麼辦?」紫薇問。
「娘娘就是情緒太壞了,都不肯吃東西,兩位格格,快勸勸娘娘吧!」冬雪說。
小燕子看著令妃,心裡同情得不得了,義憤填膺的說:「我知道娘娘在煩什麼,別說娘娘了,我也跟著生氣!就算是『生薑公主』,又怎麼樣嘛?就算吃過什麼『天府的餅』,會渾身香,又怎麼樣嘛……」
令妃一聽這話,好緊張,急忙阻止:「噓!你小聲一點,不要給我惹麻煩!我什麼話都沒說,你就在這裡嚷嚷,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在發牢騷呢!」
紫薇就在令妃床前坐下,伸手緊緊的握住令妃的手,誠摯的說:「娘娘!你不要難過,你心地仁慈,待人寬厚,上天一定會給你特別的眷顧。我一直相信,皇阿瑪是個性情中人,他不會辜負你。事實上,你在他心裡,一定有不可磨滅的地位。」
令妃很感動,眼睛濕濕的看著紫薇,語重心長的接口:「紫薇,你真是一個貼心的好人兒。你那麼了解,幾句話都說到我心坎裡去了。只是,對任何女人來說,『不可磨滅』的地位還不夠,女人需要的,是『不可取代』的地位啊!」
令妃這句「不可取代」,說出了所有女人心裡的渴求。紫薇看著令妃,想到她貴為王妃,卻要忍受這種失落,心裡就深深的痛楚起來。由令妃身上,就聯想起自己的親娘,那十幾年的等待,是怎麼渡過的呢?為什麼聰明如皇阿瑪,卻要處處留情,處處負心呢?
紫薇挖空心機,想安慰令紀,就深思的說:「我想起皇阿瑪以前,談到我娘的時候,說過兩句話。他說,身為一個男人,也有許多無可奈何。『動心容易痴心難,留情容易守情難』!當時我不懂,現在,有些懂了!大概男人,就是這樣的吧……」
紫薇話沒說完,小燕子已經叫了起來:「什麼動心不動心,痴心不痴心?反正,就是為他自己的不負責任找理由!以前對紫薇的娘是那樣,現在,對令妃娘娘又是這樣……」
令妃一把蒙住了小燕子的嘴。
小燕子咿咿唔唔,還要說話。半天,才掙脫令妃,氣呼呼的問:「皇阿瑪這幾天都沒有過來嗎?」
「他去寶月樓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過來?」令妃說。
小燕子一唬的跳起身子,嚷著:「寶月樓?」
是的,乾隆在寶月樓。但是,他並沒像小燕子想像的那樣,軟玉溫香,卿卿我我。相反的,他正滿懷挫敗感,滿心鬱怒,揹負著雙手,在大廳裡走來走去。
含香仍然穿著她那身回族服裝,站在窗前,遙望窗外,一股遺世獨立的樣子。維娜吉娜和宮女們站立在四周。房裡充滿了某種緊張的氣氛,大家都屏息而立,鴉雀無聲。
乾隆走了半天,猛的站在含香面前,把她的身子一下子拉轉,讓她面對著自己。盯著她的臉,他大聲說:「你到底在彆扭什麼?進宮這麼久,只有你爹來看你,你才說話!對於朕,連說幾句話都吝嗇!你不要以為你是維吾爾族公主,朕就會對你百般遷就,你再不順從,朕就摘了你的腦袋!」
維娜吉娜和宮女們,看到乾隆發怒,都驚怕起來。
含香卻定定的看著乾隆,一副無畏無懼的樣子。依然一句話都不說。
乾隆重重的搖著她,大吼:「說話!朕受不了你這種樣子!你到底有什麼事不滿意?」
含香依舊沉默,大眼睛裡,那種深邃與孤傲,讓乾隆在震怒之餘,依然不能不眩惑。他壓制了自己,忍耐的說:「含香!不要考驗朕的耐心!你已經從新疆到了北京,新疆離你很遙遠了!你再怎麼看,也看不到你的故鄉了!如果你那麼想家,朕可以為你造一個回族營,允許你在宮裡,過著回族的生活,信奉你的伊斯蘭教!就是你不願意穿滿族的服裝,行滿人的禮儀,我都可以依你!可是,你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就太過份了!」
含香依然沉默。
乾隆忍無可忍了,再度提高了聲音:「你聽得懂朕的話嗎?要不要朕找一個翻譯來?再不說話,朕就不客氣了!朕有無數妃嬪,哪一個像你這樣傲慢!」
