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妃駕到 》
連翹
第 1 章
史上最辣眼睛的男人

  步御史的府邸近來不大太平,掌上明珠步萌一天能離家出走十八回,每次都背好包袱牽好狗,在家人面前晃蕩一遍又一遍。也別說家人冷血不攔她,主要是步萌平時被放養慣了,每天都在外面各種晃蕩,出不出走的其實無所謂……

  而她最近狂鬧幺蛾子的原因,是她竟然被逼婚了!

  步萌尋死覓活地把白綾往樑上掛了一遍又一遍,除了丫鬟打掃衛生的時候讓她抬下腳以外,根本就沒人搭理她,她心碎了一遍又一遍,這才開始了逃家之旅。

  這日,一身男裝的步萌路過一個大酒樓,摸了摸不太飽滿的荷包,最終拐進了酒樓旁邊的小飯館,要了一碗素麵。

  她才剛吃了一口,就從門外進來了兩個男人,一個走在最前,全身黑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參加完葬禮歸來,這黑衣男巡視檢查了一週,打死了三隻蒼蠅,才點頭示意後面的男人可以進來。

  出於好奇的原因,步萌伸長了脖子往後看,後進來的男子身高腿長,穿著一身嵌著紋路的鴉青色長衫,衣襟系得很緊,隱約能看見裡面的中衣是黃色,嘖嘖,這配色、造型和品位也是醜得沒誰了。

  步萌的視線又朝上瞅了瞅,發現他的臉蛋長得很是可以,眉眼帶著桃花,兩瓣嘴唇微微閉合,看上去超級柔軟,可表情卻是嚴肅冷靜的,這種反差特別引人遐想,勾人上前,莫說是沒見過男人的白璧閨秀黃花大閨女,就算是見過無數風塵老謀深算的村口老嫂子,也能被他勾出個夫離子散,家破人亡。

  不是善茬啊,不是善茬。步萌正品著素面,然後腦中一絲靈光閃過,嚇得她差點被面噎死——這男的!!不就是害他被逼婚的罪魁禍首,當今聖上溫樓嗎!

  怎麼能這麼倒霉!離家出走都能遇見溫樓微服私訪,這是怎樣的一段孽緣?

  黑衣男應該是溫樓的大內侍衛,見步萌臉色不對,手就摸上了劍柄再沒挪開,彷彿隨時要拔劍過來砍她,所以步萌也不敢有任何動作,只能繼續埋頭吃麵。

  步萌不願意入後宮,是因為她對溫樓根本就沒感情,甚至還很反感。溫樓在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得了一個外號,叫「十億少女的夢」。說得沒錯,他的確也是她的夢,但是是噩夢。第一次見他,兩人都還幼齒,那時她不過和太子殿下打過一記照面,他就掐了她的臉,她咬了他的胳膊,兩個人滾在一處,多少宮人來拉都沒拉開。

  後來每次見太子前,步萌的右眼皮就能先生生跳上十多天,倒霉勁兒能延續兩三個月。不知是什麼時候兩人開始各自成長,再沒見過面,步萌只能從各個傳聞中瞭解溫樓的事蹟品行,依舊糟糕得令人髮指,比方說他登基後後宮裡的妃子各個美顏盛世,一掐一股水,可是他一個都不寵幸,害得朝臣們都快要揪光了頭髮。

  步萌喝光麵湯,終於有了理由撤離這個麻煩漩渦,她屁股才剛離開凳子一點點,不遠處的溫樓就朝她開口:「菜點多了,不知這位客官願不願意過來一起吃?」

  步萌的心頓時揪了起來,難不成被他認出來了,不應該啊,她跟兒時相比變化可是很大的。

  「怎麼,不願意?」他又問。

  溫樓的聲音帶著磁性,彷彿可以命令神,眼看著他的侍衛長又不斷地撫摸起劍柄了,步萌覺得心好累:「那什麼,這位仁兄,小弟當然願意奉陪,但是剛剛吃完一碗麵,覺得頭暈胸悶,呼吸不暢,怕是會擾了仁兄的興致,所以……」

