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第三部·天上人間·46

  小燕子和永琪回到景陽宮,又是深夜了。明月、彩霞急忙迎上前來。

  「五阿哥,格格,你們可回來了!皇上送了好多賞賜過來,說是賞給榮親王和兩位褔晉的!」明月報告著。

  「這以後,是不是要改稱呼了呢?」彩霞問。

  「什麼稱呼都別改,還是喊五阿哥和格格就好!」永琪疲倦的說,對那個「榮親王」一點興趣都沒有。

  正說著,知晝帶著珍兒、翠兒和桂嬤嬤,迎了出來。知畫一臉的笑,說:

  「永琪!恭喜恭喜!從今以後,是榮親王了!這是了不得的殊榮,皇阿瑪還賞賜了寶劍、筆硯、和珊瑚珠寶,要不要趕快過來看?我都放到你書房裡去了……還有賞賜給我的東西,在我房裡呢!好多好多,你要不要進來看看,明天早上好去謝恩!」

  知畫興沖沖,永琪和小燕子幾乎進不了情況。永琪毫無情緒的說:

  「我不看了!反正就是那些珍奇異玩,我早就看夠了!」他嘆了口氣。「我們剛剛從學士府回來,那兒的愁雲慘霧,還罩在我的頭頂上,請諒解我,沒有什麼情緒去迎接『榮親王』這個喜訊,就好像褔家,也沒有情緒迎接『貝子』的喜訊一樣!和『死亡』這件事比起來,封王不封王,真是微不足道!」

  知畫一呆,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忍不住說:

  「你和額駙,情深義重是件好事,但是,皇阿瑪的恩典,也不能輕視和疏忽!死掉的人已經死掉了,活著的人,還要活下去呢!」

  小燕子一聽,心裡就有氣,哼了一聲說:

  「是啊!如果爾康不死,說不定妳這個『榮王妃』也撈不到!記住,這『榮親王』和『榮王妃』的地位,是爾康和那些戰死沙場的弟兄們,用鮮血換來的!妳戴著皇阿瑪賞賜的寶石,聽著大家喊『褔晉』的時候,想一想爾康他們,付出的是什麼!死掉的人,換來活人的恩寵,這個『殊榮』,代價也太大了!」

  小燕子這篇話一出口,知畫臉色大變。但是,永琪卻用一種嶄新的,驚佩的眼光,看著小燕子。再也想不到,那個在江湖賣藝長大的小燕子,能說出這樣的道理!

  「小燕子……妳深得我心!」他心有戚戚焉,脫口讚美著:「妳能說出這篇話,讓我太感動,也太震動了!妳不止長大了,成熟了,妳的深度和境界,更讓我感到驕傲!」

  小燕子迎視著永琪的眼光,因他的讚美而深深感動著。

  知畫看看兩人,看到他們一唱一和,彼此欣賞,不禁醋意大發。深吸了一口氣,她努力壓制住自己惱怒的情緒,嫣然一笑,走上前去,挽住了永琪。

  「好了好了,你和姐姐兩個,反正是如膠似漆,怎麼看怎麼好,怎麼聽怎麼順耳。可是,永琪……你是不是也欠我一些東西呢?今天,老佛爺來了,跟我談了好多的事……總之,我又挨罵了!我想想,還真有點委曲,當初,如果我什麼都不管,現在,送命的恐怕也不止爾康了!我這個『榮正妃』固然建立在很多人的鮮血上,你們的幸福,也建立在別人的痛苦和犧牲裡!鮮血是一時的,死了也就結束了!折磨卻是永遠的!有些人,殺人不見血,才是最可怕的!所以,當你們兩個親親熱熱的時候,別忘了,你們的笑裡,有別人的眼淚,你們的甜蜜裡,有別人的辛酸!如果你們還能高枕無憂,你們才是『曠世奇才』!」

  知畫這一篇話,說得永琪臉色驟變,她一句一句,句句銳利,字字有力,像利刃一樣刺進他的心。他瞪著知畫,冷汗涔涔了。

  小燕子張口結舌,再也無話可答。

  知畫就看著永琪,柔聲問:

  「我們是在這兒繼續談?還是去我房裡談?」

  永琪看到房裡丫頭嬤嬤眾多,生怕知畫再說出什麼祕密,只得匆匆的看了小燕子一眼,拉著知畫說:

  「我們去房裡談!」

  永琪和知畫進房了。

  桂嬤嬤就急忙拍了拍手,揚著聲音喊:

  「珍兒,翠兒!發什麼呆?趕快去準備一些宵夜的點心!豌豆黃,核桃酥,蟹肉雲吞和小米粥……快去!」

  「是!馬上去!」珍兒翠兒歡聲的回答,忙忙碌碌的奔去準備點心。

  小燕子一嘆,心想,我們大家是怎麼了?學士府有學士府的悲哀,景陽宮有景陽宮的悲哀,至於睛兒和簫劍,又是另一種悲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天收回了給他們的快樂和幸福?難道快樂和幸福也有用完的時候嗎?為什麼以前的歡笑,都消失了?怎麼會這樣呢?她乏力的走回臥房,知道永琪今晚,大概會留在知畫房裡了,她沒有吃醋,只有悲哀。她知道,她的永琪,不管身在何方,心都在她身上。只是,他們六個,怎麼會變成這樣?

