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宮裡都很安靜。
乾隆忙著追悼含香,沒有情緒過問任何事情。在這段追悼的時間裡,他也曾仔細的分析過紫薇她們的故事。這故事實在太玄,他想來想去,覺得疑竇重重。可是,他沒有辦法懷疑紫薇。紫薇的真摯善良和誠實,是他深信不疑的。別人或者會騙他,紫薇不會!而且,不管這個故事有多少可疑的地方,有個事實是不變的,那就是,他已經失去他的香妃了!他不止一次沉痛的想著,或者,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香妃吧!他每天徘徊在寶月樓,思前想後,無限傷心。
在不眠的深夜裡,為香妃寫下了一闋詞: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以上這闕詞,刻在一塊墓碑上,被後人發現。那個墳墓在北京的陶然亭北邊,一堆荒煙蔓草裡。當地人稱它為「香塚」。這闕詞到底是誰寫的?就和這個墓一樣成謎。一九三○年,清代著名工匠曹發達的後裔曹獻瑞,迫於生計,把家藏的清朝各項工程樣圖,賣給北平圖書館與中法大學,在圖卷中赫然發現「香妃陵工圖說」,詳記奉旨設計年月。後來奉太后之命停止,而未曾動工。核對圖中所畫的陵址,正是「香塚」的地址。這件事留給後人無盡的迷恩。關於香妃,傳言更多。有人寫下「四十五言銘古塚,埋香瘞恨總模糊」的句子。對香妃的故事,有種種的揣測。總之,在「史不載」的情況下,香妃是個謎。但是,在我們的故事裡,「是耶非耶?化為蝴蝶」的來龍去脈,卻是如此這般的。
後話不提,回到我們的故事裡。
乾隆很安靜,漱芳齋也就很安靜。大家靜靜的等待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表示含香和蒙丹就越走越遠,越來越安全了。算算時間,柳青柳紅也該回來了。
宮裡各處都很安靜,但是,會賓樓並不安靜。這晚,會賓樓來了十幾個短打裝扮,眼神銳利的精壯漢子,他們聚集在一桌。對會賓樓的每個客人打量注視著。帶頭的一個,身穿灰色衣裳,走路腳不沾塵,一看就是個武功高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御花園和爾康交過手的那個太監。他的名字叫巴朗,是皇后的親信。
簫劍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喝酒,桌上放著他的簫和劍。他已經半醉,一面喝酒,一面搖頭晃腦的念著詩:「書畫琴棋詩酒茶,當年件件不離他,如今五事皆更變,簫劍江山詩酒茶!」
巴朗對同桌低語:「那是個書獃子!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正說著,柳青、柳紅送完蒙丹,回到了會賓樓。兩人都是面有倦容,風塵僕僕,一看就知道趕了遠路。巴朗和他的手下立即全神貫注,盯著兩人。
簫劍看到柳青柳紅走進來,立刻站起身。他滿臉酒意,一手拿起他的簫和劍,另一手端著酒,歪歪倒倒的往外跑。一不小心,就撞在柳青身上,把一杯酒全部灑了。柳青莫名其妙的躲著,喊:「哎……」簫劍把握機會,立刻低聲警告:「有埋伏,快跑!」
柳紅看到簫劍警告的眼光,立刻醒覺,低聲喊:「我們快退!」柳青柳紅轉身就向外走。
那些漢子立刻跳起身來,飛身去攔截柳青柳紅。
巴朗大聲喝問:「站住!請問你們是不是柳青柳紅?」
柳青一掌劈了過去:「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關你們什麼事?敢攔住我們的路?」
