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更深。
小燕子跪在那兒,揉著膝蓋,累得東倒西歪。
紫薇仍然直挺挺的跪著。
「我好餓啊!肚子裡嘰哩咕嚕叫。我好累啊,眼睛都睜不開了!我肩膀也痛,膝蓋也痛,背也痛……我不跪了……」小燕子說著,就癱倒下去。
紫薇拉住她,警告的說:「跪好!跪好!你不是說這個牆有眼睛嗎?」
小燕子心裡害怕,四面看看,努力跪好。
紫薇聽了聽,沒有聽到那個「豁啦」的聲音,想必幾個嬤嬤也要睡覺,心裡稍稍放心了一些。就急忙把握機會,對小燕子低聲的說:「小燕子,你聽好,等到天亮,老佛爺一定會再審我們,你今天把那張信紙吞了,如果老佛爺明天問你,信紙上到底寫什麼,你要怎麼回答?」
「我就說忘記了!」
「不能忘記!爾康已經傳達了一個消息給我們,是一首情詩,你就趕快背一首情詩。我現在教你一首,你好好的記著!」
「還要背詩?你知道我最怕背詩!」小燕子立刻抗拒起來。
「沒辦法了,一定要背!背一首比較白話的。趕快惡補一下吧!」紫薇想了想,就念著詩:「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起打破,再將你我,用水調和……」
紫薇還沒念完,小燕子已經不耐煩了:「什麼?這麼長的詩?什麼泥巴?什麼水什麼火?一起打破,不是通通完蛋了?怎麼還叫情詩?這種詩,聽起來肉麻兮兮的,我不要背!」
紫薇好著急,知道小燕子不背詩,明天肯定不能過關。拼命想,想出另外一首:「那麼,背另外一首……」再念:「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請君仔細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
「不寫什麼不寫詩──這個人怎麼這麼無聊?明明說不寫詩,還寫了一大篇,什麼『橫也是絲,豎也是絲』?」
「這個絲字,是諧音『思念』的『思』字。這是說,女人選了一條帕子給男方,什麼字都沒寫,男的看了,明白了!橫也絲來豎也絲!」紫薇解釋著。
「他明白了,我可不明白!我看,我們兩個,是『橫也是死,豎也是死!』隨他去吧!這些詩,像繞口令一樣,我怎麼記得住嘛!」
豁啦一聲,門上的小窗又開了,桂嬤嬤的聲音響起:「不許說話!跪好!」兩人慌忙跪好,小燕子恨得咬牙切齒。
爾康這夜沒有回學士府,整夜都在宮裡。四更時分,就到了慈寧宮的門口。守到天剛破曉,才看到晴兒的丫頭翠娥出來打水,爾康看到翠娥,如見至寶,趕快上前對她說了幾句話。翠娥點點頭進去了。片刻之後,慈寧宮的偏門悄悄的打開了,晴兒閃身出來。
爾康一步竄出來,拉了晴兒就走,來到一個隱蔽的假山後面。
「好了好了,不要拉拉扯扯,我聽到翠娥傳話,不就馬上出來了嗎?有什麼話,你就快說!等會兒老佛爺起床,馬上就會找我!」
爾康對著晴兒,一揖到地:「有事要求你幫忙!」
「哎呀!幹嘛行這樣的大禮?我可當不起!」
爾康懇切的看著她,焦灼之情,溢於言表:「晴兒,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老佛爺把小燕子和紫薇都帶回了慈寧宮?」晴兒楞了楞。
「原來,你是為了那兩個格格,在這宮門外面站了一夜?」
「是!」爾康坦白的回答:「她們兩個進了慈寧宮,我和五阿哥真的魂不守舍了!她們兩個,做人處世,都一點經驗也沒有。對老佛爺的個性脾氣,也完全摸不清。尤其是小燕子,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連一點概念都沒有!她們實在是兩個善良天真,毫無城府的姑娘。昨天晚上,老佛爺到漱芳齋,抓到我和五阿哥也在漱芳齋,就生了大氣。這都是皇后在搗鬼!說起來,昨晚不是兩個格格的錯,是我和五阿哥的錯!我們千不該,萬不該,晚上還去漱芳齋!」