  ※※※

  永琪進了知畫的房間,知畫立刻把房門一關,走到他面前,定定的看著他。

  「知畫……」永琪勉強的開口。

  知畫伸手,壓在他的嘴唇上。急促的說:

  「不管你要說什麼,你先聽我說,我說完了,你再說!」

  永琪就被動的看著她。她那對清亮的眸子,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幽怨,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她的聲音,婉轉溫柔,更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哀懇:

  「我瞭解你和小燕子這一路走來的感情,我也瞭解你失去爾康的悲痛,我很想分擔你的悲哀,很想像小燕子一樣,能夠和你一起面對這份痛苦,但是,你一直把你的門,緊緊的關著,不讓我走進去!」

  「不是不讓妳走進去,是說來話長,有些經歷,除非親身體驗,是說不清楚的!」永琪無力的說,此時此刻,還得面對知畫,他真有「無處可逃」的感覺。

  「不用解釋!千言萬語一句話,你對小燕子有情,對我無情!當你無情的時候,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因為你心裡沒有我!」

  「我們能不能不要談這個問題?」永琪疲倦的嘆口氣。「我心裡,充滿了戰場、緬甸人、象兵部隊、和爾康的死,真的沒有心情來談我的感情問題!妳瞭解也好,妳不瞭解也好,我就是這樣!我希望妳以後,在丫頭們的面前,不要再提當初結婚的苦衷!那件事,是各方面造成的,除了抱歉,我也不知道,現在還能怎麼辦?」

  知畫聽了,背脊一挺,眼神驀然間變得銳利起來。收起了那份婉轉溫柔,她的聲音,也陡然提高,變得尖銳而有力:

  「你說得好坦白!如果我們要用這種坦白的方式談,我就坦白的告訴你!我的肚子裡有你的骨肉,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想在我這麼年輕的時候,就變成一個靜心苑裡的皇后!我要我的丈夫,我還要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第四個孩子……我們來日方長,你要幫我完成!」

  永琪大吃一驚,凝視著她,這樣的知畫,簡直是陌生的!他率直的說:

  「這事……恐怕難了!」

  「這事,一點也不難,當初你怎麼讓我懷孕的,你繼續努力就好!以後,我和姐姐的房間,你半個月去姐姐房,剩下的半個月,就要來我的房間!如果你不能真心愛我,你就虛情假意好了!」

  她的口氣,幾乎是命令的。他也一挺背脊,生氣了。

  「妳怎能限制我的生活呢?這太荒謬了!」

  「我只是要求我份內應該得到的東西而已,怎麼能說荒謬呢?」她振振有詞:「當然你可以拒絕,那麼,就是我和你恩斷義絕的時候,你利用了我,再甩開我,這麼無情的人,我也用不著珍惜和呵護!那麼,我們大家走著瞧!」

  「什麼叫『走著瞧』?」他驚疑的問。

  「我想……」她慢吞吞的回答:「你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我和小燕子,正式宣戰吧!」

  他盯著她,她也盯著他。他在她眼底,看到了她的堅決,她的厲害,和她的志在必得。他忽然就覺得心裡在冒涼氣,沒心眼的小燕子,她怎麼會是知畫的對手?知畫迎視著他的目光,繼續說:

  「宮裡的戰爭,你從小看多了!女人和女人的戰爭,比你那個雲南戰場,更要慘烈幾百倍!你不怕,就讓這個戰爭發生吧!別說小燕子一身祕密,她那個大而化之,沉不住氣的個性,要讓她闖禍,實在輕而易舉!」

  「妳在威脅我!」永琪忍不住一退,驚喊出聲,再想想,這不可能!「不……妳不是那種女人,妳是忠厚的,誠懇的,有深度的,有修養的女子!妳不會那樣做!」

  「再有深度有修養的女子,都無法承受一個薄情的丈夫!」知畫說,忽然收起了她的凌厲,嫣然一笑,聲音又轉為溫柔:「瞧,你被我嚇住了,是不是?其實,愛我也不是那麼困難,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為什麼不讓我成為你的賢內助,成為姐姐的知己呢?是敵是友,都在你一念之間!」說著,就踮起腳尖,去吻他的唇。「何必把我逼到走投無路?我的錯,只在不該喜歡你!」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熱烈的吻住他。

  永琪怔在那兒,眼前閃過小燕子的臉,那是他唯一的真愛!他的身子僵硬,用力推開知畫,喊著說:

  「我寧可成為妳的敵人,也不能成為妳的囚犯!」

  喊完,他就掉轉身子,往門口衝去。知畫飛快的攔住門,悽厲的說:

  「不要走!聽我說……」

  「我不想聽妳說,」他大聲說:「我不想聽妳對我宣戰,不想聽妳威脅我……」

  知畫瞬間瓦解了,淚水衝進眼眶,悽然無助的喊:

  「你不要說我是怎樣怎樣的人,想一想,你是怎樣怎樣的人?在我心裡,你也是有深度、有思想、有情有義的人,你也是忠厚的,誠懇的,也修養的男子!但是,你對我所作所為,把我心裡那個你,完全消滅了!你一點都不同情我嗎?你完全看不到我的期盼和悲哀嗎?我今天晚上會對你說這些話,是逼急了,你沒有一點感覺,沒有一點可憐我嗎?你回來一個多月了,每天和小燕子卿卿我我,你要我看在眼裡,完全無動於衷嗎?」

  永琪呆住了,看到她無助的淚,看到她大腹便便,他深深體會到,她確實有無盡的悲哀。於是,愧疚的感覺,壓過了對她的反感,排山倒海般湧來。他一咬牙,痛悔的喊:

  「錯,錯,錯!都是錯!我們怎麼會弄成這個局面?妳是我生命裡突然冒出來的『意外』,我被迫接受這個『意外』,卻沒辦法去愛這個『意外』!自從有了妳,我所增加的,不是快樂,而是痛苦;妳的痛苦,我的痛苦,小燕子的痛苦!我不要讓這痛苦再繼續增加,如果妳聰明一點,讓它就停止在現在這個階段上!」

  知畫抬眼,哀懇的看著他,淚眼盈盈,祈求的說:

  「我不要『停止』!我的生命在繼續,我怎麼可以停止?我並不貪心,我要的,不過是一點點溫情而已!你把整數都給了小燕子,給我一點零頭都不行嗎?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這樣低聲下氣,向我的丈夫乞求一絲溫暖……你為什麼那麼吝嗇呢?」她說著,就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震動了一下,不忍抽出手去。她深深的看著他,真摯的,傷痛的說:「永琪,我沒辦法,你這麼優秀,這麼充滿了男人氣概,又這麼文武雙全……我沒辦法不喜歡你呀!只要我不喜歡你,我就不會痛苦,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呀!」

  永琪不怕知畫的「兇」,卻很怕她的「柔」。聽到這樣的句子,想到知畫下嫁的種種委屈,他的犯罪感更重了,他的眼眶濕潤起來。嘆息著說:

  「妳有妳的可憐……我們都是別人的棋子,被人擺弄著,身不由己。妳是宮裡的犧牲品,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我是『悲劇』,我是『意外』,你卻沒有一點點惻隱之心,把這個『意外的悲劇』,變成『意外的喜劇』嗎?」她更加低聲下氣,懇求的說:「今晚留下來,陪陪我!只要你肯陪我,我就不是『悲劇』。」她羞澀的看看自己那隆起的腹部,輕聲說:「我這個樣子,也不能做什麼,只是需要你在旁邊,跟我說說話而已!」

  永琪被動的站著,對這樣的知畫,充滿了憐憫。知畫就用手環抱住他的腰,緊緊的依偎進他的懷裡。

  永琪忽然驚覺到這樣不行,一個震動,用力把她推開。大聲喊:

  「我不能優柔寡斷,今天給了妳希望,明天又會帶給妳失望!我不能欺騙妳,欺騙我自己,欺騙小燕子!我走了……」

  永琪就大步走向門口,一把打開房門。知畫大震,又驚又怒,就向房門直衝而來。嘴裡悽厲的嚷著:

  「不許走!」

  知畫衝得太急,永琪又急於奪門而去,兩人就在房門口重重一撞。知畫大腹便便,一個站不穩,身子衝出去,「砰」的一聲,撞在桌子角上,跌落在地。她發出一聲慘叫,滾在地上,捧著肚子:

  「哎喲……哎喲……哎喲……痛……痛死了……」

  桂嬤嬤、珍兒、翠兒、明月、彩霞全部奔來。小燕子也跑了過來,驚愕的看著。

  桂嬤嬤驚心動魄的喊:

  「哎喲!這是怎麼回事?五阿哥……福晉肚子裡有孩子呀……不到一個月就要生了,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桂嬤嬤珍兒翠兒明月彩霞全部撲上去,要扶知畫。

  「褔晉!褔晉……趕快起來……」

  知畫卻無法起身,在地上滾著,痛喊著:

  「哎喲……哎喲……永琪,你也太狠了……這是你的兒子呀……」

  永琪嚇得臉色慘白,急忙喊:

  「傳太醫!傳太醫!傳太醫……」

  小燕子睜大眼睛,看著滿地打滾的知畫,喃喃的說:

  「不要相信她,她又來了……她是假裝的……」

  永琪驚看小燕子,害怕的說:

  「假裝的?不是,是我撞到了她的肚子……」

  「她是假裝的,以前,她就演過這一幕了!她是假裝的!」小燕子固執的說,想到上次她搶信摔跤的事。

  「天地良心!」桂嬤嬤驚喊:「格格不要這樣冤褔晉呀……哎呀……」她悽厲的狂喊:「血!血!褔晉流血了!救命呀……」

  彩霞奔過去一看,只見知畫那條月白色的裙子,已經被血染紅,大叫:

  「褔晉真的在流血呀!趕快傳太醫呀……」

  知畫伸長了手給永琪,悽然的喊:

  「永琪……救我,救我……我要死了!」

  永琪看到了血,就嚇得魂飛魄散了。他的心狂跳,心裡在吶喊著,永琪!你殺了她!那個冰雪聰明,充滿詩情畫意的女子!那個會一面跳舞,一面畫「梅蘭竹菊」的女子!那個被命運播弄,不幸嫁給了他的女子!那個不該喜歡他不該愛他的女子!他撲上去,臉色比紙還白,一把抱起了她。顫抖的,心慌意亂,充滿自責的喊:

  「知畫……對不起……知畫……妳撐著!太醫馬上就來了……」回頭大喊:「有沒有去請太醫?快傳太醫呀……」

  眾丫頭早就一路喊著「傳太醫,傳太醫……」奔出去了。

  知畫躺在永琪懷裡,臉色越來越白,眼淚滾落。她看著他,聲音震顫著:

  「永琪,我要這個孩子,我愛他,我好不容易才有的,是你給我的恩賜,我求來的,以後再也不可能有了……我要他,我要他……」

  永琪抱緊她,知道這幾句話是她內心真正的呼號,他的心更加揪成一圈,他有什麼權利,把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子弄成這樣?他發抖的,一疊連聲的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太醫馬上就來了,會保住的!如果這個保不住,我答應妳,我們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妳不要怕……」

  永琪一邊說,一邊把知畫抱上床。完全顧不得小燕子了。

  小燕子呆呆的站在那兒,一臉的驚愕、震動、悲切,和茫然。

  ※※※

  知畫這一撞,實在不輕。杜太醫和產婆全部趕到了景陽宮,太醫把脈診斷後,就退到房外,產婆接手,永琪的孩子,要提前報到了。令妃得到消息,火速趕來。知畫滿臉的痛苦,在床上掙扎著,冷汗不斷從額上滾落。雕花床的架子上,垂下一條紅色的布條,打著如意結。她抓著如意結使勁,慘叫著:

  「啊……痛……好痛……好痛……啊……我吃不消了……哎喲……啊……」

  桂嬤嬤帶著幾個嬤嬤,不停的為她拭汗,產婆們在床尾圍繞。

  令妃跑出跑進,張羅著一切。

  「熱水!熱水!多燒幾桶熱水提進來!」

  杜太醫在門外侍候,把參片塞進令妃手裡,急急說:

  「娘娘,參片在這兒,只要褔晉氣接不上來,趕快給她含一片!」說著,對門外眾人吩咐:「快把藥爐燒起來,我自己來熬藥!」

  杜太醫奔出去,差點撞在太后身上。晴兒和幾個嬤嬤簇擁著太后,正要進房。杜太醫趕快阻止:

  「老佛爺,您在大廳裡等著,有任何消息,臣馬上過來告訴您!這產房不乾淨,您千萬別進來!」

  太后著急的嚷:

  「不要迷信了,生孩子是最嚴肅的事,有什麼不乾淨?怎麼日子提前了這麼多,我不放心呀!睛兒……妳不要進來了,妳還是姑娘家,到小燕子那兒去吧!」

  「是!」晴兒趕緊退下。

  珍兒、翠兒、明月、彩霞和嬤嬤們,不斷提熱水進房,把弄髒的被單帕子拿出去。眾人穿出穿進,忙忙碌碌。房內一片緊張景象。知畫不斷痛喊著:

  「啊……啊,我要死了!啊……令妃娘娘……幫我,救我!我受不了了,啊……快停止這種痛……怎樣才能停止呀……」

  「知畫!勇敢一點,不要怕!」令妃撫摸著她的頭髮,安慰的說:「老佛爺在這兒,她親自來看妳了!我生了三個孩子,個個都很辛苦,可是,個個都生出來了!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太后急忙走到床頭,憐惜的看著知畫。

  「知畫,可憐的孩子,辛苦妳了!」太后拿起帕子,親自給她拭汗。

  知畫看到太后,眼中立刻滿溢著淚,她掙扎著在枕上磕頭:

  「老佛爺,知畫給您磕頭……都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才會提前生產,我好怕……」話沒說完,一陣劇痛,她再度慘叫起來:「啊……」

  桂嬤嬤滿頭大汗,喊著:

  「褔晉,快了快了,就快生下來了,不要緊張,再用力一次,說不定就生下來了!」

  「褔晉!來,再用力一次!用力……」產婆也在床尾喊著。

  知畫拚命用力,臉孔由白而紅,汗珠滾滾而下。

  「天啊……我生不出來,啊……好痛好痛好痛啊……」

  永琪不能進產房,他在小燕子房裡,像個困獸般走來走去。知畫的慘叫聲,不斷的傳了過來,每喊一聲,他就驚跳一次。他的臉色蒼白,膽戰心驚,悔恨如死。早知道就在她房裡過一夜,早知道不要讓她有小孩,早知道根本不該娶她……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難買的,就是「早知道」!