  溫樓笑了一下,步萌突然有點晃神,也有點理解他為什麼不肯寵幸後宮了,因為眼前這位才是美顏盛世,誰能有他美。哎,長得好有什麼用,可惜人品不太行。

  步萌飄散的思緒突然就被溫樓接下來的話拉了回來。他說:「頭暈胸悶?呼吸不暢?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裹胸布纏太緊了。」

  步萌:「!!!」

  一排感嘆號油然而生,都快要插上翅膀飛到天上去。這個人未免也太過耿直了吧,都不能迂迴一下嗎?步萌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已炸爛了八個碉堡:「呵呵,你開什麼玩笑,我是個純爺們,什麼裹胸布,聽都聽不懂。」

  溫樓道:「純爺們更該懂得多,你不懂會不會因為是你智障?」

  嘴這麼毒,喝鶴頂紅長大的嗎?步萌乾脆破罐子破摔,坐到了他的對面,毫不客氣的拿起筷子吃起菜來。溫樓這時卻沒動筷子,而是看著步萌把每道菜全夾了一遍,才開口問:「有沒有感覺不對勁?」

  步萌直接就炸毛了:「搞了半天你把我當試毒的啊?!還能不能愉快地用餐了?!」

  這場景一點都不美好,若步萌是別的什麼彪形大漢,現在已經和他們打起來了吧……飯店裡只有他們這桌食客,旁邊那家喧鬧的酒樓飄散過來的歡聲笑語襯托地這裡氣氛更是安靜詭異。步萌盯著他,想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無辜一些,可奈何演技不過關,連「無辜」都變成了「含情脈脈」。

  溫樓冷酷地別開臉,眉眼之間全都是不悅:「你還不夠資格給我試毒,我方才都嘗過一遍,這每道菜似乎都是同樣的味道。」

  步萌一臉無奈:「所以呢?」

  溫樓道:「所以,廚師做菜時一定沒洗鍋。」正說著,他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叫老闆,明顯是要找麻煩:「來人!」

  他這一天天的,跟有病一樣。

  步萌不想看他,他太辣眼睛了。

  這麼明顯的事實難道他觀察不出來嗎,這家店沒有小二,是老闆一個人招呼兼做菜,通過周圍的擺設和細節,還有祭奠時傳出來的燒香味兒,可以推斷出老闆近日來失去了親人,心痛之下做菜就沒了手感,自然都是一個味兒,出來用餐吃飽就得了,這麼挑剔幹嘛不去隔壁吃……

  老闆沒有第一時間出來,溫樓身邊的侍衛長就竄去了後廚抓人,大堂只剩下溫樓和步萌兩人。溫樓此時環抱著雙臂,一副惹不起的樣子,時不時還瞥步萌幾眼,瞥得步萌不知自己是該繼續吃呢……還是該和他對眼呢?

  越看他那樣子,步萌心底裡的頑劣因子越是活躍,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忽悠:「知道嗎?這家飯店的老廚師其實是個來拯救世人的禪師,能把每道菜做成一個味道,是為了提醒大家美食都是喉嚨以上的快樂,咽到肚子裡都一樣,老廚師這樣做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一般的人的確很難體會。」

  溫樓一下子就被劃分到「一般人」的類別裡,自然很是不爽,他狐疑地看著她,顯然還沒理解她的套路:「是嗎?」

  步萌身子前傾,像是要跟他說悄悄話一樣:「當然了,老廚師的意思就是——世間的每道菜其實都是一樣的食物,你領悟一下,這句話是不是充滿了禪機?」

  溫樓沉默了……

  在他沉默思考之際,步萌背起包裹就要開溜了,可是一把就被人拽住。包裹沒有繫緊,被溫樓一抓,直接打開了,裡面的東西頓時散落一地,而最醒目的就是最上方的一個紅色紋並蒂蓮的肚兜!

