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第三部·天上人間·38

  在雲南的永琪和爾康,開始了他們這一生的第一場戰爭。

  他們是一清早從邊境出發的,在出發前,早已研究好了策略。傅恆這次帶著一位皇子,一位駙馬出來打仗,壓力實在很大。探子來報,敵軍正在打猛籠,葫蘆口只有少數緬甸軍在駐守,他就做了第一仗的安排。

  營地一早拔營,無數清軍,身穿盔甲,整裝待發。傅恆、永琪、爾康、簫劍、和幾位武將,都全副武裝,站在營地正中,傅恆以統帥身分,分配了任務:

  「就這麼決定,我們兵分兩路,我帶著楊坤參將去攻猛籠!左右兩將軍,有總兵劉德成協助,去收復葫蘆口!不管勝敗,日落時分,一定收兵,兩軍都要在奇木嶺營地集合,根據戰績,再研究下一步的戰略和路線!」

  「就這麼辦!」永琪一點頭,看著傅恆,瞭解的說:「不過,傅六叔把簡單的工作交給我們了!葫蘆口已經純沒有緬軍,說不定很輕鬆就收復了!倒是猛籠,都是山路,地勢險惡,傅六叔要小心!」

  「那也不一定!」爾康說:「猛白神出鬼沒,誰都不知道他在那兒!我們都聽傅六叔吩咐,就沒有錯!大家都盡力而為吧!」

  傅恆看看這兩位皇室貴胄,不放心的叮囑:

  「兩位將軍,安全第一,切忌輕舉妄動!如果遭遇了猛白的正規軍,最好先退回營地,不要交鋒!劉德成有經驗,讓劉德成帶路!」他看了簫劍一眼:「軍師,聽說你武功高強,又熟悉地形,務必保護兩位將軍!」

  簫劍已經換上了白色軍服,英姿颯颯。抬頭挺胸說:

  「傳將軍放心!我誓死保護兩位將軍!」

  「就這樣!大軍出發吧!」

  永琪一躍上馬,喊:

  「祝兩路人馬,都馬到成功!」

  軍號大作,所有軍人,各就各位。永琪、爾康、簫劍、劉德成縱馬向前。帶著西路軍,大軍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軍隊走了大約兩個時辰,距離葫蘆口已經近了。永琪帶著鑲白旗,爾康帶著鑲紅旗,紅白相映,旗幟飛揚,軍容浩大,聲勢非常驚人。走著走著,永琪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舉起手來,喊著:

  「停一下!聽!這是什麼聲音?」

  大軍暫停,隱隱間,有如悶雷的聲音傳來。爾康大喊:

  「斥候兵!去前面看看,有什麼動靜?」

  幾個斥候兵騎馬往前奔。奔了一段路,雷聲更大,斥候兵跳下馬,伏在地上,用耳朵貼著地傾聽。只聽到雷聲逐漸加大,天搖地動。斥候兵驚愕抬頭,只見前面煙塵大作。塵土飛揚中,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從地上席捲而來。

  永琪勒馬站在那兒,引頸翹望,忽然感到恍如地震,步兵們的槍枝都震得嘎嘎作響。他大驚:

  「這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地震!」爾康說。

  「地震?不可能!那一片黑雲是什麼東西?」簫劍說。

  大家都注視著前面,那片黑雲轉眼間已到面前。簫劍明白了,急呼:

  「我知道了!是大象!大家注意,準備武器,象兵來了!」

  簫劍喊聲中,只見煙霧騰騰裡,無數的象兵奔馳而來。身先士卒的一個,正是緬甸王猛白,騎著大象,舉著戰斧,十分威武。

  「衝啊……衝啊……」猛白聲如洪鐘,大喊。

  跟在猛白身邊,是個面貌清秀的青年軍官,也騎著大象,舞著長劍。那青年軍官風度翩翩,年少英俊,個子嬌小,卻行動迅速。揚著長劍大喊:

  「衝啊……殺啊……」

  隨著這兩個敵人的出現,象腳巨大而沉重的踩過泥土。象鼻左掃右掃,掃向空中。巨象抬頭長嘶,聲勢驚人。大象來得迅速,象腳踩上斥候的身子。斥候們跳起身子,狼狽奔逃。只見象鼻一捲,捲起一個斥候,拋在空中。

  永琪、爾康、簫劍三人,看得目瞪口呆。永琪揮舞長劍,回頭大喊:

  「我大清的部隊,什麼都不怕,還怕幾隻大象嗎?衝啊!」

  永琪就先生士卒,對著象兵衝了過去。爾康大叫:

  「五阿哥!千萬不要冒險!傅六叔特別交待,萬一碰到猛白,不可輕易交手,還是先撤退,研究了戰略再打!」

  爾康的聲音,淹沒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象鳴聲中,大象轉眼已到眼前。

  簫劍大吼一聲:

  「爾康!殺吧!撤退已經來不及了!」說著,一劍刺了過去。

  爾康倉卒應戰,和那個青年將軍交手。青年高高的坐在象背上,爾康的戰馬,只有大象一半的高度,雖然爾康武功了得,但是青年居高臨下,爾康備受威脅。連續幾次交手,爾康都沒佔到好處。那青年一面打,一面用漢語大喊:

  「我是緬甸王子慕沙!你們趕快投降!」

  原來他是猛白的兒子,怪不得武功這麼好,還會漢語!看樣子,細甸入侵,早有預謀了。爾康一面迎戰,一面大聲喊了回去:

  「緬甸王子又怎樣?我還是大清駙馬呢!」說著,一劍刺去。

  那緬甸王子慕沙,竟然口齒伶俐,邊打邊喊:

  「駙馬是什麼馬?馬遇到大象就變成小白兔了!」

  「你才是小白兔!」爾康大怒:「長得就像隻小白兔,看你年紀那麼小,武器拿得穩嗎?」大叫:「我來了!」

  爾康眼看,大象和馬,不能齊頭作戰,就施展武功,從馬背上飛身而起,落在慕沙身後的象背上,持劍就一劍直刺慕沙。人到劍到聲到:

  「緬甸小白兔,碰到滿清駙馬,是你倒楣!」

  慕沙沒想到這個駙馬,居然會飛到自己的象背上,大驚失色,急忙返身,持劍一擋。兩劍相碰,迸出火花。同時,慕沙手一揚,數十支金針已經對爾康飛去。爾康大叫:

  「還會暗器!不得了!」

  爾康長劍舞成一個閃亮的大圓,把暗器全部打落地。

  慕沙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讚美:

  「你這匹馬,好厲害!」

  慕沙拍拍象頭,象鼻忽然舉起,掃向爾康。爾康只顧得和慕沙交手,完全沒有防備大象也能作戰,被象鼻掃了一個正著,站立不穩,幸好武功高強,翻身落地。他這一下怒不可遏,伸手一把抓住慕沙的腳踝,將他也拖下象背。

  慕沙大驚,一連串的緬甸話衝口而出:

  「該死的死馬,從那兒跑來的?居然敢用手拉我,你不要活了,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八王子慕沙……」

  爾康聽不懂他的緬甸話,也不再拌嘴,兩人就在地上纏鬥起來。

  爾康和慕沙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永琪正和猛白交手。

  猛白是個天生的武士,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手持戰斧,居高臨下,銳不可當。永琪用劍,靈活無比,可惜馬太矮小,打得捉襟見肘。猛白邊打邊用漢語喊:

  「我是緬甸王猛白,你打不過,趕快投降!」

  「我是大清王子永琪,專門打緬甸王猛白!你才趕快投降!」永琪喊。

  「你這個王子,今天死期到了!」猛白一斧頭砍下來直打永琪面門。

  永琪閃過武器,心想,這樣打不行,就一劍砍向象鞍,象鞍斷裂。永琪躍下馬背,飛撲過去,長劍直刺猛白。猛白大驚,緬甸話衝口而出:

  「那裡跑出這麼厲害的一支隊伍?」

  猛白從地上一躍而起,趕緊應戰。兩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簫劍早已看出,用馬隊無法對付象隊,必須找到他們的弱點,才能打贏這一仗。他騎馬一陣衝刺,專門砍斷象鞍,只見象兵紛紛摔下地。他一面衝刺,一面大喊:

  「弟兄們不要怕,砍斷象鞍,先把他們從象背上打下來,再交手不遲!來呀!馬隊衝啊砍象鞍!砍象鞍!砍象鞍!砍呀……」

  許多清軍,就跟著簫劍,一路砍去。象兵紛紛落地,但是,也有許多清軍,被象鼻捲起,摔成重傷,還有許多清軍奔跑不及,被象腳踐踏身亡。

  兩方人馬,在漫天的塵土中,短兵相接,殺聲震天。

  爾康和慕沙這邊,兩人已經戰出高下,爾康畢竟是從小練武的高手,一番你來我往,短兵相接,慕沙就打得手忙腳亂了。纏鬥中,爾康一劍刺向他的前胸,慕沙一躲,爾康劍到人到,劍劍進逼。慕沙眼見不敵,回頭就跑,爾康飛身而起,落在他面前,伸腳一絆,把他絆倒在地。爾康長劍直指他的咽喉,大叫:

  「你投不投降?」

  慕沙躺在地上,只見那把長劍,映著日光,在眼前閃閃爍爍,他不禁大駭。舉起雙手,一疊連聲喊:

  「我投降!我投降……」

  爾康回頭大喊:

  「劉總兵!趕快把這個王子綁起來!」

  就有幾個清軍,衝上前去壓住慕沙。爾康長劍一收。豈料,慕沙手一揚,一排暗器,清軍紛紛倒地。一隻大象快速奔來,象鼻子一捲,就把慕沙捲上了象背,慕沙發出一串大笑,喊著說:

  「大清駙馬,要我投降,那有這麼容易?這次不玩了,下次再打!」

  慕沙喊著,騎象狂奔而去。爾康那裡肯放過他,躍上一匹馬,急追。

  「你跑那裡去?我不殺你,你居然詐降使壞!」

  「你還追我?」慕沙回頭喊:「你那個穿白衣服的兄弟,已經被我爹殺死了!你看!」伸手一指。爾康本就在牽掛永琪,一聽之下,急忙看去。只見永琪和猛白打得天翻地覆,那兒有被殺死?爾康這一分心,只覺眼前一暗,竟被慕沙那隻大象的象鼻捲入空中。慕沙大笑,樂不可支的喊:

  「你這個駙馬,快變成死馬啦!」

  爾康急忙用手中長劍,一劍刺向象鼻。大象一痛,長嘶一聲,把他拋落地。爾康滾了兩滾,才一躍而起。只見慕沙和大象,已經奔出重圍。慕沙一面飛奔,一面用緬甸話,大喊著:

  「爹!他們好厲害,我們不要再打,會吃虧的,快走……」

  猛白和永琪,正打得難解難分,猛白從來沒有遭遇過這麼厲害的對手,怎麼打都打不贏,心裡正在煩躁,聽到慕沙的喊聲,無心戀戰。一陣衝刺後,就退向大象身邊,象鼻一捲,猛白上了象背。猛白用緬甸話大喊:

  「緬甸部隊撤退!大家跟我來!」

  永琪持劍就追。喊:

  「不要逃!有種就打!」

  簫劍快馬奔來,大喊:

  「五阿哥,不要追!我們的弟兄傷亡很重,趕快整理軍隊,看看傷亡情形再說!」

  永琪站住,看著象兵部隊快速撤退,看著滿地狼藉。爾康也奔了過來。

  「永琪,簫劍,你們怎麼樣?有沒有受傷?」爾康關心的問。

  「還好,我們都沒事,你呢?」簫劍問。

  「抓住了那個緬甸王子,又給他逃掉了!」爾康憤憤的說。

  永琪跌腳大嘆。

  「我也好可惜!沒有把那個緬甸王給抓起來!如果抓到了緬甸王,這場戰爭就結束了!本來可以速戰速決的,太可惜了!」

  三人站在硝煙彌漫的戰場,向前遙望。看到遍地傷兵,呻吟不斷,許多戰馬,倒在地上,不禁觸目驚心。爾康咬牙切齒的說:

  「那個緬甸王子,我跟他誓不兩立!」

  ※※※

  傅恆的情報錯誤,差點把永琪和爾康都送進虎口,真把他驚得一身冷汗。這晚在營地,大家談起戰役經過,依舊扼腕不已。營地上,都是受傷的士兵,軍醫在給眾人包紮,擔架還一個個抬來。

  營火上煮著大鍋飯。

  傅恆、永琪、爾康、簫劍、劉德成及參將等,都在視察傷亡情形。永琪看得心驚膽戰,沉痛的說:

  「沒想到象兵部隊這麼厲害,弟兄們不是斷手就是斷腳,都被大象踩傷摔傷的!看到弟兄們受傷的情形,我真後悔當時沒有下令撤退!」

  「五阿哥不要自責了,」簫劍說:「當時那個狀況,撤退也來不及,象兵轉眼間就到眼前,除了應戰,沒有第二條路!」

  「還好,我們幾個主將都沒受傷!」爾康說:「傅六叔,怎麼沒人警告我們,有個象兵部隊?讓我們措手不及!對於要和大象打仗,我們想都沒有想到,一點防備都沒有!」

  「奇怪極了!劉總兵,你遭遇過象兵部隊嗎?劉藻是被象兵部隊打敗的嗎?」傅恆問。

  「報告三位將軍,這是第一次遭遇象兵部隊,以前,我們只聽說緬甸有象兵,從來沒有見過!大家都以為,那大象笨笨的,怎麼能打仗?誰知道這麼厲害!」劉德成報告著。

  「我們必需仔細研究一下,除了象兵部隊,他們緬甸軍隊還有沒有其他本領?那個緬甸王子,會一種細針一樣的暗器,一定有毒,中了暗器的,幾乎都死了!」爾康咬咬牙:「好狠的王子!」

  永琪看著受傷的士兵,交代著:

  「劉總兵,帶一隊人馬,明天一早,就把這些受傷的弟兄送到車裏去治療,他們目前,不能上戰場,帶著他們會影響行軍速度!」

  「劉總兵,」爾康接口:「要派人督促軍醫,藥品是不是充足,也瞭解一下!治好一個,歸隊一個,我們需要每一個戰士!看樣子,我們要準備長期作戰!」

  「是!」劉德成應著。

  這時,一個士兵走來,大聲報告:

  「報告!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請幾位將軍到帳蓬裡去用膳!」

  爾康四面一看,問:

  「這些受傷的弟兄,為什麼還沒有用膳?」

  「報告將軍,還沒做好!」

  永琪就大聲說:

  「去把準備給我們的晚飯,先拿過來給受傷的弟兄用!快去!多叫一些人,先侍候大家吃完,我們再吃!」

  「是!」士兵趕緊跑走。

  傅恆不禁驚看永琪和爾康,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忽然領悟到,他們不是皇子駙馬,他們是兩位將軍了。看他們為了傷亡那麼難過,就安慰的說:

  「你們也不要難過,劉總兵告訴我,猛白和那個王子,是帶著象兵部隊逃跑了,可見,他們遇到你們,也是招架不住,等於輸了!」

  「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永琪苦笑著說。

  ※※※

  接下來,清軍和緬軍,有一段辛苦的戰爭歲月。在這段歲月中,永琪、爾康、簫劍都飽受風霜之苦。紮營,拔營,起營火,滅營火……大軍行行重行行。風也好,雨也好,太陽也好,軍旅生涯,沒有任何詩情畫意。幾度短兵相接,都分不出勝負。每次面對戰後的戰場,硝煙處處,屍橫遍野,都會帶給永琪相當大的震撼。第一次瞭解到,人命,在戰場上是多麼渺小。他們三個,逐漸變成包紮傷口的好手,尤其是永琪,跟著軍醫,學了許多救人的技術,每次搶救傷患,他都身先士卒。儘管爾康、傳恆、簫劍苦勸,他都充耳不聞。數月以後,他和軍醫的技術,已經相差無幾。

  他們好幾度和緬甸王猛白正面交鋒,幾乎有猛白,就有那個緬甸王子慕沙。慕沙精通暗器,身手不凡。只是說話尖聲細氣,爾康認為他不男不女,每次見面就打,一打就兼吵架。爾康一心想活捉他,來要脅猛白投降,卻苦於沒有機會。

  這天,探子來報,說慕沙單獨紮營在「黃土坡」的山谷裡,爾康和永琪商量之後,就由爾康帶著鑲紅旗人馬進入山谷誘敵。永琪和簫劍帶著人馬在後,分別從山頭、山谷兩邊夾擊支援。

  爾康的先頭部隊,才進入山谷,忽然間,喊聲大作,山谷兩壁,衝出大批的緬軍。只見慕沙,身先士卒,殺了過來,嘴裡大喊著:

  「哈!駙馬!你居然還沒有死?我來討命了!」

  爾康看到慕沙,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策馬衝去,也大叫:

  「小白兔!今天非把你活捉不可,今晚加菜,吃烤兔子!」

  喊叫中,兩人相遇。慕沙手一揚,一把金針,全部射向馬的眼睛。爾康是防備著他的暗器的,但是,沒想到他會射馬,躲避不及。馬兒受創,人立而起,長嘶著掉進山溝。爾康幾乎摔落地,一個翻身站穩,慕沙已經持劍,一劍刺來。爾康就地一滾,滾到草叢中,動也不動了。慕沙狐疑的看著躺在草叢中的爾康,自言自語:

  「死了?太簡單了吧?這樣容易就不好玩了!」說著,他就走過去察看。

  爾康手一揚,許多金針射向她。慕沙大驚,狼狽的閃避奔逃,用緬甸話喊:

  「好厲害!他居然把我的金針接住了!還用來打我!」

  就在慕沙狼狽躲金針的時候,爾康已經飛身而起,一掌劈向他的胸前。這一下又快又準,慕沙閃避不及,就挨了一掌。頓時大怒,喊:

  「我要殺了你!」

  在山谷上的草叢中,猛白帶著弓箭手,埋伏在那兒。猛白正用望遠鏡看山谷裡的情勢,看到這一幕,氣得咬牙切齒:

  「這個駙馬夠厲害!我要他償命!」

  山谷中,兩軍人馬,早已打得天昏地暗。爾康向慕沙節節進逼,長劍舞得密不透風,外帶中國工夫的拳打腳踢。他一面打,一面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問:

  「你的大象呢?這個山谷進不來是不是?沒有大象幫忙,你還有什麼本領?人家狗仗人勢,你們緬甸人,是狗仗象勢!」

  慕沙被打得手忙腳亂,不住看向山谷兩壁,著急猛白怎麼還不現身。再幾招下來,他知道爾康技高一等,看樣子,自己打不過,就急嚷:

  「駙馬,駙馬!不打了,我們講和吧!這樣打來打去,大家死的死,傷的傷……不如停戰……」

  「講和?」爾康大為心動。「你們把霸佔的土地交回,退出大清的邊境,我可以作主,饒你們一命!」說著,攻勢略緩。

  「那麼我們就不要打!坐下來講和!」慕沙一臉的誠懇,嚷著。

  「你能作主嗎?你的父親呢?」爾康仍然不敢放鬆。

  「你找我爹?好,我就請我爹跟你談!」慕沙忽然轉頭對山上,用緬甸話狂叫:「爹!你還不趕快來幫我!再不動手,我就要吃虧了!」

  爾康一怔,剎那間,只見無數的弓箭,射向山谷中的清軍。爾康大驚,急喊:

  「弟兄們!大家注意!箭有毒!盾牌!盾牌……」

  爾康喊聲中,一支利箭,直射向爾康面門。爾康長劍一揮,硬生生把利箭削成兩段落地。

  慕沙滿臉驚愕的看著爾康。

  這時,埋伏的緬軍紛紛現身,在猛白領導下,弓箭像雨點般射向清軍。清軍手持盾牌,擋箭的擋箭,中箭的中箭,倒地的倒地,衝鋒的衝鋒。

  猛白在山坡的樹林裡,指導著弓箭手。

  「準備!射擊!大家看好目標,不要射到自己人!」

  猛白正在指揮若定,忽然山頭傳來一聲大唱:

  「猛白!你中計了!這叫螳螂捕蟬,麻雀在後!」永琪大喊著,帶著鑲白旗廝殺過來,聲震四野的大吼:「弟兄們!衝啊……不要心軟,為我們死去的弟兄報仇呀……」

  鑲白旗像潮水般捲了過來,緬軍放下弓箭,急忙返身應戰。永琪連續殺了幾個緬軍,直撲猛白。猛白倉卒應戰,手忙腳亂。

  鑲白旗和緬軍在山上交戰,鑲紅旗在山谷交戰,兩隊人馬,打得日月無光。

  山谷中的清軍,看到永琪和鑲白旗,大喜,喊聲震天:

  「五阿哥到了!皇上萬歲!大清萬歲!」

  山谷中的清軍如有神助,殺得神勇無比。慕沙大驚,急忙用緬甸話喊:

  「緬甸軍隊!立即退出山谷!快退!」

  慕沙一邊喊,一邊拚死力戰,往山谷外退去。爾康微笑的看著他,並不追趕。

  慕沙帶著許多緬軍,已經退到山谷出口,忽然之間,喊聲大作,傅恆和簫劍,帶著鑲藍旗人馬,迎面殺了進來。簫劍大笑說:

  「緬甸王子,你還要向那裡逃?百夷人來了!」

  緬軍陷進包圍裡,拚死抵抗。簫劍迎向慕沙,大打出手。爾康喊著:

  「簫劍!那個緬甸小白兔,是我的!讓給我!」他衝過來,接手再打。簫劍也和緬軍的一個將領纏鬥起來。

  慕沙眼看腹背受敵,眼中,露出折諒的神色。一面打,一面說:

  「大清的英雄,慕沙佩服之至!請手下留情!」

  「我上過你的當,再不留情!」爾康喊。

  爾康一連幾劍,逼得慕沙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的餘地。然後,爾康的劍一挑,慕沙手中長劍飛去。爾康回劍一劍刺下,慕沙大駭,倉皇後退。

  慕沙一退,竟然退到簫劍身邊,簫劍刺倒了敵人,回身伸手一抓,就像老鷹抓小雞般,提起慕沙盔甲的衣領,把他整個給拎了起來。大喊:

  「爾康!這個緬甸王子,是你的了!你要怎麼發落?」

  「我一劍殺了他!」

  爾康長劍一指,已到慕沙咽喉,慕沙徒勞的揮舞著雙手,抬眼直視爾康。他的眼裡閃耀著視死如歸的英雄豪氣,正氣凜然的大喊:

  「英雄!請一劍畢命,慕沙向你致敬,死在你的手裡,也是我的光榮!」

  爾康一楞,長劍停在他的喉嚨口,不忍刺下。爾康這樣一猶豫,慕沙亂動的袖口中,突然飛出無數金針,直射爾康。

  爾康完全出乎意料,這一次,躲得不夠快,許多金針刺向胸前,幸有盔甲擋住。但是,一根金針卻插在爾康眉心,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就砰然倒地。簫劍這一下,嚇得魂飛魄散,雙手舉起慕沙,向山壁上一砸。急呼:

  「爾康!」他撲向爾康,一把抱起他,扛在背上,狂呼:「爾康!爾康!爾康……」

  簫劍那一砸,力道十足,也是慕沙命不該絕,當他的身子飛向山壁時,正好有個緬甸軍倒下,給慕沙做了墊背。但是,慕沙依然被摔得七葷八素,狼狽的爬起身。只見簫劍扛著爾康橫衝直撞,發瘋般的大喊:

  「軍醫!軍醫……你在那裡?傅將軍,不好了!額駙受傷了!」

  就在這時,忽然悶雷似的聲音又響起,山谷外,又見煙塵滾滾。清軍驚喊:

  「象兵部隊!象兵部隊……不好,象兵部隊又來了!」

  傅恆見爾康受傷,象兵又至,無心戀戰,急忙喊:

  「大家不要慌,從後面撤退!快!撤退……」

  山谷中,情勢大逆轉。清軍奔逃,撤退。大象進了山谷,象腳踐踏著武器傷兵,嘶吼著橫衝直撞。

  簫劍顧不得打仗了,扛著爾康沒命的往山谷外奔去。

  一個黑影忽然掠到簫劍面前,幾包藥丟在爾康身上。慕沙喊著:

  「一個時辰一包!用水灌下去!要緊!要緊!」

  簫劍一怔。慕沙已上了象背,不見了。

  ※※※

  這場戰役,雙方都有死傷,打得都很狼狽。

  晚上,清軍的營地上,營火熊熊。一個一個帳篷林立著,士兵全副武裝的在守夜。

  在爾康的帳篷裡,永琪、簫劍、傅恆、軍醫都圍著床,著急的搶救爾康。爾康正陷在昏迷裡,兩個士兵抬起他的頭,簫劍捏住他的下巴,把藥粉倒進他嘴裡。拿起一碗水,再灌進他嘴裡。永琪和傅恆擔心的站在旁邊看。永琪拿起那包藥粉的紙,湊在鼻子上聞了聞,懷疑的說:

  「你怎麼敢給他灌這個藥?我覺得大有問題,那個緬甸王子為什麼要給你解藥?如果這是毒藥,怎麼辦?中了毒針,再吃毒藥,那還有救嗎?軍醫,你認為如何?」

  軍醫惶恐說:

  「稟告將軍,臣對這種毒針完全沒有研究,也不知道這個藥可靠不可靠?」

  「你相信我這個百夷人,好不好?」簫劍說:「雲南和緬甸一帶,盛產各種有毒的花花草草,可以淬煉成各種毒針毒藥,我從小看到大……這藥,如果不是解藥,額駙一個時辰以前,就該沒命了!」

  「軍師的話不錯!」傳恆點頭:「上次中了毒針的人,沒有一個活著!我們已經沒有辦法了!不管有效沒效,只好試一試!」

  話說中,簫劍已灌完一碗水。士兵放下爾康的頭,起身走開。

  爾康仍然昏迷著,臉色蒼白。永琪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著急的說:

  「爾康!你快點醒來!我們的仗還沒打完,紫薇還在家裡等你,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回去面對她們?」

  傅恆焦灼的走來走去。嘆息著:

  「今天,這場仗本來打得很順利,以為那些大象,絕對進不了山谷,誰知道,象兵部隊還是來了,功敗垂成!還讓額駙受了傷……我應該守在旁邊的!」

  「守在旁邊也沒用,我就守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他受傷,就是救不了……」簫劍說,想到那個慕沙王子的奸詐,恨得牙癢癢。可他奸詐之外,又送了解藥,實在希奇!但是,如果這不是解藥是毒藥呢?