含香終於開了口,聲音冷冰冰:「不用找翻譯!我聽得懂。我爹早就訓練我說漢語,好把我獻給你!你這些天說的每句話,我都懂。你的承諾,我也懂!」
「那麼,你還彆扭些什麼?」
含香直視著乾隆的眼睛,語氣鏗然而堅決:「皇上!我坦白告訴你,到北京來,不是我的本意!我們維吾爾族,在你的攻打之下,已經民不聊生!我爹為了維族千千萬萬的老百姓,要我以族人為上,犧牲自我。我沒有辦法違背父親,更沒有辦法不去關心我們的族人,所以,我來了!可是,雖然我來了,我的心沒有來,它還在天山南邊,和我們維吾爾族人在一起。」
乾隆一震,不禁深刻的凝視含香:「那麼,你的意思是,你雖然順從了父親的意思,來了北京,卻不準備把你自己獻給朕?」
含香一嘆:「既然我來了,我就準備服從我的父親,把我自己獻給你!可是,我管不了我的心,你也管不了我的心!你如果要佔有我,我無法反對,但是,要我說什麼好聽的話,我一句都沒有!我早已把生死都看透了,還在乎我的身體嗎?皇上!隨你要把我怎麼樣,我反正無法反抗!你可以為所欲為!」
含香說著,就把眼睛一閉,一股任人宰割的樣子。
乾隆看著這樣的含香,不知怎的,在極大的挫敗感中,竟然生出一種敬佩的情緒。覺得沒有辦法去玷污她。他看了好半晌,一拂袖子說道:「哼!你說了這麼多,朕如果佔有了你,朕和一個強盜又有什麼兩樣?好!你這樣不情不願,朕也不勉強你!朕要等著,等你屈服的那一天!」
乾隆說完,氣沖沖的掉頭就走。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太監大聲通報:「還珠格格到!紫薇格格到!」
乾隆一怔。小燕子和紫薇?她們到寶月樓來做什麼?乾隆還沒回過神來,小燕子已經衝進門,後面跟著氣急敗壞的紫薇。正試圖拉住小燕子,一路喊著:「小燕子!我們回去吧!不要打攪皇阿瑪……」
小燕子那裡肯聽,已經直衝到乾隆面前。挺著背脊,怒氣騰騰的大嚷:「皇阿瑪!你有了這個含香公主,就忘了令妃娘娘嗎?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個公主跟你從來就不認識,令妃娘娘已經跟了你這麼多年……」她指著含香:「她除了年輕漂亮以外,哪一點可以和令妃娘娘比?你一天到晚教育我,說是做人要真誠,要負責,你這是真誠嗎?是負責嗎?你讓我寫了一大堆大道理,什麼『禮運大同篇』,都是廢話嗎?」
乾隆正在怒火攻心,充滿挫折的時候,突然被小燕子衝進門來,已經怒不可遏,再聽小燕子一陣搶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頓時大怒,一拍桌子,怒喊:「放肆!這兒是你可以隨便闖進來的地方嗎?這些話是你可以說的話嗎?你居然敢這樣指責朕!你瘋了?」
小燕子揚著臉,不顧一切的喊著:「皇阿瑪!我是放肆,我是瘋了,因為我『路見不平』,忍不住了!就算我沒刀,我也要試一試!這些話我不說出來,是我對你的不忠!我學了一堆大道理!總歸是『忠孝節義』四個字!你負了令妃,是你對令妃不忠,你已經對好多好多女人不忠了,總該有個『開始』……」
乾隆氣得發抖,怒吼:「住口!」
小燕子依然大喊:「我不住口!你應該以身作則,動不動就吼我,就用『摘腦袋』來壓我,怎麼會讓我服氣……」
乾隆氣極,揚起手來,就給了小燕子一個耳光。
小燕子怎麼也沒料到,乾隆會打她,往後一退,用手摀著臉,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乾隆,目瞪口呆。
紫薇也驚得睜大眼睛。
含香也看得呆住了。
好半天,小燕子才不相信的,吶吶的開了口:「皇阿瑪……」才喊了一句,眼淚立刻奪眶而出,滴滴答答往下掉。
「你打我?你打我?我……我……」小燕子說不出話來,一轉身,飛奔而去。
紫薇抬頭,定定的看著乾隆,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