  小燕子站在窗前,也是滿臉緊張,一面注視著魂不守舍的永琪。晴兒也焦急的傾聽著。知畫的喊聲又悽厲的響起:

  「啊……啊……救我……救救我啊……」

  永琪撲在窗櫺上,用拳頭搥著窗子。

  「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孩子不能平安生出來,我真是罪該萬死!」

  小燕子走到他身邊,試圖安慰:

  「杜太醫說,差不了多少天,胎兒也夠大了,雖然是提前了,順產的機會還是很大,你不要著急,知畫年輕,身體又好,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什麼沒問題?」永琪急切的喊:「妳聽,她這樣叫,已經叫了一個晚上,這種折磨,為什麼不停止呢?我有什麼權利,讓一個女人這樣痛苦?」他昏亂的看著晴兒,說:「晴兒,妳知道嗎?是我把她撞倒,她摔了好大一跤,又撞在桌子角上,才提前生產的!我真是混帳!」他握著拳頭,猛敲著自己的腦袋。

  晴兒四面看看,急忙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說:

  「永琪,這話我們關著門說就好,別讓老佛爺知道!孩子提前生,也是常有的事,日子算錯了也可能!反正別提什麼摔跤的事了!」

  「可是,是我撞的呀,她很痛呀,她叫了一個晚上……」永琪在房裡兜著圈子。

  小燕子看他自責成這樣,又試圖安慰,說:

  「生孩子本來就很痛苦,我以前在大雜院,眼看王媽媽生孩子,生了兩天兩夜才生出來,尤其第一胎,都很慢,你不要急嘛!紫薇生東兒,也生了整整三夜呢!」

  永琪一回頭,對小燕子大聲說:

  「不要再跟我提妳在大雜院的事情,現在不是大雜院,知畫不是大雜院裡的女人,這個孩子還沒足月,是被我撞出來的……老天!」他又去搥桌子:「我做了什麼事?知畫說得對,我們很可怕,我們殺人不見血……」

  小燕子聽他這樣說,又急又委屈,挺直背脊,瞪著他說:

  「你不要因為自己充滿了犯罪感,就順著知晝的話去想,知畫就是要你有犯罪感,就是要你不忍心,她是很厲害的角色,我就上過她的當!到底誰是『殺人不見血』,我們還不知道呢……」

  小燕子話沒說完,永琪抓住她的雙肩,一陣亂搖。痛楚的喊:

  「小燕子!妳仁慈一點,知畫為了救簫劍,委委屈屈的嫁了我,我為了愛妳,一再冷落她,現在,還把她弄到這麼悽慘的地步,而妳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妳變了!妳變聰明了,也變狠心了,妳和宮裡那些鉤心鬥角的女人,沒有兩樣……」

  永琪這幾句話,像是狠狠的一棒,敲在小燕子頭上,她大受打擊,瞪大眼睛看著他,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這時,新房裡又傳來知畫一聲尖銳的哀號:

  「娘!娘!我娘在那兒……老佛爺,我要我娘……啊……永琪!」她開始聲聲哀號:「永琪、永琪……救我……我要死了……永琪……永琪……」

  永琪聽得冷汗涔涔,推開小燕子,衝出房門。小燕子怔在那兒,滿臉灰敗,動也不動。晴兒急忙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冷冰冰。

  「不要跟五阿哥認真,他現在心慌意亂,自己說些什麼,他都弄不清楚!畢竟,知畫懷的,是他的兒子,他的緊張就可想而知!對知畫,他一直就充滿了犯罪感,不是從今天開始的,是從老早就開始了。」她壓低聲音,悄悄的、哀懇的說:「為了妳哥,我們一定要忍!妳千萬不要沉不住氣!」

  小燕子吸了吸鼻子,咬了咬嘴唇,努力忍住眼眶裡的淚。

  ※※※

  永琪衝到了產房外,就被杜太醫和珍兒、翠兒、明月、彩霞等人攔住。

  「五阿哥不能進去,那兒是產房,五阿哥不方便進去!」杜太醫說:「臣已經熬了催生的藥,也熬了提神的藥,只要褔晉撐得下去,孩子活命的機會還是很大……」

  杜太醫話沒說完,房裡,知晝的慘叫又傳了出來:

  「永琪……哎喲……我痛痛痛啊……快要痛死了……永琪!永琪!永琪……你在那兒?我……我……啊……救我……救我……救救我……」

  永琪一陣顫慄,推開杜太醫,就向房裡衝去。

  眾丫頭趕緊去攔住門,七嘴八舌的喊:

  「不行不行呀!五阿哥不能進去,在外面等就好了呀……」

  永琪用力一推,丫頭們摔的摔,跌的跌,他就大步進門內去了。令妃驚呼:

  「五阿哥!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這兒沒你的事!」

  「娘娘,知畫就是我的事!孩子也是我的事!」永琪著急的說。

  太后抬頭一看,喊著說:

  「令妃,讓他進來吧!知畫口口聲聲在叫他……生死關頭,別忌諱了!」

  永琪奔到床頭,看到知畫面色慘白,冷汗涔涔,髮絲都被汗水浸透了,貼在額上面頰上,眼裡全是恐懼、無助、和痛楚。從來,知畫都是打扮得亮麗出眾的,何曾這樣狼狽過。這種狼狽和無助,就更加撕裂了永琪那顆善良愧疚的心。

  「知畫,知畫,我來了,我在這兒!」他扶住她的頭。

  知畫抬眼看他,眼裡,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她氣若游絲,充滿歉意的說:

  「永琪……對不起……我怕我保不住這個孩子了……對不起……」

  永琪頓時心痛如絞,脹紅了眼圈,啞聲說:

  「不要再說傻話,是我對不起妳,把妳害成這樣!妳不要洩氣,勇敢一點,我在這兒陪妳,好不好?」

  知畫拚命吸氣,淚霧中的眸子暗淡悽楚,她顫聲說:

  「永琪……請妳告訴我娘和我爹,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我……大概活不成了,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告訴他們,我……好想他們,只怕今生再也見不到面了……」一陣痛楚翻天覆地的捲來,她大叫:「哎喲……哎喲……啊……啊……」

  永琪抱緊她的頭,嚇得臉色慘白,用帕子拚命擦拭她的額頭和面頰。

  「知畫知畫,妳會好的,妳會熬過去的,妳會再見到妳爹和妳娘的……妳振作一點,我們再好好的開始……我會補償妳的……知畫……知畫!」

  房門口,小燕子和晴兒早已忍不住,都溜了過來,站在一群宮女中,伸長了腦袋觀望著。

  只見知畫頭一歪,厥過去了。永琪大叫:

  「知畫!醒來醒來……知畫,妳怎麼了?」

  「不能厥過去,我來……參片參片!」令妃急喊。

  「杜太醫!病人厥過去了,怎麼辦?」太后跟著喊。

  「藥來了!提神藥來了!大家給她灌下去!掐她的人中,喊她!」杜太醫把熬好的藥,遞給產婆。

  產婆端著藥過來,和幾個嬤嬤圍著知畫,灌藥的灌藥,掐人中的掐人中,拍打臉頰的拍打臉頰,大家喊成一團,情況危急而慘烈。

  「褔晉!褔晉!醒來醒來……孩子就快出來了……再用力呀!不可以厥過去!」

  永琪看得魂飛魄散,驚心動魄,整顆心都絞扭著,覺得慘不忍睹。知畫在眾人的一陣折騰下,醒來了。大叫:

  「啊……好痛好痛……讓我死吧……我不要活了……我也不要生了……」

  「知畫!振作振作,熬過了今晚,生下小王爺,就是榮華富貴了……」令妃喊。

  「我不要榮華富貴,我什麼都不要了……」知畫痛極,眼光找尋著永琪,哀聲呼喚:「永琪……永琪……」

  永琪又急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顫聲說:

  「我在……我在……我在……」

  知畫痛得三魂去了兩魂半,此時此刻,真情流露,她凝視著他,眼裡全是後悔和自責,掏自肺腑的說:

  「永琪原諒我,原諒我情不自禁,喜歡你太多,給了你好多的負擔……我知錯了,請原諒我……」說著,眼淚從眼角滾落。「老天一定在懲罰我太貪心了,才要我受這麼多苦……」

  這番坦誠相告,更加撕碎了永琪的心,他這才知道,自己一路走來,帶給她多少痛苦。他情不自禁,把她的頭緊抱在胸前。啞聲說:

  「請妳不要這樣說,是我應該請求妳原諒,是我愧對妳,是我太薄情……」

  太后和令妃相對一看,太后眼裡濕漉漉。

  門口的小燕子,聽得心也碎了,臉色灰白,神情慘淡。她恨不得自己是知畫,恨不得永琪抱著的是她!她寧願為他生孩子,寧願為他死!她的眼眶,也是濕漉漉。

  知晝又一陣劇痛,急喊:

  「永琪!握住我的手,永琪……不要放開我啊……」

  「是!是!是!」他緊握著她的手,汗水也滴滴滾落。「怎樣能讓妳好過一點,我就怎樣做……妳需要我怎樣?告訴我!」

  「只要握著我,只要握著我……」

  「是!是……」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知畫慘叫:

  「哎喲!我受不了了……哎喲……」

  產婆嚷著:

  「福晉!看到孩子的頭了,趕快用力!再來一次,用力呀……」

  知畫的手,抓緊了永琪的手,拚命攥著,拚命拉扯著。

  「哎喲……老天啊!菩薩啊!永琪啊……幫我幫我幫我……」她一陣用力。

  永琪也跟著用力,死命撐住她的手。

  驀然間,一聲嘹亮的兒啼響了起來。產婆喜悅的大喊:

  「生了生了生了!恭喜老佛爺!恭喜娘娘!恭喜福晉,恭喜五阿哥……是一位小王爺呀!」

  桂嬤嬤和眾產婆,就歡呼起來:

  「小王爺……小王爺……菩薩保佑,活得好好的,長得好漂亮是位小王爺呀!老佛爺,娘娘大喜大喜啊!褔晉大喜了,五阿哥大喜了……恭喜恭喜啊!」

  太后鬆了一口氣,和令妃交換著喜悅的眼光,太后就拍著知畫,說:

  「知畫!妳成功了!永琪終於有兒子了!」大喜之下,熱淚也奪眶而出,一面拭淚,一面感恩的說:「皇帝的洪福,祖宗的保佑呀!知畫,妳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大功臣!」

  「趕快去向皇上報喜!鞭炮準備了嗎?可以放鞭炮了!」令妃喜孜孜的喊。

  一陣鞭炮震天價響,太監們歡聲的喊了出去:

  「小王爺出世了!小王爺出世了!」

  知畫聽著,在這番折騰下,疲憊已極,氣若游絲。卻目不轉睛的看著永琪,感動的、感恩的說:

  「我做到了……永琪,我生下了你的兒子……我要給他取名字叫『綿億』,綿綿不斷的『綿』,億億萬萬的『億』!是我『綿綿不斷的深情,億億萬萬的決心』,才創造了我們共有的這條小生命!希望他長大以後,有『瓜瓞綿綿的褔祉,億億萬萬人的愛戴』!他是我們的『綿億』,好不好?」

  永琪拚命點頭,喉中哽咽。

  「好!綿億,很好的名字!」

  知畫深深看他。再說:

  「我對你,盡心盡力了!」她看向太后:「老佛爺,我對您也可以交差了!」再看回永琪:「請你……好好的愛護綿億,讓他長成一個像你這樣的好王子。」說著,就虛弱的微笑起來:「永琪,你說的對,我的本身就是一個『悲劇』,我……」她的聲音越說越弱:「大概已經結束你的『意外』,完成我的『悲劇』!」

  知晝說完,頭一歪,再度暈厥過去。

  永琪大震,驚喊著:

  「知畫!知畫……不要走!我們化悲劇為喜劇,妳對了,我錯了!妳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妳……知畫……知畫……」他抬頭急喊:「杜太醫!杜太醫趕快進來看看呀!」

  杜太醫、小燕子、和晴兒,都衝進房來。

  「這怎麼辦?有沒有危險呀!」太后緊張的問。

  杜太醫急忙把脈,臉色沉重的站起身子:

  「回老佛爺,褔晉流血過多,耗損過久,已經筋疲力盡。只怕會撐不下去了!」

  永琪大震,跳起身子,抓住杜太醫胸前的衣服,紅著眼眶嚷:

  「不許說撐不下去,你快治!能用的藥,全部用出來……她才十八歲,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齡,正是要享受生命的年齡,她不可以死!你聽到沒有?」

  「可是……可是……褔晉太衰弱了,臣只怕無能為力……」

  太后一聽,身子一軟,差點摔倒,令妃和桂嬤嬤趕緊扶住。永琪更急,喊:

  「你還沒有治,怎麼知道無能為力?趕快再請幾位太醫來,大家會診!我要她活著,你們聽到沒有?」

  「把鍾太醫,林太醫通通傳來!」令妃嚷著。

  「是是是!知道了!臣趕緊去傳鍾太醫,林太醫……臣再開方熬藥去!臣一定盡全力救褔晉!」杜太醫一疊連聲的應著,趕緊出房去。

  桂嬤嬤和眾嬤嬤忙著在知畫嘴裡,塞進參片。忙著諂人中,喊著:

  「醒來醒來呀!褔晉……妳總要看看妳的公子呀!妳當了額娘了,妳生下小王爺,妳真了不起,趕快醒來呀!」

  知畫毫無生氣的躺在那兒,臉色像白紙一樣。

  太后和令妃,都焦急的看著。

  永琪在床前坐下來,握著她的手,擬視著她,虔誠的、承諾的說:

  「知畫,我要妳活著,誠心誠意的希望妳活著!我瞭解妳的期盼和悲哀了,我知道我帶給妳多大的傷害……我是怎麼了?我一天到晚忙著去保護別人,而讓眼前的人,遍體鱗傷,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呢?我是『曠世奇才』!我瞭解了,但是,妳不要讓我瞭解得太晚!」

  太后聽著,眼睛裡都是淚,頗為感動。

  這時,產婆們已經洗乾淨了嬰兒,包在襁褓中,抱到太后面前來。

  「老佛爺!小王爺因為是早產,有點小,不過……慢慢就會長大了!」

  太后看著孩子,忍不住抱了過來,含淚注視。把孩子抱到永琪面前來,給他看。

  「永琪!為了這個孩子,知畫幾乎拚掉了她的命,如果她好了,你再辜負她,我絕對不會饒你!」太后說。

  永琪看著那個弱小的生命,不勝感慨。

  「為了這樣一條脆弱的小生命,值得知畫拚掉她那麼美好的生命嗎?」他凝視知畫。幾乎是「請求」的說:「知畫!妳必須好起來,我才能結束妳生命裡的『悲劇』!妳得給我機會!」