「好了,說了那麼多,你就是要我去幫兩個格格說情,是不是?」
爾康又一揖到地。
晴兒瞅著他:「我為什麼要蹚渾水呢?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熱心,善良,好心……是個最有正義感的姑娘,你和我一樣受不了宮闈傾軋,看不慣皇后的作威作福,最恨別人欺負弱小,嫉惡如仇!你這樣正直的人,一定不能眼睜睜看著兩個無辜的格格受到委屈!」
晴兒似笑非笑的一笑,揚起了眉毛:「啊?我有這麼多好處?怎麼你從來沒說過?」
「晴兒!你到底要不要幫我?」爾康著急的低喊。
晴兒收住了笑,正色的看爾康,問:「爾康,你真的好喜歡紫薇,是不是?」
爾康深深的一點頭:「是!」
晴兒看了他好一會兒:「喜歡到什麼地步?」
爾康想了想,真摯的回答:「她讓我覺得,我整個的生命,都豐富起來。好像認識她以前,沒有真正活過。這個世界,因為有她才變得光彩奪目!我的存在,也因為有她,才變得有意義!我說不清楚,總之,她已經主宰了我的喜怒哀樂!」
晴兒好震動,深深的看著他:「我懂了!」就毅然的點了點頭:「好!我幫你!你去求皇上過來,老佛爺再強,強不過皇上,我在旁邊打邊鼓,大概就沒事了!你放心,紫薇和小燕子只是跪了一夜,老佛爺既沒有打她們,也沒有罵她們!我想,今天老佛爺氣消了,會放她們出來的!我走了!」
爾康就深深的,再度對她一揖到地。
晴兒看他一眼,匆匆而去。
這時,正好金瑣迎面走來,和晴兒打了一個照面。金瑣看到晴兒眼中有淚,覺得奇怪,再一看,就看到爾康從晴兒剛走出來的假山後面,繞了出來。金瑣一怔,爾康也一怔。
「金瑣!你怎麼在這兒?」
金瑣看著晴兒的背影,有些混亂:「那是晴格格嗎?」
爾康答非所問:「你在做什麼?」
金瑣忘了晴兒,急急說道:「爾康少爺,你有沒有小姐的消息?我快急死了!過來看看,小姐會不會放出來了?」
「放心!她們沒有挨打,也沒有被刑求!你先回漱芳齋,準備一點吃的喝的,她們回來的時候一定累壞了。我現在要去求皇上!」
爾康看到天已大亮,就急急的去搬救兵了。
乾隆得到永琪和爾康的消息,果然沒有耽誤,立刻帶著永琪和爾康,到了慈寧宮。見到太后,大家趕快行禮問安,太后看看大家,已經心知肚明。
「看來,皇帝是為了那兩個格格而來,是不是?」
「皇額娘,朕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那兩個丫頭,又闖了禍。」乾隆賠笑的說:「朕實在慚愧,沒有把這兩個丫頭教好,讓您老人家這麼操心。不知道她們犯的錯誤,嚴重不嚴重?如果不嚴重,就饒了她們兩個吧!」
「嚴重不嚴重,就讓皇帝自己來判斷吧!」太后板著臉,回頭喊:「桂嬤嬤!去把那兩個格格帶來!」
「喳!」桂嬤嬤轉身出去。
太后就看看爾康永琪,又看看乾隆,語氣不佳的說:「皇帝!這個漱芳齋,是不是太特別了?三更半夜,還是笑語喧譁。男男女女,都不避嫌。這也是皇上特許的嗎?」
乾隆嘆了口氣:「永琪和小燕子,爾康和紫薇,都已經指了婚,反正遲早都『避不了嫌』,我們做長輩的,何必多事呢?」
太后一聽,好生氣。顯然,乾隆根本沒有把她提過的「重新指婚」放在心上。
「哼!指婚!指婚只是指婚,畢竟沒有結婚!」
乾隆一怔,知道太后指的是要悔婚的事,不禁煩悶。
爾康和永琪屏息而立,不敢說話。
這時,小燕子和紫薇走了出來。兩人整整跪了一夜,都是神情憔悴,臉色蒼白。小燕子更是揉著膝蓋,一跛一跛的。兩人見到乾隆,便雙雙跪落地。小燕子一跪,膝蓋好痛,身子東倒西歪,直叫哎喲。紫薇一跪,腿一軟,整個人都栽倒在地。
