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新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千里的意識逐漸恢復過來,但四周還是一片黑暗,沒有任何感覺。

  這時,一點亮光突然從上方透下來,光點慢慢擴大,就像爬出地底,重見天日。

  直到黑暗徹底被驅散,千里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淡白色的霧氣中。

  淡白色?她的眼睛怎麼能看得到光色?

  千里下意識抬起手,眼前立刻出現了一雙半透明的手掌,視線下移,果然身體也呈現半透明狀態,虛虛地懸浮在霧氣中。

  難道自己真的死了?變成了鬼魂?

  這裡是哪裡?天堂還是地獄?

  千里四下環視,希望能找到任何解答心中疑惑的線索。

  「媽媽。」一個輕靈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千里心頭一驚,連忙看向左手心,但那裡空空如也,原本鑲嵌在其中的小珠子已經消失。

  她記得失去意識前,珠子莫名地掉落。雖然她不知道這個小生命會以什麼形式降生,但絕不應該像這樣毫無徵兆,而且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她該怎麼保他平安呢?

  還有一個猜測是她不敢去想的,那就是……死亡。

  「媽媽。」相同的呼喚再次響起,千里這回確定沒有聽錯,她壓抑心中的喜悅,迅速環視四周。

  「我在這裡。」聲音帶著笑意響在千里的側前方。

  千里循聲望去,只見一道虛影一點點浮現,半透明的短髮,俊秀的五官,年齡大約在十六七歲,盤膝浮坐在空中,眉眼帶笑地望著千里。

  「你是……」千里有些遲疑,剛才叫她「媽媽」的是這個少年?

  「我就是你掌心的孩子。」少年笑著回道。

  「我的孩子?」千里不敢置信,「你的年紀……」

  少年指著自己:「我今年十七,和您一樣。」

  「十七……」千里心情複雜,她本以為會有一個嬰孩,然後慢慢看著他成長,卻沒想到一眨眼,孩子已經這麼大了。

  眼前的少年確實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溫和而親切,似乎與她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感應。

  千里細細地打量他,在心中一點點描繪他的眉眼,慢慢刻入記憶。

  「媽媽,」少年又開口道,「謝謝您。」

  「謝我什麼?」

  「謝謝您沒有放棄我,將我帶到這個世界。」

  千里望著他,「應該是我謝你,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少年飄過來,輕輕抱了抱千里。

  千里表情微動,真切地感覺到他的孺慕之意。

  這就是她的孩子?是啊,是她的孩子。

  簡單一個擁抱,化解了隔閡,因為,他們曾相依相伴十幾年。

  眼睛有些酸澀,千里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內心的激盪。

  突然,她像想起什麼一般,問道:「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之前的空間靜止是你造成的嗎?」

  「一半是。」少年回答,「媽媽為了淨化魔氣,透支能量,與地泉之力相沖,引發了短暫的真空凝滯,一旦凝滯消失,能量就會爆炸,造成席捲全球的大災劫。」

  千里臉色一變,忙問:「那該怎麼辦?」

  「別擔心,災劫不會出現。」少年笑了笑,「因為,我選擇了提前降生。」

  「提前降生?」

  「是啊,」少年聳聳肩道,「原本距離我降生的時間還有三年,但是地泉的進化已經容不得我再等了。」

  千里皺眉道:「地泉與你有什麼關聯?為什麼它會對你造成影響?」

  少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千里伸出手:「媽媽,讓我先帶你去看看這個世界吧。」

  千里握住他的手。

  周圍的霧氣逐漸散去,露出蔚藍的天空和廣袤的大地。

  「為什麼我能看見這些?」千里有些奇怪,她失去正常視力太久了,幾乎忘了世界是有顏色的。

  「這是我的意識空間,我能讓媽媽看到我所見到的任何東西。」

  少年拉著千里在天空飛翔。

  遠處山巒起伏,雲霧繚繞,蔥鬱的森林煥發著勃勃生機;蔚藍的湖泊,澄淨如鏡,映著天空的雲朵,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光芒;山谷中奼紫嫣紅,清風拂過,花瓣翩然;大大小小的城市聳立在林木之間,有的伴山而建,有的依水而成,與大自然融為一體。

  綠色森林與藍色湖海形成了畫卷般美麗的奧得洛。

  「好美。」千里第一次真切地體會這個世界的美麗,那是一種足以感動靈魂的力量。

  「媽媽曾經錯過的,我都能看到。」少年開口道,「我相信您也會像我一樣,愛上這個世界。」

  千里點點頭。

  「現在,我們去看看另一邊。」

  周圍的景色再次變換,入眼的是一片荒涼。

  千里立刻明白了,「這是濁化之地。」

  少年點頭:「是的。」

  地泉現世,為這個美麗的世界帶來了可怕的危機。千多年的濁化,吞沒了無數生靈,最終形成了一片死氣沉沉的污濁之地。這裡沒有綠葉碧波,沒有花香蝶舞,只有無盡的荒蕪、殺戮和恐懼。