  小燕子看到這兒,聽到這兒,眼淚慢慢的落下,轉身回房去了。

  晴兒見小燕子這樣,急忙跟著去了。

  ※※※

  小燕子衝進了房間,就悲切的喊:

  「晴兒!我完了!我輸給知畫了!永琪不再愛我,他愛上知畫了!我有最強烈的預感,我會失去永琪!知畫會一點一點的佔據他,直到他心裡再也沒有我為止!可能現在她已經達到目的了!」

  晴兒急忙關上房門,拉住她的手,認真的說:

  「不會的!今晚的一切,不能用常理來推斷!永琪和妳,是從妳進宮就開始的感情,是七年以來,點點滴滴堆積的感情,是風裡浪裡,培養出來的感情,那裡是知畫能夠取代的?」

  「但是,她已經取代了我,妳也親眼看到了,永琪根本看不到我,他守著她,他握著她的手,他說,他要結束她的悲劇,那是什麼意思?那就是要開始我的悲劇!我完了!真的完了!」

  「妳不要慌,自己亂了陣腳!知畫現在面臨生死關頭,永琪說的做的,都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感情,只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因為歉意所做的懺悔而已!」晴兒握緊小燕子的手,誠摯的說:「我們大家,在這一陣子,都負擔了太多的悲劇,永琪負擔的,尤其重大!爾康的死,他已經自責得不得了,如果知畫再有什麼不幸,他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小燕子,妳要體諒永琪,他嚇壞了!他嚇得不知所措了!」

  小燕子無助的張大眼睛,看著晴兒。晴兒就拉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我們在這兒靜靜的等,只要知畫脫離了危險,永琪就會恢復正常。」

  「那……如果知畫死了,怎麼辦?」小燕子害怕的問。

  晴兒想了想,說:

  「我覺得不會耶,知畫一直很健康,生孩子看起來都很危險,但是,每個女人都會生,我覺得她會度過難關的!」

  小燕子用手托著下巴,看著窗子。為什麼她沒有保住那兩個孩子?綿億?為什麼她沒有給永琪生下綿億?她心中一片悽慘,知畫還在生死關頭,她不該嫉妒,不該吃醋。但是,天啊!她嫉妒知畫!嫉妒她生下綿億,嫉妒她被永琪擁抱著,呵護著,憐惜著。同時,她也恨這個會嫉妒的自己!是的,她變得殘忍了,為什麼她不能容忍知畫呢?為什麼她不能愛她呢?她心裡充塞著幾千幾萬種思想,幾千幾萬種煎熬。天啊!如果她當初沒有冒充紫薇,如果她當初沒有進宮,如果她當初沒有愛上永琪……她就不必忍受這些了!但是,她那麼喜歡永琪,喜歡得心會痛,喜歡得連殺父之仇,都能包容!天啊,我不是小燕子,我變成一個『宮裡的女人』了!她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直到窗外,暗沉沉的天空,逐漸被曙色染白。天亮了。

  房門被推開了,明月和彩霞端著洗臉水,輕手輕腳進門來。彩霞看到兩人坐在床沿發呆,嚇了一跳。

  「兩位格格,怎麼一夜沒睡?我們以為妳們老早就睡了,老佛爺還說,不要吵醒妳們,令妃娘娘送她回慈寧宮了!」

  晴兒一震,急忙起立。問:

  「知畫怎樣了?」

  「杜太醫還留在這兒,其他太醫也回去了!」明月說。

  小燕子從沉思中驚醒,立刻急急的問:

  「太醫怎麼說呢?」

  「太醫說,情況還是很危險,但是……」她皺皺眉,小小聲說:「我覺得沒什麼問題耶?」

  「為什麼?」晴兒問。

  「因為我聽到杜太醫送老佛爺出門的時候,說了『放心』兩個字,老佛爺就挺安心的走了!」彩霞低聲說:「假若褔晉很危險,老佛爺和令妃娘娘,大概不會走吧!」

  「再有,」明月接口說:「老佛爺心情很好的樣子,也沒有催著睛格格回去,還說要妳們兩個多睡一會兒!」

  晴兒不禁去看小燕子,兩人都在驚疑中。小燕子又急急的問:

  「那……知畫現在怎樣?五阿哥呢?」

  「褔晉睡著了,可是,一直拉著五阿哥的手不放,五阿哥也不敢動,就一直坐在床前面。」彩霞說。

  小燕子一仰身,倒上了床。哀聲說:

  「晴兒,妳不要多說了,我告訴妳,我的『悲劇』已經開始了!」

  晴兒不語,心裡湧上了困惑和擔憂,對永琪失去了把握,悲哀的看著小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