「皇阿瑪!我一直以為,你有一顆寬大而仁慈的心!我好敬佩你,我好崇拜你!小燕子對你也一樣。每次,當皇后娘娘對我們『掌嘴』的時候,你表現出來的心痛,簡直讓我震撼!現在,為了這個公主,你居然讓那個慈愛的爹消失了……」
紫薇的話也沒說完,眼淚一掉,她說不下去了,一轉身,追著小燕子而去。
乾隆看著兩個格格的背影,睜大眼睛,整個人都震住了。
小燕子挨了打,心都碎了。她沒法安置自己破碎的情緒,就一口氣跑到景陽宮去找永琪。紫薇和爾康也跟著來了。
「永琪」小燕子悲痛的喊著:「我後悔了!管他是還珠格格還是還珠郡主,我都不要了!我是過來跟你說一聲,我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皇阿瑪今天打了我,我就再也不當他的女兒,也不當他的媳婦了!我跟你分手,你另外去找一個老婆,再見!」小燕子喊完,轉身就跑。
永琪大驚,一把攔腰抱住她,著急的說:「你不能因為皇阿瑪打你,你就懲罰我呀!你走了,要我怎麼辦?我們已經定了親,兩個人都發過誓,這一生要守在一起,現在,為了一個耳光,你就把那些誓言,通通忘了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
小燕子拼命掙扎:「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沒有辦法再待在這個皇宮裡!我一定要走!再待下去,我遲早會瘋掉,要不然,也遲早會給皇阿瑪殺掉……」
紫薇急忙上前勸解:「小燕子!不要這樣,我們大家研究研究,你不要衝動嘛!五阿哥說得對,你不能因為和皇阿瑪生氣,就遷怒到五阿哥身上!」
爾康也幫著勸:「就是就是!想想我們幾個,是怎樣走到今天的!想想劫獄的時候,我們抱著必死的心,回到皇宮來見皇上,我們那樣坦然的面對過生和死,現在,竟然不能面對一個耳光嗎?」
小燕子激動的喊:「你不懂,這個耳光是多麼嚴重!」
「我懂,我懂!」紫薇一迭連聲的說:「皇后娘娘打了我們好多次,我們只是生氣,不曾傷心。因為我們根本不愛皇后。現在,皇阿瑪動手打你,是真正打到你的心了……」就緊緊的握著小燕子的手:「小燕子,他不止打痛了你,他也打痛了我啊!」
「那麼,你跟我一起走!」小燕子盯著紫薇:「那個爹,讓他去當生薑駙馬!我們都不要認了!反正,他那麼無情,連令妃娘娘他都可以不管,對我們兩個,他也不會喜歡多久的!」
爾康急了,趕緊說:「小燕子,你一定要弄得天下大亂嗎?我們能夠掙到今天的局面,是經過了多少風浪,好不容易拼出來的成果,大家都要珍惜一點才好!你怎麼可以輕易說出『分手』兩個字?實在太殘忍了!」
永琪被爾康說到心坎裡,喊道:「是呀是呀!我可以對你堅定不移,你就不能為我受一點委屈嗎?想當初,為了你,我寧願拋棄阿哥的身份,跟你天涯海角去流浪……」
小燕子大叫:「對了!就是這句話!現在,你還願不願意跟我去流浪?你不要當阿哥,我不要當格格!就算窮死,我們一起討飯去!」
永琪一怔,面有難色:「不是我不肯,而是──真有這麼嚴重嗎?」
「就有這麼嚴重!就有這麼嚴重!就有這麼嚴重!」小燕子一迭連聲的嚷:「你捨不得『阿哥』的身份,就算了!讓我走!讓我走……」
永琪把小燕子死死的抱住:「我怎麼可能讓你走?」
爾康把紫薇的手一拉,兩人很有默契的,避到外面去了。
永琪見到房中無人,就緊緊的擁住小燕子,在她耳邊誠懇的、深情的說道:「小燕子啊!我答應你,只要有一天,我認為真的很嚴重,我一定為你拋棄阿哥的身份!什麼富貴榮華,在我看來,都不如你的一顰一笑!我是這麼深刻的愛著你,你受了一點點委屈,對我都是打擊!可是,現在並沒有到那個地步,我們這一群人,紫薇、爾康、柳青、柳紅、爾泰、塞婭,還有金瑣,我們都是一體,能夠團聚在一起,是多麼可貴的事!怎麼可以把這種團聚給破壞掉呢?你就是不在乎我,也該在乎他們吧!」