  即使再厚臉皮的女人也應對不了這樣奔放的畫面,步萌紅著耳朵直接撲上去用身體蓋住,嘴裡還喊著:「你討不討厭啊?!」

  頭頂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笑,步萌還在思考他到底看見了多少的時候,溫樓就已經開始損她:「繡了並蒂蓮的紅肚兜,你很恨嫁嗎?」

  這個該死的溫樓!步萌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誰說我恨嫁,我明明是在逃婚好嗎?!」

  溫樓用腳尖踢了踢趴在地上成「大」字型的步萌:「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步萌黑著臉:「什麼?」

  「你保持這個造型不要動,我去找個畫師來。」

  「找畫師幹什麼?」

  「讓我眼前這副情景入畫,以後枯燥的日子裡,我就可以指著這個來樂了。」

  步萌瞬間就爬起來了,將包裹一股腦裝好,狠狠地背在身上:「休要做夢,我才不是那種能讓你取樂的玩意兒!」

  說完,步萌就氣呼呼地頭也不回地走了。溫樓看著她的背景意味深長道:「哦?是嗎?」

  沒有人回答,但答案卻很明顯。

  也許今天不是什麼良辰吉日,剛離開溫樓不久,步萌就看見了在街上分發畫像專門逮他的欽天監大叔。這位大叔就是力推她進後宮的重要人士,也是步萌她爹步御史的摯交。那日他測出帝王星身邊有禍星閃耀,將危機龍運和皇上性命,而溫樓這人又一向不信邪,不聽不信不理,讓大叔很是憂慮。

  步萌對欽天監一向沒有好感,那是因為八歲那年,欽天監硬說自己算命比觀星占星更準確,拉著她的手要為她服務,結果算出來說她情緣難遇,婚姻不順,這輩子都是給男人花錢的命。她才八歲啊,年少無知,猛然聽到自己的未來可能是養小白臉給對方花錢的命,怎麼能接受?她如遭雷擊,哭問大叔怎麼破?呵呵,後來欽天監大叔朝她攤開手掌,萬分和藹的說:「用五兩銀子就能破解。」

  以上,就是步萌第一次被男人騙錢的經歷。

  這回大叔一定還是想騙她,所以才忽悠她入後宮,說她從小就有異於常人的觀察力,能發現常人所不能察覺的問題,讓她去貼身觀察溫樓,好把溫樓身邊禍及性命的危險找出來,還說為國犧牲小我,是每一個百姓應該做的。

  眼看著那麼多人開始尋找自己,步萌呵呵冷笑兩聲,轉身就往巷子裡鑽,就還不信了,她步萌還跑不過命運的翻雲覆雨手!她絕對絕對不要被抓住!

  正跑著呢,後衣領就被人抓住了!步萌哭兮兮地回頭,突然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她哥步約。

  「親哥!你也不想看著我送死對吧?是來給我送錢的嗎?」步萌想對步約上下其手翻口袋,卻被步約躲了過去。

  「你離家出走什麼時候回去?」

  「我才不要回去!他們讓我去當後宮金絲雀,你能忍嗎?」

  步約考慮了片刻,這才伸出胳膊搭住了步萌的肩:「這不能忍啊……」

  真是親如黃金聖水一般的親哥,終於肯為自己鳴冤了,步萌眼含濕意想要對步約表達感謝,誰知步約接著說道:「皇上可不是睜眼瞎,她這類型的要是入宮當了嬪妃,皇上怎麼能忍?到時候一氣之下滅我家滿門怎麼辦?」

  這洗腳水一般的哥哥,趕緊死遠一點好嗎?!

  步萌瞪著他:「那你抓我幹什麼?做嬪妃是我職業生涯的短板,那簡直就是走在刀尖上的高危職業,我逃婚對咱全家都有好處。」

  誰知步約卻搖搖頭:「皇上出宮了,你知道嗎?」

  何止是知道,她還見到了呢!