爾康、永琪好心痛,爾康伸手想扶,又抽回手去。永琪邁前一步,又退了回來。
乾隆大驚:「你們兩個丫頭,怎麼啦?」
早有宮女上前,扶起二人。
紫薇跪好,維持著風度,給太后和乾隆行禮:「老佛爺吉祥!皇阿瑪吉祥!」
小燕子跟著嘰哩咕嚕說了一句。
「不要跪了!搬兩張凳子給她們坐下吧!怎麼弄得這麼憔悴?」乾隆好心痛。
就有宮女搬了椅子來,扶持兩人坐下。
「這兩個格格,生得真是嬌弱!不過是讓她們在觀音菩薩前面,閉門思過而已。」太后看著,不以為然的說。
小燕子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嚷了起來:「皇阿瑪!我們好慘啊!這個『閉門思過』好厲害!我就說過,『跪得容易』不能少,你不許我戴,現在,我整個膝蓋都腫了,腿又伸不直,又彎不了!那個暗房裡,一直有冷風呼呀呼的吹,吹得我渾身寒毛都站起來了!這個滋味,除非皇阿瑪也跪了一夜,才能了解……」
乾隆見小燕子還沒輕沒重的說話,急忙大聲的打斷:「你還敢說這麼多話?如果你們不是闖了大禍,怎麼會讓老佛爺生氣?沒有打你們,已經是老佛爺的仁慈了!你們還不向老佛爺認錯?」
「認錯倒是不必了!」太后看了看四個年輕人,再看小孩子:「可是,小燕子,你昨兒晚上,把爾泰寫給你們的那封『家書』給吃了,現在,你必須把它吐出來!」
小燕子大驚,睜大眼睛說:「吐出來?我吐出來的東西不會好看!你真的要我『吐出來』嗎?」
乾隆也大驚:「什麼?吃了?把『家書』吃了?」
「可不是!我要看看那封信,她竟然把信拿去燒,燒不掉,就乾脆吃了!」
「皇阿瑪!」永琪好著急,就往前一步,稟道:「那都是我的錯,那不是爾泰寫回來的家書,是我一時忘情,寫的一首詩……」
太后提高了聲音:「小燕子!那麼,你把這首詩的內容,背出來給大家聽聽!」
小燕子一怔,心想不妙,果然要背詩!早知道就跟著紫薇好好的背一背,現在,腦袋裡一片空空,紫薇教了些什麼,全部模模糊糊,怎麼背?她背脊一挺,說:「我不要背!」
「什麼話?此時此刻,還由得你『要不要』?如果不背,就回到暗房裡去,再跪三天三夜!」太后盛怒的說。
小燕子好怕那個暗房,縮縮脖子,嘴裡哼哼著:「我把那張信紙又燒又吃,就是不要讓你知道是什麼,現在,怎麼會背它呢?」
「我想,不是一首詩吧!是爾泰在跟你們研究什麼『大計』吧?」太后冷冷的問,眼神凌厲的看著小燕子。
「不是不是,不是『大計』!是是是,是一首詩!」小燕子急忙說。「是一首詩!老佛爺,是一首詩!」
紫薇也跟著點頭。
乾隆急於解決這個紛爭,就命令的說:「好了!小燕子,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害羞了!詩上寫什麼,你就乾乾脆脆的背出來吧!」
「這……這……」小燕子看紫薇,紫薇只是著急,不敢幫忙。
爾康、永琪都急死了。
晴兒站在太后旁邊,看得出神了。
小燕子眼看賴不掉了,就豁出去了:「好!背詩就背詩!」她拼命回憶,昨夜紫薇教了些什麼?拼拼湊湊想出一些片段,她就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嗽,開始念詩了:「你啊我啊,像水像火,像塊泥巴,一起打破……破了之後,就去泡水,泡水之後,又去燒火……說不作詩,又要作詩……橫也是死,豎也是死……哼哼唧唧……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她念得吞吞吐吐,斷斷續續,念到後面,早已不知所云。
乾隆瞪大眼睛,這種「奇詩」,一生也沒聽過,聽得啼笑皆非。
爾康和永琪相對一看,心裡直叫苦。