小燕子聽到永琪這麼熱情的話,心就軟了下來,感動得唏哩嘩啦:「誰說我不在乎你?我最捨不得的就是你呀!」
永琪心頭一熱,說不出來的震動,擁著小燕子說:「哦!小燕子,好好聽的一句話!好珍貴的一句話!為了這句話,為了我,包容皇阿瑪吧!別讓他的私生活,來破壞我們的未來,那就太不值得了!」
永琪說完,就俯身吻住了她。
小燕子摟著永琪,依偎在他懷中,在這樣的柔情蜜意下,終於平靜了。
在延禧宮的院子裡,紫薇和爾康也在談論著這件事,爾康忍不住埋怨紫薇:「你怎麼不拉住她?居然讓她到寶月樓去大鬧?你想想,皇上這一生,有多少女人?宮裡,名正言順的妃嬪,就有二十五個,宮外,還有好多。你的娘,也是一個。這世界上沒有完人,如果說皇上也有弱點,大概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了!你想,小燕子當著那個公主,跟皇上又吼又叫,讓皇上的面子往哪兒擱?她不是自己去討打嗎?」
紫薇懊惱的說:「我怎麼沒有拉住她?你也知道,小燕子力氣大,我拉也拉不住!但是,皇阿瑪自己先不對了,還要打人!我對他也好生氣。你沒有看到令妃娘娘,那麼蒼白,那麼傷心,懷著孩子,還在發燒……皇阿瑪居然不聞不問……」說著,就抬眼看爾康,困惑的問:「男人有權利讓一個女人為他生兒育女,再讓她心碎嗎?我看著令妃,就好像看到了我娘!」
「不管男人或是女人,都沒有權利讓對方心碎吧!」爾康心中一動,有件心事,放在心裡已經很久,正好借這個機會說說清楚。就定睛看紫薇:「我們來改變這些陋習,好不好?上次和你的話只說了一半……」
紫薇猛的打了一個寒戰,反射般的說:「你要說金瑣?」
「你怎麼知道?是的,金瑣……」
「不行不行!」紫薇急忙搖頭。
「什麼東西『不行不行』?」
「你不能不要她!」紫薇急促的說:「你的心意,我已經了解了!可是,她早已認定了你,對你死心塌地了。你當初答應了我,要收了她,你就要實踐你的諾言!」
「那個『答應』,是權宜之策呀!」爾康誠懇的說:「當時,你正在生死關頭,幾乎是『臨終託付』,我知道那把刀再不拔出來,你就活不成了!那種狀況下,我除了說『是』之外,沒有選擇。但是,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思考,我覺得,如果我真的把金瑣收房,根本是個不忠不義的行為!你看,你為了皇上冷落了令妃娘娘,那麼難過!那麼,你要我將來冷落你,還是冷落金瑣?看到皇上,就該知道用情不專,是一種罪過!紫薇,我們不要再重複這種罪過吧!我心裡只有你,哪兒還有位置去容納金瑣?她和我們生死與共,也是我們大家的親人啊!我們該為她的幸福著想,她有權利追求屬於她的『情有獨鍾』,是不是?」
紫薇聽了這篇話,不能不震動,不能不感動,不能不承認爾康於情於理,都是面面俱到。只是……只是……金瑣會怎麼想?她痴痴的看著爾康。
「是!你說的有理!讓我好好的想一想。」
爾康也痴痴的看著她:「好吧,我們不談這個,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就好了。還是談談我們吧,皇上那天警告我們不能隨便去漱芳齋,太后對你們兩個心存猜疑,皇后依然充滿心機──紫薇,這個時候,我們實在不能橫生枝節了!你要勸著小燕子,對於含香公主的事,少管為妙!你想,那是皇上的私事,管也管不了呀!」
紫薇深深點頭:「你說得對!」想想,忍不住悄眼看爾康:「還有──那個晴兒……」
爾康立即打斷了她:「晴兒什麼?我心裡只有紫薇!」
紫薇凝視他,接觸到他那樣深情,那樣溫柔,那樣堅定的眼光,她就意亂情迷起來。眼中只有爾康,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