「柳青!柳紅!」巴朗喊:「你們不要抵抗了!我們是官府裡的人,奉旨帶你們去刑部問話!趕快跟我們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柳紅抽出腰間的鞭子,一鞭打向迎面的大漢。柳青也飛躍而起,拳打腳踢。那些大漢,就全部動手,刀槍長劍,各種武器紛紛出籠。桌子椅子,垮的垮,倒的倒。賓客們嚇得抱頭鼠竄,倉皇逃避。
簫劍站在大廳裡,大聲的喊著:「大家逃啊!前面都給他們堵死了,往後面跑!快啊……被砍一刀就沒命了!逃啊……逃啊……」
賓客大亂,有的往前跑,有的往後跑,亂成一團。那些大漢,在賓客中竄來竄去,難免礙手礙腳。柳青柳紅不敢戀戰,不斷把桌桌椅椅全部踹飛,以抵擋敵人。但見杯杯盤盤,湯湯水水,都飛向眾大漢。
柳青柳紅就邊打邊退。怎奈敵人武功高強,追殺過來,打得他們捉襟見肘。打了一陣,兩人不敵,柳紅手中的鞭子,被敵人捲得脫手飛去。柳青挨了一掌,搖搖晃晃。
正在緊急之中,大廳中所有的燈火,全部熄滅,一片黑暗。
「糟糕,怎麼沒亮了?」一個大漢問。
黑暗中,巴朗挨了重重的一拳,大叫:「看清楚再打!打了自己人!」突然之間,像閃電一樣,每個大漢都挨到拳打腳踢,有的被打到鼻子,有的被打到眼睛,有的被打到下巴,有的被打到胸口,大家七嘴八舌,紛紛大叫:「喂!是誰打我?報上名來!」大漢喊著,一拳打出去。
「哎哎!巴朗!你怎麼踢我?誰在前面?吃我一拳!」
「哎喲,你打了我的鼻子!」
「混帳!那是我的下巴……你亂打,我踢死你!」
眾人在黑暗中,乒乒乓乓,亂打一氣。柳青柳紅就趁此機會,很熟悉的溜出邊門,沒命的跑走了。兩人一路飛奔,一直跑到阜成門外。不見有人追來,兩人才停下來喘息,不時回頭觀望。
柳紅驚喊:「糟糕!簫劍沒有逃出來!他不會武功,落在敵人手裡就沒命了!我們趕快回去救他……」說著,又往回跑。
「你不要糊塗,官兵要抓的是我們,不是簫劍!」柳青一把抓住她:「如果要抓簫劍,老早就抓了,還會輪到簫劍來給我們報信嗎?所以,他一點危險都沒有!那些人武功高強,我們不是對手,千萬不要再回去送死了!」
柳紅驚魂稍定,睜大眼睛問:「為什麼官兵要抓我們?難道小燕子他們的故事沒有過關?」
「如果沒有過關,我們回來的這一路上,應該已經到處都是追兵,鬧得滿城風雨,人仰馬翻了!可是,一路都安安靜靜,實在不像有什麼大事發生呀!」
「那麼,怎麼會有人埋伏在會賓樓,等著抓我們呢?」
「那些人,可能不是官兵!」柳青深思著:「如果是官兵,為什麼穿著老百姓的衣服?大可公然來抓人啊!那麼神秘幹什麼?」
「說的也是!」
「總之,我們這個會賓樓是露了相,我早就說,小燕子永琪他們太大膽,每次來會賓樓,都沒有什麼顧忌!我知道遲早會出事。你想,他們那群人,男的長得俊,女的長得俏,多麼引人注意!今晚這一場鬧,也可能跟含香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先不要自己嚇自己!」
「指明了要抓我們兩個,總是衝著我們而來!我們又沒犯法,又沒做壞事,規規矩矩做生意、除了含香這件事,還有什麼事會動用到武林高手的注意?」柳紅看看柳青,問:「我們現在去哪裡?怎麼辦?」
「先到銀杏坡的小茅屋裡去避一避風頭,過兩天,我再去學士府,找到爾康,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那個會賓樓大概完了,再也不能回去了,我們半年的經營,又完蛋了!好在,蒙丹和含香,已經送到安全地帶了!」
「會賓樓完蛋就完蛋,沒有關係!我擔心的,是小燕子他們,到底過關沒有?」
本來,小燕子她們,應該算是過關了。但是,會賓樓的被砸,把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