爾康拍著頭,轉過身子不忍聽。
永琪閉上眼睛,不忍看。
跪在一邊的紫薇,根本傻了。
太后一臉的不可思議。
晴兒用手摀著嘴,忍俊不禁了。
「你這說的到底是什麼?」好半天,太后才回過神來。
爾康定了定神,急忙向前一步,說:「回老佛爺,回皇上!還珠格格背詩就是這樣,從來背不全,張冠李戴,斷章取義,更是她經常的毛病。那首詩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
乾隆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那麼,那個『橫也是死,豎也是死』又是什麼玩意?」
這一下,連爾康也答不出來了,趕快去看紫薇,紫薇就急忙接口:「是『請君仔細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連永琪也是一股「原來如此」的樣子。
太后一拍桌子,怒道:「滿口胡言!亂七八糟!就算是情詩,這樣『私相授受』,寫一些『淫詞艷曲』,也是犯了宮中大忌!」
小燕子也知道自己的詩,背得不怎麼高明。心裡七上八下,被太后一吼,嚇了一跳,太后說的那些,她又聽不懂,就納悶的問:「什麼東西『瘦瘦』?什麼東西『嚥氣』?老佛爺,您這樣一直逼我,我才真的會變得『瘦瘦』的,然後就『嚥氣』了!」
太后一楞,更怒:「你是不是故意跟我東拉西扯?」
永琪再也熬不住了,急忙上前解釋:「老佛爺!小燕子就是這樣,不是故意的!她不太懂成語,句子深了她就會犯糊塗,一犯糊塗就會曲解成語,這是她的習慣,皇阿瑪知道的!」
乾隆就長長一嘆,對太后說:「皇額娘,您不要生氣了!小燕子書念得不多,總是這樣顛三倒四!確實不是故意在和皇額娘過不去!」
太后半信半疑,瞪著小燕子,哼了一聲。
這時,晴兒笑嘻嘻上前,挽住太后,說:「老佛爺!晴兒作一首詩給您聽,好不好?」
「你要作詩?」太后一楞。
「是啊!一時技癢,實在忍不住了!」晴兒說。
「作來聽聽看!」
晴兒就看看永琪,看看小燕子,笑了笑,清脆的念了起來:「昨夜傳詩,闖下大禍,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淫詞艷曲,太后生氣。公主瘦瘦,王子心急!橫也是死,豎也是死,不如一笑,好過嚥氣!」晴兒一念完,太后就忍不住噗哧一笑。
乾隆一見太后笑了,就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嚷著:「晴兒,你實在是個才女呀!」
「謝皇上誇獎!」晴兒一屈膝。
乾隆就看著紫薇和小燕子,喝道:「你們還不趕快謝恩,回漱芳齋去!一清早鬧得朕頭昏腦脹!」
紫薇拉著小燕子急忙跪下:「紫薇謝老佛爺恩典,謝皇阿瑪恩典!」
「小燕子謝老佛爺恩典,謝皇阿瑪恩典!」小燕子趕緊跟著說。
太后揮揮手:「罷了罷了!你們謝晴兒吧!」
紫薇看向晴兒,心裡震撼。晴兒,好機靈的晴兒,好聰明的晴兒!居然能利用小燕子的笑話,談笑間,把一場風波化解了。怎樣的才氣,怎樣的詩情!還有,怎樣的美麗和端莊!紫薇看著她,不知怎的,心裡竟然糾結起來,感到一陣隱隱的痛楚。想起爾康的話:幾年前,皇上要把晴格格指給他──她打了一個冷戰,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低低說了一句自己都聽不清楚的話:「紫薇謝謝晴格格!」
晴兒一笑,看看紫薇,又看看爾康。
爾康退到大家的後面,對晴兒悄悄一拱手。
回到漱芳齋,小燕子和紫薇都已經筋疲力竭。金瑣、明月、彩霞忙忙碌碌,倒水的倒水,絞帕子的絞帕子,搬椅子的搬椅子,拿靠墊的拿靠墊──不知道要怎樣侍候兩人才好。