  濁化之地中的魔林,是一片深沉的黑,陽光都難以透入,周圍繚繞著似有似無的黑氣,令人感覺無比的壓抑。

  少年一指:「那裡就是污濁地泉所在的暗域。」

  那片地區的天空都是黑色的,霧團滾滾,彷彿地獄使者的衣袍,籠罩著大地,將大陸一分為二。

  千里明顯感覺到它的力量在不斷提升,心中沉悶,喃喃低語:「不知道查爾怎麼樣了?」

  「他沒事。」少年回道,「地泉的進化,就是因為他。」

  千里沉默不語,她隱約明白查爾與地泉之間的聯繫,卻不願意深究。

  「媽媽,您與查爾叔叔的感情我知道,但是未來,你們必有一戰。」

  千里搖頭否定:「我相信他,他寧願犧牲自己,也不會傷害我。」

  「這並非由你們的意志決定,而是由規則決定的。」

  「那就打破規則。」千里語氣堅定。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放棄彼此。

  少年定定地望著千里,好半晌他才笑道:「那好吧,媽媽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我會永遠站在您身邊。」

  「謝謝。」千里靠著他的肩膀,低聲輕語。

  突然,少年轉頭看向某個方向,說道:「媽媽,時間快到了,我們該出去了。」

  千里面色一整,點點頭。

  少年又道:「由於我提前降生,力量可能還不足以完全與地泉抗衡,所以需要您的協助。」

  「那是當然,我怎麼會讓你獨自一人戰鬥呢?」

  少年笑了笑,「嗯,在此之前,媽媽是不是該給我取個名字?」

  千里拍拍腦袋,抱歉道:「我真是個不合格的媽媽。」

  她想了想,對他說:「你要不要自己取一個的?」

  「我想要媽媽取的名字。」

  千里凝視著眼前的少年,腦中憶起出生時從絕望到希望的心境,是這個孩子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讓她度過了最初的黑暗與孤寂。

  「信念。」千里說,「你是我的信念。」

  少年眉眼彎彎:「好,從此,信念就是我的名字。」

  「那麼走吧,我們一起去驅除侵蝕生靈的魔氣。」

  「等等,還有一件事。」

  千里回頭,問道:「什麼?」

  「請無論如何都不要為我感到遺憾和難受。」

  千里一臉疑惑,不知道他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的存在,是我自己的選擇,我願意為這個世界而活,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

  千里感覺有些不踏實,正待詢問,眼前突然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意識逐漸回歸本體,重新感覺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知還沒有恢復正常,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四周的一切依然保持靜止狀態,她站在原地,雙手半抬,等待著變化的出現。

  正在這時,腳下的大地突然震動起來,耳邊同時傳來什麼東西破土而出的聲音。

  生長、舒展、攀延……

  千里心生感應,屏住呼吸,伸手朝旁邊摸索著。

  粗糙的觸感,緩慢劃過手心。

  這是……千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儘管沒有感知,但她還是很清楚地認出——這是一棵樹,一棵正在快速生長的樹。

  從樹身中傳來熟悉的氣息,溫柔而帶著幾分孺慕。

  一股力量流入千里的體內,感知隨之恢復,身邊這棵樹的生長過程清晰地呈現在腦中。

  樹?她的孩子竟然是一棵樹?

  千里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完全沒有想到信念會變成一棵樹。

  大樹深深扎根,如一張大網,將整個山坡的地底都裹在其中。樹幹強勁而堅實,枝條舒展,樹葉繁茂,逐漸形成一個碩大的樹冠,將千里籠罩在樹蔭之中。

  [請無論如何都不要為我感到遺憾和難受。]

  她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她怎麼能不感到難受?

  落地生根,固守一方土壤。人類應有的一切,他都失去了。

  原來她手心的,並非一顆珠子,而是一粒種子。

  [我的存在,是我自己的選擇,我願意為這個世界而活,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

  這是他的選擇。

  一顆淚珠自千里眼中劃落。她伸手摸了摸,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自出生以來,她就無法流出眼淚,如今隨著信念的降生,這道禁制似乎也被打破。

  [媽媽,信念的存在是您活下去的動力,卻也成為了您敞開心扉的枷鎖。現在我獨立了,從此之後,請您自由地生活。未來的一切困阻,信念都將與您同在。]

  熟悉的聲音在千里的腦中響起:[媽媽,準備好了嗎?]

  千里抹去眼淚,慎重地點頭。

  一股龐大的力量以千里和信念為中心,向四面八方震盪開來。原本靜止的世界恢復正常,無數噪雜的聲音此起彼伏,眾人很快發現山坡上那棵大樹以及站在樹下的千里。

  一人一樹籠罩在光芒中,仿若神祇,令人忍不住仰視。

  耀眼的光芒一圈圈波蕩,四周陰暗的霧氣在波蕩中,逐漸被淨化。

  波蕩延綿,輕輕劃過大地,輻射整個星球,一點點驅除擾亂人心的濁氣。

  與此同時,世界上所有擁有靈器的人都驚異地發現,他們的靈器同時產生了變化,光芒流轉,能量精煉。

  已成規則的靈器似乎在響應信念的呼喚,開始了自身的蛻變。

  世界之樹成形,與地泉之靈構成了未來兩股力量之源。

  新的規則,即將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