這天,太后把乾隆請到了慈寧宮。
乾隆才站定,就看到一群太監,搬著一堆伏魔棒、面具往他面前一放。
他瞪著那些伏魔棒和面具,困惑己極:「伏魔棒?面具?這不是那些薩滿法師的用具嗎?你們在哪兒找到的?」
皇后、太后面色凝重的站在他面前,容嬤嬤、桂嬤嬤站在後面。
「皇后!還是你來告訴皇上吧!」太后面罩寒霜,看看皇后說。
皇后就上前幾步,屈膝說道:「臣妾知道,臣妾現在說什麼,皇上都不愛聽,但是,臣妾卻不能因為皇上的『不愛』,就停止對皇上的忠心和關心!香妃失蹤已經三天了,整個皇宮人心惶惶,傳言紛紛!臣妾聽說那個寶月樓和漱芳齋一樣,都曾經找過薩滿法師來作法驅鬼!這些作法驅鬼的用具,昨天晚上,在市內一家名叫『會賓樓』的酒樓裡面搜出來!這家酒樓,就是兩位格格和五阿哥福大爺,每次出宮,一定去報到的地方!」
乾隆呼吸急促了,眼睛睜得更大了:「會賓樓?他們去酒樓……那……表示這些薩滿法師也住在這個酒樓裡!」
「不錯!」皇后有力的說:「表示這些法師都和小燕子她們很熟悉,是不是真的法師,我們就不知道了!薩滿法師和香妃娘娘的失蹤,有沒有關聯,我們也不知道!但是,昨晚,我派去的人,才亮了身份,雙方就打了起來,對方個個是高手,那個酒樓裡的老闆,柳青柳紅乘亂逃走了!但是,我們抓到兩個店小二!一個大廚師,還有一個在幫忙的小丫頭!據他們說,這個會賓樓裡,曾經住過好幾個回人!個個會武功,其中一個,小燕子喊他『師父』!」
乾隆驚跳了起來,不敢相信的喊:「回人!師父?」
「萬歲爺!」容嬤嬤就謙卑的說:「幾個人犯,都已經押在大內監牢裡,事關格格妃子阿哥親王等人的清譽,不敢送去刑部調查。萬歲爺要不要親自審問一下這幾個犯人,把事情弄弄清楚?」
乾隆怔著,大受打擊,目瞪口呆,嘴裡,喃喃的、低啞的自語:「薩滿法師?回人?」乾隆眼前,驀然閃過蒙丹和簫劍那銳利深邃的眼光,那麼冷洌的眼光,曾經讓他震顫不安的眼光……他有些明白了,整顆心都揪緊了,痙攣了。他喃喃的說:「不不!小燕子和紫薇,不會這樣欺騙朕!」
小燕子和紫薇,正一團慌亂。因為爾康和永琪,帶來了會賓樓的消息。
「我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我們今天去會賓樓,發現會賓樓昨晚被人砸了!」
「什麼?」紫薇大驚:「柳青柳紅呢?他們回來沒有?」
「聽說已經回來了!」永琪急促的說:「我們看到會賓樓一片亂七八糟,裡面桌子椅子,全體砸碎,店小二和廚師全部失蹤!整個樓空空的,我們匆匆忙忙的向隔壁的人家打聽了一下,據說,昨晚曾經大打出手,有人高喊,是官兵奉旨捉拿會賓樓的老闆柳青柳紅!」
小燕子、紫薇、金瑣全部震動了。
小燕子就大喊:「我要去看看!我馬上去找令妃娘娘,讓我出宮去!」小燕子說著,往外就跑。
永琪爾康急忙攔住她:「你不要衝動!」
爾康喊:「現在情況危急,你還這麼沉不住氣!如果會賓樓已經被『官兵』看管,那麼,我們大家經常去會賓樓的事,就不是秘密了!本來,我們每次出宮,也太招搖了一點,我一直以為,就算大家知道我們去會賓樓,也沒有什麼大關係!但是,現在有人膽敢砸掉會賓樓,膽敢自稱是『官兵』,我就覺得事情不妙!」
「怎麼不妙?」金瑣急急追問:「柳青他們會不會被抓了?是不是皇上對於香妃的事,已經疑心了?如果柳青柳紅被抓,會不會用刑?爾康少爺,你們趕快去打聽一下真相呀!你們一個是阿哥,一個是御前侍衛,難道還打聽不出真相嗎?」
「還有那個簫劍呢?」紫薇著急的說:「他不會武功──柳青柳紅或者逃得掉,他一定逃不掉!怎麼辦?」
正說著,院子裡已經傳來賽威、賽廣的聲音,在大聲的說著:「皇上有旨,傳紫薇格格、還珠格格和金瑣去慈寧宮問話!」紫薇、小燕子、金瑣全部變色。