小燕子癱在一張椅子裡,已經動彈不得。
紫薇坐在另一張椅子裡,卻是一臉的迷惘,若有所思。
爾康和永琪心痛的站在一旁。
爾康急急的說:「你們兩個,想辦法讓自己休息一下!金瑣,最好給她們兩個熬一大碗薑湯來,聽說那個暗房裡面有冷風,別折騰病了!」
「我知道!我知道!最好再吃一付安神的藥,上次胡太醫開的藥,還有剩!」金瑣慌忙答著。
裡裡外外,張羅湯湯水水。
「好險,我真是嚇得一身冷汗!小燕子,你也太離譜了,一首詩念得這麼亂七八糟,簡直讓我提心吊膽!幸好晴兒機伶,要不然,都不知道怎麼下臺?」永琪看著小燕子,心有餘悸。
小燕子噘著嘴,氣呼呼的說:「你們以後再要定錦囊妙計的時候,千萬不要讓我念詩了!明明知道這個『詩』跟我沒緣份,它也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它,偏偏弄首詩來讓我出洋相!你嚇得一身冷汗,我才背得一身冷汗呢!」
「總算,又暫時過關了,是不是?」金瑣問。
「暫時過關了!」爾康就看紫薇:「你休息夠了,恐怕還要去一趟寶月樓,那封信給小燕子『吃了』,還得再要一封才好!你說得對,現在對蒙丹最好的藥方,就是香妃的信了!我們目前,不能採取任何具體行動,唯一可做的,就是給他們兩個當信差!」
紫薇點點頭,凝視了爾康一眼,心裡千迴百轉,一語不發。
爾康被紫薇的神情弄得好不安,仔細的看她:「紫薇,你怎麼了?不舒服是不是?要不要傳太醫?」
紫薇醒了過來,看看爾康和永琪:「沒事!沒事!你們趕快離開這兒吧!」
爾康不捨得走,又對紫薇非常不放心:「可是,你的臉色怪怪的,你有心事?」
紫薇一嘆:「我有點犯罪感,皇阿瑪對我們那麼好,知道我們陷在慈寧宮,馬上就來解救我們!可是,我們卻背著他,做一些對不起他的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背叛?」
「這不一樣!」爾康怔了怔:「香妃的事情,我們得跳出父女的身份來看它,那是我們對於『是非』所下的定義!如果我們覺得『是』,就應該去做!當『是非感』和『犯罪感』一齊存在的時候,只能壓下『犯罪感』,去做我們認為對的事!」
「是嗎?」紫薇很猶疑。
「爾康說得對!何況,皇阿瑪實在不缺少妃子!」永琪接口。
小燕子馬上附和,跳起身子贊同:「正是,正是!不是不缺妃子,是妃子太多,多得像螞蟻了!皇阿瑪已經是『不夠用』的了,哪裡還能再多一個香妃來分他?想想令妃娘娘吧!」
紫薇點點頭,不再說話。
永琪拉拉爾康:「爾康!走吧!我們也折騰了一夜,休息休息,還要去看看蒙丹!」
爾康看著紫薇,實在捨不得離開。但是,理智告訴他,非走不可了。這才依依不捨的去了。
幾天以後的一個晚上,紫薇和小燕子興沖沖的來到寶月樓。
看到乾隆不在,紫薇和小燕子趕緊又關門關窗子。紫薇拉住含香,就從衣襟裡,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封信來。
「含香,看我給你帶來什麼?」
含香接過信,匆匆打開一看,臉上立刻綻放著光彩,把信緊緊的壓在胸口。
「他寫的信!他寫的信!」含香不相信的喊著,就拿著信箋,奔到燈下,去仔細閱讀,一邊看,淚水一邊滾落。
「看完,就燒了它,知道嗎?上次,你那一封信,已經害得我們差點送命!」紫薇警告的說。
含香看完,那裡捨得燒掉,又從頭看起。看了一遍,又再看一遍。
「他說什麼?」小燕子好奇的問。