  「你的名字已經被放進推選名單了,皇上這次出宮家訪,所以爹爹讓我喚你回去。」步約頓了頓又說,「一般情況下就是走個過場,據傳皇上根本不想後宮再添新人了,他一定是來親自拒絕你的。」

  真是辛苦你了皇帝皇上,連拒絕人這種事情都得親自來啊!不過聽到這個消息,步萌突然心裡順暢了一點,當著爹爹的面被溫樓刷下去,那他們就再也沒有理由逼她進後宮了。很好!她決定回家!

  到達家門口時,步萌停下腳步:「騷……騷等片刻,我做一下心理建設再進去。」

  步約:「至於嗎……」

  畢竟剛才跟溫樓一起吃過飯,還被他看見了並蒂蓮紅肚兜,這下又要聽他親口否定自己,這樣的孽緣確實得做個心理準備,步萌深吸三口氣進了步府。廳堂裡只有溫樓一個人,手上捧著一個冊子,溫樓見她進來,眼皮抬都沒抬:「回來了?」

  這種「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的口吻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走錯場了吧皇帝皇上!步萌乾咳一聲:「嗯,我回來了。」想了想又道,「原來皇上還記得我。」

  「步御史的千金,小時候跟朕打過架,你咬朕的傷口現在還留在朕的身上,」溫樓這時抬起了眼皮,用一種在市場看大白菜的眼神瞄著步萌,「所以你即使長變了樣,化成了灰,朕都不會忘了你。」

  這是威脅吧?這分明就是威脅吧?!

  還好他說的是「我不會忘了你」而不是「我不會放過你」,步萌努力將假笑堆上臉頰:「皇上,推選名冊你都看了吧,上面雖然有我的名字,但是我是不會那麼討嫌的,你儘管大力地拒絕我,不用考慮我的面子,請盡情的嫌棄我好嗎?用力!」

  這個要求可能真的優點清新脫俗,向來所有事情都是溫樓決定,這下冒出個想替他做決定的步萌,溫樓挑了挑眉:「多少女人擠破了腦袋想伴隨君側,你的想法倒是挺別具一格。難道是在——」

  步萌不等他說完,直接出言打斷:「不不!不是在欲擒故縱,我發誓。」

  「理由呢?」

  「皇上,不怕死的說一句,我也只有這一生,無法慷慨贈予我不愛的人。」她背起手走來走去,對未來做出暢想,「有女人願意躺在你那張可以容納八百標兵奔北坡的大床上享福,但也有女人只願意找個心心相惜的人一起吃苦,皇上懂我的意思嗎?」

  可能是曾經有過幹架之緣,步萌的膽子愈發肥了起來,敢當場和皇上掏心剖肺地說心裡話。不過事實證明,她太不夠瞭解溫樓了。

  溫樓拿起筆沾了沾墨,然後將筆移到了名冊上。步萌在心裡不斷燒香禱告保佑自己的名字這就被一筆劃掉,可不知道是不是燒香的姿勢不對,溫樓起筆在她的名字上畫了個圈。接著只聽他說:「朕懂,你想吃苦,放心,朕會讓你如意的。」

  步萌當時的感覺就像是被一個壯漢左勾拳擊中了太陽穴,又被一記直鉤拳掏了心窩,接著被一個迴旋踢踢斷了十二指腸一樣,差點癱在那裡。她受驚張著大嘴,如果順著她的喉嚨看進去,肯定能看見她飽蘸怨氣的肺葉在瘋狂顫抖。

  接下來他們雙方互有攻守,吵嘴大概進行了一首詩的時間,眼看木已成舟,步萌終於無法再按捺心中的氣憤!