爾康一拉永琪,毅然決然的說:「我們一起去!不能讓她們三個來面對這種局面!」說著,覺得事情緊急,回頭喊道:「小鄧子!小卓子,你們趕快去找令妃娘娘,要她趕到慈寧宮去!」
小鄧子機靈的應道:「是!我們懂了!」
紫薇、小燕子、爾康、永琪、金瑣五個人,就這樣來到慈寧宮。他們匆匆忙忙走進大廳,就一眼看到,乾隆、太后,皇后、容嬤嬤都在,個個面罩寒霜。
乾隆看到了他們,猛然一抬頭,厲聲的喊:「小燕子,紫薇,金瑣!你們跪下!」
紫薇、小燕子、金瑣做賊心虛,通通跪下了。爾康和永琪,緊張得不得了,站在後面,不敢說話。
「紫薇,小燕子,金瑣!朕現在再問你們一次,香妃娘娘到哪裡去了?」乾隆盯著三個姑娘,嚴重的、森冷的問。
小燕子害怕起來,硬著頭皮說:「皇阿瑪問過好多次了,怎麼還要問?就是變成蝴蝶飛走了!」
乾隆不看小燕子,眼光銳利的、沉痛的看著紫薇:「紫薇,你的說法也不改變?你是一個誠實的,善良的孩子,朕信任你,喜歡你,相信你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對朕撒謊!朕要再問你一次,你『確實』親眼目睹,香妃變成蝴蝶了?」
紫薇痛苦極了,張口結舌。
爾康和永琪站在後面,急得心慌意亂,愛莫能助。
「皇阿瑪!我確實親眼目睹,香妃娘娘變成蝴蝶了!」紫薇終於咬牙說。
「紫薇,你那天對朕發過毒誓!現在,朕要你再發一個毒誓,如果你欺騙了朕,你會失去爾康,失去你所有的幸福!」
紫薇大震,身子一晃,臉色慘白。對紫薇而言,生命不重要,受苦不重要,坐牢砍頭都不重要,「失去爾康」卻是至悲至慘的事!她可以用任何事情發誓,就是沒有辦法用爾康發誓。
乾隆盯著她,看到她這種神色,心裡就有數了,厲聲吼:「快說!用爾康來發誓!如果你說了假話,爾康會受到報應!」
不能這樣!不能讓爾康受到報應啊!紫薇臉上,已經一點血色都沒有,張口結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爾康站在後面乾著急,心裡在喊著:紫薇,沒關係!發誓呀,儘管發誓呀!不會應誓的!但是,紫薇就是不敢發誓。
小燕子急忙仰頭看窗外,心裡飛快的禱告:「天上的神仙,我和紫薇,不管發了什麼毒誓,都是為了含香和蒙丹,千萬不能讓我們應誓!阿彌陀佛!」
小燕子和老天商量完了,就搶著回答:「皇阿瑪!你不要為難紫薇了,你明知道紫薇看重爾康,比她自己還重要,你要她用爾康來發誓,那等於是夾她手指一樣!會……『屈打成招』的!還是我來跟你發誓吧!如果我們說了謊話,我會變成黃鼠狼,變成毛毛蟲,變成豬八戒,變成石頭泥巴爛木頭……來生還會投生做一個狗頭貓臉的怪物……」
「住口!」乾隆大吼。
小燕子一嚇,急忙住口。
紫薇知道,自己繼續沉默下去,等於是默認了,祇得痛楚的說:「皇阿瑪!發誓有用嗎?如果你懷疑我們,我們無論發什麼毒誓,都沒有用,你還是會疑心的!」
「問心無愧,怕什麼發誓?」乾隆怒道:「我還是要你親口再說一次,香妃去哪裡了?」
紫薇心一橫,痛楚的、咬牙的說:「我發誓……她變成蝴蝶飛走了!」
「那麼,紫薇!那個薩滿法師是誰?」乾隆再問。
紫薇大驚。爾康、永琪大震。
「薩滿法師……」紫薇吶吶的重複著。
「小燕子,你的師父是誰?」乾隆再一吼。
小燕子嚇得整個人一跳,眼睛張得好大。
乾隆臉色一變,大聲喊:「容嬤嬤!把東西拿來!」
「是!」容嬤嬤就到裡面房間,拿出了伏魔棒和面具,重重的往五人面前一放。眼光陰沉而得意的對五人一掃。
「帶那個小丫頭過來!」乾隆再喊。
容嬤嬤再去裡間,帶出一個戴著腳鐐手銬,面目清秀的女孩。
小燕子等五人一看,個個面容慘變,那個女孩不是別人,竟是寶丫頭!