  簫劍正在胡思亂想,爾康喉嚨中,忽然咯咯作聲,大家趕緊撲上去看。看到他眉頭一皺,眼睛睜開了,呻吟著。

  「咳咳!咳咳咳……」他忽然作嘔。

  「趕快拿盆子,他要吐!」簫劍急喊。

  爾康一翻身,幾乎滾下地,永琪急忙扶住,爾康「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水,永琪閃避不及,都吐在永琪衣服上。爾康呻吟著,歉然的說:

  「五阿哥……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

  永琪看到爾康醒來,神志清醒,還知道為弄髒他的衣服來道歉,真是喜不自禁了。把爾康扶上床,他興奮的喊:

  「爾康!你想嚇死我是不是?弄髒衣服有什麼關係?主要的,是你醒了!你活了!謝天謝地!還是百夷人比我冷靜,這個藥居然有效!」說著,又一急:「可是,藥都吐掉了,要不要再給他吃一包?」

  「再吃一包?那會不會太猛了?」簫劍看著爾康喊:「爾康……」喊出口才發現傳恆在場,不能和爾康永琪直呼其名,急忙改口:「將軍!額駙!褔將軍……你覺得怎樣?」

  爾康睜眼看眾人,尋思著:

  「我中了那個緬甸王子的毒針?」

  「就是!」簫劍瞪著爾康,看他大概沒事了,就開始生氣起來:「你是怎麼一回事?劍抵著那個小子的喉嚨口,還讓那小子有機可乘!你為什麼不殺他?氣死我了!在戰場上,你還有惻隱之心嗎?」

  傅恆趕緊打圓場:

  「軍師不要生氣,額駙有驚無險,能夠活回來,真是皇上的洪福!大家慶幸都來不及,不要責備他了!趕緊弄些吃的來!」

  傅恆出去張羅。永琪還是很擔心,看著爾康:

  「爾康!看看我的手指頭……」他豎起兩根指頭在他眼前晃:「有幾根?」

  「你把我當成幾歲?以為我是東兒嗎?跟我玩這個?」爾康大聲說,坐起身子,一陣頭暈,身子搖搖晃晃。

  永琪一把扶住了他:

  「你躺下躺下!還有兩包藥,大概吃完毒才會完全解除!」

  「你們那兒弄來的解藥?」爾康驚奇的問。

  「你相信嗎?」簫劍說:「是那個緬甸王子給的!他用毒針傷了你以後,丟了幾包藥,還交代一個時辰一包!我們看你昏迷不醒,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給你灌了三包,居然有效!」

  爾康精神一振,急喊:

  「軍醫!」

  「臣在!」軍醫急忙答應。

  「趕快拿一包去研究一下,到底是什麼成分?對於中毒箭的人,有沒有作用?我想,這一定是一種花草的種子……找一找雲南有沒有這種花草?如果你一個人研究不出來,和其他軍醫聯合起來研究!限你們明天給我答案,快去,緊急緊急!」

  「這樣不好吧!」永琪要阻止:「你身體裡的毒素還沒清乾淨,你把藥拿去研究,你吃什麼?」

  「我沒事了!那緬甸小子,受我不殺之恩,報以不殺之恩,這人也很有意思!他絕對沒有想到,我會拿藥去研究,說不定破解了毒箭的威脅!」

  「說得很有道理!」簫劍就拿出一包藥,交給軍醫。軍醫急急的去了。

  爾康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簫劍和永琪一左一右的護著他。

  「你怎樣?」簫劍問。

  「好像暈船一樣,但是,我一定死不了!」爾康說。

  永琪這才笑了,拍了爾康的肩膀一下,說:

  「你最好死不了,看到你中了毒針,昏迷不醒,我已經在打腹稿,如果你死了,我見到紫薇要怎麼說?腹稿沒打完,想到紫薇可能的反應,我就從頭到腳冒冷汗!」

  爾康趕緊警告:

  「寫家書的時候,不許提到我受傷的事!紫薇膽子小,受不了這個!」

  「是!遵命!」永琪笑著嚷。

  爾康逃過一劫,簫劍和永琪如釋重負,三人相視,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