  「你太過分了!」她起手就摔了一個花瓶,正砸到溫樓腳邊,這是她被沖昏了頭的動作,但是溫樓顯然不害怕,眼皮連動都沒動一下。

  溫樓對她有敵意,就像她不待見他一樣,再加上平日早朝時不斷地受步御史的氣,他怎麼可能不拿她撒氣……哎,她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

  聽到花瓶碎裂聲,步御史這才姍姍趕來,他看了一眼這場景,又瞄了瞄地上的碎片,就估摸出來是自己的女兒又作妖了,在皇帝皇上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作為一家之主的步御史怎麼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抽下牆上掛著的鞭子,就向步萌走來。

  步萌連連後退:「爹,說出來你可能不會信,但的確是花瓶先動的手。不信……不信你問皇上!」

  慌不擇路,點名求救溫樓的行為明顯是錯誤的,只聽溫樓笑了兩聲。那笑聲陰得簡直能把人常年不復發的風濕骨痛給勾出來,足可見其威力:「步御史,朕圈點了你女兒入宮為妃,可她卻用花瓶砸朕,該管管了,成何體統啊。」

  「你!」

  步萌咬牙切齒地指著溫樓,但才剛伸出手就被她爹打過來:「你這孽子大逆不道,竟敢手指皇上,還不快認錯!」

  「爹你聽我解釋啊——」

  步萌被他爹追得滿院子跑,根本就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人在這時候特別容易悲傷,這會兒要是有人在她身邊拉個二胡,她分分鐘就能落淚。

  步萌最終還是進了後宮,被封為萌妃。

  臨入宮之前,欽天監再三強調不要忘了尋找禍星的任務,而步萌滿腦子都在罵「垃圾欽天監,毀我人生,頹我精神,廢我青春,」之類的髒話,根本沒把那些叮囑放在心上。

  她算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命運,在宮外可以自由散漫說話沒輕重,可是一旦進了宮,那就得萬分小心,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壓抑住自己的脾氣,開始了漫長的裝慫怕死生涯。

  現在步萌住在很偏僻的芳華宮裡,這天才剛起床,她還沒來得及看黃曆,不知今日是個不宜飲燙嘴熱茶、不宜穿淺色肚兜、不宜當眾得瑟、不宜忤逆上意、不宜嫁娶、不宜出行、不宜駕車、不宜納財、不宜沐浴、不宜睡覺、不宜吃飯、不宜玩耍、不宜高興、不宜哭泣、不宜活,不宜死的上上上凶大大大黴之日,諸事不宜。

  步萌坐到飯桌前,和她同住一殿的妃子言輕就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覺得心好累,伸手去拿鹹鴨蛋剝皮,結果蛋就被對方搶了去。言輕一臉怒其不爭地對她說:「萌妃,你是芳華宮的主位,按理說要起表率作用啊,把臉蛋子洗乾淨了就多出去曬曬,萬一能遇著皇上呢?」

  步萌的貼身宮女煙兒也樂呵呵地附和道:「就是啊主子,太后娘娘去蒲若寺閉關禮佛,為國祈福去了,後宮正是妖魔橫行興風作浪的大好時機,您確定不浪一把?」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言輕雖然是妃,但因為曾經有過被雷劈而不死的驚險遭遇,被眾人稱作妖妃,失去了受寵的資格,她一個勁兒地灌輸步萌要有鬥志,在後宮只有得皇寵才能得安寧,才能為芳華宮帶來榮耀,也能讓她趁機抱好大腿上位。

  步萌搖頭拒絕:「才不要,我又沒瘋!我到底有什麼地方想不開要去路遇皇上?知道後宮的生存哲學嗎?——要想活得久,遠離皇上走。宮裡的如貴妃可不是吃素的,你浪頭一上,被她瞄上,短期內你墳頭的草就能長到兩米高。」

  宮女煙兒控制不住地驚呼:「這麼高!」

  步萌覺得自己的目的達成,笑得一臉慈祥:「這還是保守估計。」

  貴妃如韶歆無人不知,她就是一個出了名的大殺器、活閻王,她害人整人不眨眼,從始至終都為皇家的優生優育做出著偉大的貢獻。別說你成為寵妃了,就是你被皇上多看一眼,那都算作是公開與她為敵,從那以後,你也就可以切實地感受到什麼叫作「生死兩茫茫,衰事無限量」、「活得隨意,死得隨機」了。