小燕子脫口大喊:「寶丫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寶丫頭一看到紫薇和小燕子,就哭著奔上前來,害怕的喊著:「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趕快救我,我不要待在監牢裡,我好害怕,那裡又冷又黑,只有我一個人……」
容嬤嬤按著寶丫頭的頭,厲聲說道:「跪下!不許說話!這兒是什麼地方?哪裡可以大呼小叫?」寶丫頭跪了下去,鐵鍊叮鈴匡啷響著,她跪在那兒發抖,看來好生悽慘。
「你們幾個,還要編故事嗎?」乾隆喊著:「是不是要朕把這個小丫頭推出去斬了?來人呀……來人呀……」
小燕子的勇氣全部瓦解,她崩潰了,撲上前去,一把抱住寶丫頭,痛喊出聲:「皇阿瑪!請你饒了寶丫頭,她是個小孤兒,沒爹沒娘,在大雜院裡跟了我好多年……她在會賓樓幫幫忙,給廚師打打下手,她那麼小,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把她捉來幹什麼?還不趕快拆掉這些鐵鍊……」說著,就去拉扯著鐵鍊:「拆掉!拆掉!她的手腳都磨破了呀……」
紫薇看著飽受折磨的寶丫頭,也崩潰了,眼淚一掉,磕下頭去,喊著說:「皇阿瑪!你把我處死吧!是我的主意,薩滿法師,變蝴蝶……都是我的主意……我已經無路可走,香妃娘娘再不離開皇宮,就必死無疑了,我和娘娘一見如故,不忍心看著她死。我以為我在給皇阿瑪積德,自己做主,放她一條生路!」
爾康一聽紫薇招了,重重一嘆,臉如死灰,知道命也運也,逃不掉了。不能讓紫薇獨自承擔這個罪名,大家必須面對,死是死,亡是亡。他上前跪下,沉痛的說了:「皇上!這一切的一切,是從『你是風兒我是沙』開始!我們不能見死不救,不能讓兩個生死相許的有情人,飲恨紫禁城!所以,闖下了這個大禍!請皇上仔細思量,再來給我們幾個定罪!」
永琪見事已至此,也挺身而出了:「皇阿瑪!兒臣只好招了!我們不是背叛皇阿瑪,不是欺騙皇阿瑪,只是面對一份巨大的愛,深受震撼!看到香妃娘娘徘徊在生死邊緣,心有不忍!皇阿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請用您的仁慈,來看這件事!原諒我們吧!」
乾隆聽到他們幾個全部招了,心痛至極,盯著大家,無法置信的說:「還說這不是背叛?不是欺騙?你們簡直欺人太甚!你們集體背叛朕!」他對幾個人,一個個看過去:「朕的兒子,女兒,媳婦,女婿……你們居然串通起來,做下這樣瞞天過海的事情!朕的愛妃,你們竟然把她偷渡出宮!你們把朕置於何地?你們的眼睛裡還有沒有皇阿瑪?」他越說越痛,啞聲大喊:「來人呀!把他們全體拖出去斬了!我今天非殺了他們不可!」
「喳!」侍衛們一擁而入,但是,面對阿哥和格格,大家遲遲不敢動手。
「等什麼?拉下去!通通殺了!」乾隆大喊。
「喳!」侍衛只好過來拉五人。
爾康振臂一呼,把侍衛都震了開去,氣勢驚人的說:「不要你們動手!要殺要剮,我們認了!紫薇,小燕子,大家勇敢一點!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我們為情為義,為天理而死,有什麼害怕?正義之下,頭可斷,血可流!」