「我把它翻譯出來,唸給你們聽!」含香對小燕子和紫薇,實在太感激了,太想和她們分享秘密和狂喜,就念著信:「含香!我們的真情,大概已經感動了天地!爾康、永琪、柳青、柳紅、還有在宮裡捨命保護著你的兩位格格,是阿拉真神派給我們的使者。他們把你的信息帶給了我,知道你的情形,我已經飛上了天,我是風,早已吹在你的面前,你感覺到了嗎?我時時刻刻,繚繞在你身邊。現在,只希望你平安,別的都不重要了!讓我們彼此珍惜生命,等待重逢的日子!一切一切,都聽兩個格格的話。她們會幫助你!珍重!你永遠的蒙丹。」
小燕子激動得用手抱住臉,喊著:「哇!好美啊!他是風,在你身邊!」就繞著含香走動,伸手在她四周摸著:「你感覺到了嗎?有沒有?有沒有?」
含香拼命點頭:「我感覺到了!他在這兒,他看著我們!他知道我每一件事!我太高興了,我太高興了──時時刻刻,他和我同在!」含香舉著那封信,竟然跳起舞來。
維娜吉娜,看到含香舞蹈,就忍不住拿起回族樂器,擊著鼓,給含香助興。含香手握信箋,冉冉起舞,白色衣衫,跟著飛舞。
紫薇好感動,抓住小燕子的手:「小燕子!我好想跟她一起跳舞,可惜我不知道她們回族的舞蹈是怎麼跳的?原來,她們回人,表現感情的方法,這麼強烈!」
小燕子早就跟著拍子在那兒手舞足蹈。
含香舞到兩人面前,把紫薇的手一拉:「來!我們跳舞!維吾爾族的人只要高興,就要跳舞!讓我們一起跳,跟著拍子就可以了!」
「我要試試!我要跳舞!」小燕子嚷著。
於是,小燕子、紫薇都跳起舞來。三個年齡相若的女孩,一旦放開了自己,就忘形起來,跳得興高采烈。維娜和吉娜,好久沒有看到含香的笑容,此時,感染著含香的快樂,拼命奏樂。含香跳得優美極了,紫薇也跳得有模有樣。
只有小燕子,跳得非常誇張,跳著跳著,覺得那雙花盆底的高鞋子實在礙事,就把鞋子脫下來,穿在手上,用花盆底打著拍子,好像在擊著手鼓一樣。她越跳越高興,手舞足蹈,真是快樂得像老鼠。
紫薇和含香看到她這樣,全部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舞。
房間不大,三個姑娘你撞我,我撞你,嘻嘻哈哈,笑聲不斷。
這時,在寶月樓門外,乾隆帶著太監若干,打著燈籠,正走了過來。乾隆聽到音樂擊鼓聲,好生訝異。
太監正要通報,乾隆急忙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噤聲。
乾隆便站在外面,傾聽裡面的鼓聲樂聲笑聲叫聲,驚奇得不得了。
小燕子、紫薇、含香完全不知道乾隆就在外面,維娜吉娜的拍子越打越急,三個姑娘也越跳越快,小燕子跟不上拍子了,笑得滾倒在地上,含香和紫薇把她拉了起來,繼續跳,跳得撞成一堆,更是笑得嘻嘻哈哈。含香手裡,始終拿著那張信箋,不時把信箋舉在眼前,放在胸口,或是壓在頭頂。維娜吉娜笑著奏樂,越奏越快,越奏越快。含香用雙手壓住頭上的信箋,開始飛快的旋轉。小燕子和紫薇就跟著旋轉。
突然,房門一開,乾隆直挺挺的站在房門口。
維娜吉娜陡然看到乾隆,大驚,音樂乍停。
小燕子猛然一抬頭,發現乾隆。
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喊:「皇阿瑪!」
紫薇和含香同時回頭。
含香一個震驚,手一鬆,那張信箋就飄飄落下,正好落在乾隆腳下。
含香、紫薇、小燕子看著信箋,同時變色。乾隆卻沒有注意那張寫滿回文的信箋,只是驚奇的看著室內的三個女子。問:「你們在做什麼?」
小燕子的眼睛盯著那張信箋,魂不守舍的喃喃說道:「跳舞……跳舞……跳舞……」
「為什麼跳舞?」乾隆納悶。
紫薇眼睛也盯著那張信箋,魂不守舍的說道:「跳舞……跳舞……」
乾隆奇怪極了:「這麼高興啊?」他看著含香,只見她面頰緋紅,眼睛晶亮,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光彩,美麗極了。乾隆深吸口氣,不禁感染了她們的興奮:「如果你們喜歡,不要讓朕壞了你們的興致,想跳舞,就跳吧!」