小燕子知道自己的腦袋真的保不住了,心裡一怕,大叫起來:「什麼『死有紅毛綠毛,大山小山』……我還不想死呀!」
太后見情勢惡劣,往前一邁,喊道:「皇帝!還沒有把案子審問清楚,不能問斬!先把他們關起來,等到整個案情水落石出,追查出香妃的下落,再殺不遲!」
乾隆被太后提醒了,就喊道:「通通拉下去,先把他們關到大內監牢裡!」
「喳!」侍衛又應著。
小燕子驚天動地的喊了起來:「皇阿瑪!上次紫薇夾手指之後,你親口說過,無論我們犯了什麼天什麼禍,都不會把我們再關監牢!你又不守信用了!你是皇帝,怎麼可以老是不守信用!君無戲言啊!」
「朕這次不會守信用了!」乾隆怒極的大吼:「你的腦袋,這次朕要定了!明天,第一個就砍了你的腦袋!其他的人,再一個一個辦!」
紫薇掙扎回頭,還想救小燕子一命,喊道:「皇阿瑪!你不能要小燕子的腦袋,你答應過我,饒她不死!」
乾隆盯著紫薇,恨極的、咬牙切齒的說:「我答應的時候,以為你是個赤膽忠心的姑娘,現在,你已經變成一個滿口謊言,滿肚子詭計,行為乖張,不擇手段的女子,對這樣的女子,朕還有什麼信用可言?」
紫薇聽到乾隆這樣的話,知道父女之情,已經恩斷義絕,臉色蒼白如死。
這時,令妃得到消息,氣極敗壞衝進門,大喊道:「皇上!手下留情啊!」
「誰都不許再為他們幾個說情!他們已經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可赦!」
令妃噗通一聲,跪倒在乾隆面前,用手情急的攥著乾隆的衣襬:「皇上!虎毒不食子!永琪是你的親生兒子,他的額娘愉妃去世得早,這孩子自幼沒有母親,成長的過程裡,多少辛酸!但是,永琪卻懂得發奮圖強,勤勉好學,長成這麼優秀的青年,皇上啊!你怎麼不珍惜呢?你忍心囚禁他嗎?忍心砍他的頭嗎?他有任何閃失,你怎麼對得起愉妃在天之靈?」
乾隆聽到愉妃二字,想著那個為自己鞠躬盡瘁的女人,心裡一痛,倒退了兩步。
令妃就哀懇的抬頭看他:「皇上!請用一顆寬大的心,原諒這些孩子吧!他們確實罪大惡極,但是,在他們心底,也有一片可貴的熱情,才會闖下這樣的大禍!如果他們都是一些麻木不仁的孩子,只會貪取榮華富貴,他們就懂得明哲保身,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皇后忍無可忍,一步上前,對令妃說道:「令妃!你又在這兒信口雌黃,混淆視聽,妨害皇上的判斷力!如果他們為香妃娘娘暗渡陳倉不算滔天大罪,把香妃娘娘偷出去,也不算滔天大罪,編故事欺騙皇上,也不算滔天大罪,那麼,以後,弒父弒君,他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了!」
「就是!」乾隆點頭,臉色鐵青:「通通拉下去!通通拉下去!」
侍衛就捉住五人,再加一個寶丫頭,通通往外拉。
寶丫頭放聲大哭:「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金瑣姐姐……救命啊……」
「皇阿瑪!」小燕子大喊大叫:「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就把寶丫頭放掉,我們五條命還不夠你殺嗎?那個小孩子對你有什麼用?」
太后聽了,威嚴的伸手喊道:「等一下!」侍衛停住。
太后就看著永琪說:「皇帝!令妃有一句話是對的!虎毒不食子!永琪是我們皇家的血脈,放掉他!那個小丫頭,年紀太小,不懂事,也放掉她!不要讓人說,我們大清朝心狠手辣,殺兒子和孩子!其他的人,拉下去!關起來再作定奪!」
永琪驕傲的一抬頭,義憤填膺,慷慨赴義的說:「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寧願和他們一起坐牢!不用放我了!」
乾隆大怒,指著永琪:「不放就不放!朕成全你,讓你一起死!拉下去!」
爾康急忙給了永琪一瞥,已經無法挽救。令妃也急忙給了永琪一瞥,扼腕嘆息。
爾康還想救紫薇,就急促的說:「紫薇也是皇家血脈,請老佛爺作主,放了她!」
太后高高的抬著頭,冷冷的說:「紫薇這個『血脈』,我可沒辦法承認!拉下去!」
乾隆一揮手,侍衛們就拉著五個人下去了。
小燕子一邊被拉走,一邊慷慨激昂的唱起歌來:「巍巍中華,天下為公,普天同慶,歌我乾隆!幼有所養,老有所終,鰥寡孤獨,有我乾隆……」唱了一半,回頭大喊:「皇阿瑪!你真的是這樣一個乾隆嗎?」
乾隆睜大了眼睛,震撼至極。
小燕子、紫薇、金瑣三個人,簡直是難姐難妹,就這樣,又進了監牢。
這次,小燕子已經豁出去了,不怕了。站在監牢裡,昂著頭,拍了拍手,說:「來來來!都不要怕,也不要哭,我們進監牢,可以說是家常便飯!每隔幾個月,就要進一次!這個監牢,我都熟悉了!像是回老家一樣!」就低頭四面找尋,喊著:「老朋友!你們在哪裡?我們幾個又來了,你們也不出來歡迎歡迎?」
「你在和誰說話?誰是『老朋友』?」金瑣莫名其妙的看著小燕子。
「蟑螂和老鼠呀!」金瑣正要席地而坐,急忙跳了起來:「我好怕蟑螂和老鼠!不要這樣說嘛!」
「死都快死了,還怕什麼蟑螂老鼠!」小燕子說。
「死了就算了,活著的時候,我就是怕呀!」金瑣沮喪的說。
紫薇知道金瑣對砍頭是充滿畏懼的,就用手摟住她,後悔的說:「金瑣……早知道,應該把你送去會賓樓……」
「算了!送去那兒,還是抓到這兒來,你看,連寶丫頭都抓進來了!柳青柳紅有沒有坐牢,都還不知道!」金瑣說。
「我猜,他們逃掉了!」紫薇深思的說。
「為什麼?」小燕子問。
「因為他們連寶丫頭都抓!一定因為抓不到別人!如果他們抓到了柳青柳紅,今天皇阿瑪就會讓柳青柳紅出來和我們對質了!」
小燕子點頭,眼裡立刻閃出希望的光芒:「唔,說得有理!柳青柳紅逃掉了……那麼,說不定他們會來救我們!說不定他們會來劫獄!」
紫薇勉強的笑了一下,拉著兩人在牆邊坐下,說:「小燕子!這次,大概沒有人可以幫助我們了!上次,我們在宗人府的監牢,五阿哥和爾康都沒有入獄,才能順利劫獄!這次,在大內監牢,五阿哥和爾康,也一起入獄,我們是沒有機會了!」
「那……我們死定了?」小燕子睜大眼睛。
「我們凶多吉少了!」紫薇握住小燕子的手,正視著兩人,鄭重的說:「還有一件事很重要。大家一定要拿定主意!剛剛,老佛爺說了,要在我們身上,追查出含香的下落。我怕……我們在砍頭之前,還會被逼供,就像我那天被夾手指一樣!你們注意了,大家已經落到這個地步,無論怎麼受苦,都要咬緊牙關,不能再把含香和蒙丹的逃亡路線供出來!」
小燕子怔了怔,點了點頭。
金瑣好害怕,硬著頭皮,也點了點頭。
紫薇就看著虛空,感動的說:「我好喜歡爾康說的那幾句話!」
「哪幾句話?」小燕子問。