「是!」小燕子大聲應著,就飛快的舞動起來,一個大動作的旋轉,轉到乾隆面前,把乾隆一撞,乾隆被她撞得連退了兩步,小燕子就一屁股坐在那張信箋上。
乾隆睜大眼睛,看著小燕子:「你這個舞蹈好像有點奇怪,太誇張了吧!」
小燕子坐在那兒,喘著氣說:「我剛剛學她們的回族舞蹈,還沒學得很到家!」
「起來吧!」乾隆伸手給她。
小燕子慌忙搖頭:「不……不……不起來!」
紫薇和含香交換了一個注視,驚魂未定。
紫薇定了定神,就走上前來,挽住乾隆的手。她刻意把乾隆往窗子前面拉去,好遠離那張信箋,一面笑吟吟的說:「皇阿瑪!我們今晚沒事,就來探望香妃娘娘,因為她一直想家,我們就說笑話給她解悶,大家越談越高興,香妃娘娘就教我們跳維吾爾族的舞蹈!」
「哦?」乾隆大感興趣:「你們說了什麼笑話?讓香妃娘娘這麼高興?也說給朕聽聽!」
紫薇轉動眼珠,拼命想笑話:「是說有個達官貴人,非常喜歡別人奉承,有一天,遇到一個看相的,他就要他看相。看相的對他說,『你的相非常特別,頭很小,耳朵大,眼睛裡有紅線,嘴脣裂開,像個……』達官貴人趕快追問:『像什麼?』看相的說:『兔子!』那個貴人大怒,要把看相的送去關起來,隨從馬上對看相的曉以大義,說是主人喜歡聽好話,叫他趕快重看一次。看相的急忙點頭,隨從就告訴主人,看相的一時糊塗,看錯了,要重看一次。那個貴人就讓他重看。看相的看了半天,苦著臉說,『你還是把我關起來吧!因為,你還是像個兔子!』」
紫薇忙著說故事,小燕子就忙著要處理那張信箋,她把信箋從屁股下面摸出來,到處張望,覺得放在哪兒都不安全。含香看得好緊張,一會兒指指靠墊,一會兒指指香爐,小燕子都覺得不妥,還在那兒舉棋不定,紫薇的故事已經講完了。
乾隆聽得哈哈大笑。說:「你的故事很好聽,可是娘娘聽得懂嗎?」
香妃聽到乾隆說到自己,就急忙答應:「聽得懂,很好聽,好聽極了。」
乾隆看到含香臉頰嫣紅,聞到異香撲鼻,覺得高興起來,回頭去找小燕子。
小燕子一看乾隆回頭,來不及藏信了,一急,又把那張信箋塞進嘴裡。拼命咀嚼,拼命吞咽。
乾隆希奇的看著,納悶的問:「小燕子,你在吃什麼?」
小燕子伸長脖子,努力把那張信箋咽進肚子裡,嚥得臉紅脖子粗。好不容易,總算把信箋給吞了。小燕子就漲紅了臉,苦著臉說:「皇阿瑪!我最近好倒楣,總是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說不定我變成兔子了!兔子什麼都吃!」
乾隆以為小燕子說笑話,開懷大笑。
紫薇驚魂已定,跟著笑,含香放下了心,慌忙附和大家一起笑。小燕子摸著胃,跟著大家苦笑。
就在一片笑聲中,幾個太監衝進門來,急急一跪,齊聲大喊:「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上大喜!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隆驚問:「大喜什麼?」
「令妃娘娘剛剛生了一個小阿哥!」太監稟道。
「小阿哥?真的是小阿哥?」乾隆又驚又喜。
「回皇上,確實是個小阿哥!老佛爺已經趕到延禧宮去了!」
乾隆急忙起身,開懷大笑了:「哈哈哈哈!朕又有一個兒子了!」
小燕子和紫薇相對一看,笑得好高興。一來,信箋風波不會洩露了。二來,令妃終於生下「龍子」了,從此,地位不同了。三來,或者母以子貴,乾隆會重視令妃,放掉含香吧!兩人心裡,著實歡喜,就興高采烈的對乾隆行禮,真心真意的喊道:「恭喜皇阿瑪!賀喜皇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