「就是『死有紅毛綠毛,大山小山』那幾句話!」紫薇微笑起來。
小燕子呆了呆,抬眼也看著虛空,出神的說:「我是小燕子,大概死了不會變成紅毛,也不會變成綠毛,我是黑毛!有紅毛綠毛的是『小騙子』……」說著,就猛然跳起身子,哇的大叫起來:「哇!糟了!不好!不好!」
紫薇和金瑣被她嚇得跳了起來:「怎麼了?怎麼了?」
小燕子嚷著:「我們都死了,誰照顧『小騙子』呢?」
金瑣一屁股坐回地上,說:「我還沒被砍頭,先被你嚇死!」
小燕子看著金瑣,一個激動,就把她緊緊一抱,說:「我和紫薇,認了這個皇阿瑪,才『橫也是死,豎也是死』!金瑣,你好倒楣啊!下次,我如果還能逃過一死,我第一件事,就是給你找個婆家,把你嫁掉!再也不讓你跟著我們受苦了!」
「我也認了!」金瑣含淚而笑,說:「跟著你們進監牢,挨打,等砍頭……我也習慣了!萬一有一天,平平靜靜過日子,不知道我會不會覺得不過癮!」
金瑣說著,就脫下自己的背心,去給紫薇披著:「小姐,你身體單薄,我身體好!不要跟我爭了,把我的背心披上!我能夠照顧你,也不知道還剩幾天?活著的時候,總要好好的話著!」
紫薇好感動,把背心披上,點頭說:「是!不管還能活幾天,我們都要『努力』的活著!」
三個姑娘在女監裡嘆氣,爾康和永琪也在男監裡嘆氣。
「你怎麼那樣笨啊?」爾康對永琪跌腳說:「老佛爺說了饒你一死,你還硬要闖進這個鬼門關!你想想,有你在外面,我們還有一點機會!你可以找晴兒幫幫忙,到太后面前去說情,跟皇上懇切的談一談,打聽一下柳青柳紅和簫劍的下落……現在,你跟著關進來,有什麼好處?」
永琪後悔不迭,說:「我也覺得我笨極了!當時那個狀況,你們全體要砍頭,我怎麼能夠苟且偷生呢?」
他滿監牢轉,這還是第一次,這個養尊處優的阿哥,進了這種地方。他四面看看,嘆口長氣:「唉!以前,要殺就殺六個,會逼得皇阿瑪妥協。看樣子,這次我們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怎麼辦呢?」
爾康抓住他的胳臂,用力的搖了搖:「聽我說!你還有機會!你畢竟是皇上的兒子,皇上不會要你這顆腦袋!就算他真要,老佛爺也不會允許!所以,假若你能夠出去,一定要把握機會!出去了才能救我們!」
「怎麼救呢?我覺得,這次皇阿瑪是真的恨死我們了!尤其對小燕子,他是氣大了……他如果砍了小燕子的頭,我反正是活不成的!不如大家一起死!」
「我最怕的,還不是砍頭。真要能夠乾乾脆脆,一刀頭落地,死也罷了!就怕活罪難逃!」他滿牢房走來走去,想起紫薇被夾手指的慘狀,心有餘悸:「五阿哥,我要想辦法把你弄出去,你出去以後,盡你的能力,對皇上動之以情!最起碼,讓他不要折騰幾個姑娘家,她們三個,任何一個都經不起夾棍和拷打!唉!我甚至沒有機會,教她們一招,萬一被逼供的時候,可以捏造一條路線圖!我真笨!」
「或者,她們也會應變吧!」永琪沒把握的說。
爾康搖搖頭,小燕子會嗎?恐怕沒那個知識。紫薇呢?恐怕沒那個心眼。金瑣呢?更不擅長撒謊編故事了。兩個男兒對看,真是滿腔擔心,千般無奈。
「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出去!」爾康堅定的說:「出去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