  言輕才不信呢,雙眼散發著「你是不是有病」的光芒:「怕她做什麼,若是皇上疼你的狠了,如貴妃連你的毛都別想碰到一根。」

  溫樓絕對不會疼她,他太想讓她疼了,萬一他和如貴妃一唱一和聯合起來欺負步萌,步萌就算是插翅也難飛。

  言輕將步萌眼前的碗挪開,繼續勸道:「萌妃你聽我跟你說,活得比王八都長真的屁用都沒有,不受寵的妃嬪就是廢品,不要消極懈怠,不然你好好的大溪地早晚有一天會變成塔克拉瑪干,到時候哭都沒眼淚,對不對?」

  步萌摀住雙耳,不想聽不想聽,她真的只是想好好活著啊!可言輕每天都像蒼蠅掉在尿盆裡一樣茲嗡嗡嗡的擾人心,在她耳邊各種嘮叨,簡直快要逼死她了,她能不糟心嗎?

  好在這時候小太監福熹找來,言輕有了事兒幹,饒過了她。言輕掐掐算算寫了張字條讓自己的貼身宮女春萍遞了出去,順便提高嗓音朝外交代道:「福熹,你跟那個蔡雷富說,他的生辰八字我看過了,能夠改變他命格的新名字已改好,從今兒起他就叫蔡太賢,代表著極大的賢德賢能。這名字完美,特別配他!」

  福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夾帶著濃濃的崇拜之情:「這名兒太棒了,一聽就讓人沉醉,那奴才先代他謝過言妃娘娘啊!」

  宮女春萍啐了一口:「少拍馬屁,趕緊滾。蔡雷富錢都沒給到位,我家娘娘多心善啊,就這還幫他算呢。」

  「哎呀春萍姐姐,你們芳華宮的人怎麼說話都一個味兒啊,嗆不死人不罷休。」福熹臨跑之前還朝女神的方位用力揮揮手,「言妃娘娘,那奴才先滾了啊……」

  步萌抿唇,這句評價倒是沒有瞎掰,芳華宮裡沒有嘴巴鈍的主子,也沒有不頂嘴的奴才,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煩人精,每天都是一齣戲。步萌端起碗喝粥,順便笑言輕:「你這大清早就開始忽悠人了啊?好勤奮呀。」

  言輕瞪她一眼:「何來忽悠之說?我是複合型人才,啥啥都懂,啥啥都會,三百六十行沒有一行能難倒我的,你以為我在跟你吹牛啊?」

  「大人才,你每晚都叮鈴桄榔的,不知到底在捯飭個什麼東西?吵得我睡都睡不好,連做夢都是各種兇殺各種仇,我日子過得好苦啊……」白天茲嗡嗡嗡,晚上叮鈴桄榔,步萌覺得自己沒患上精神衰弱簡直是個奇蹟,言輕一定是上蒼派來考驗她底線的。

  「什麼叫捯飭?會不會用詞,我那是在搞發明!」

  「真的確定是在搞發明,不是在搞我嗎?」

  「你怎麼對我這種態度啊,簡直是駭人聽聞。你都不想想我的命運是多麼的坎坷,被雷劈而不死,宮裡人人都叫我妖妃,這輩子我得寵的機會無限趨近於零——」

  步萌一臉睏相打斷道:「第六十二遍。」

  「什麼?」

  「從咱倆認識以來,你已經跟我說了六十二遍你淒慘的命運了,我都會背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你之所以搞東搞西,是想換個道兒逆襲一下,登上智商的最高峰,讓皇上佩服你、讚賞你,讓其他人都崇拜你、巴結你?」

  「錯!我現在已經在智商的最高峰了,你看不出來嗎?你智商不怎麼高啊,這都看不出來。」言妃流露出來的神情,就像恨不得給步萌灌上幾壺勵志野雞湯,好把這個頹廢不思進取的年輕人澆醒。

  煙兒安慰言輕道:「言妃娘娘您也別太擔憂,我家主子現下是腦子混沌,沒想清楚,興許明日就太陽從西邊升起,她突然就愛上皇上願意努力了呢。」

  言輕冷笑一下:「那不能,就算明日洪水倒流,六月飛雪,她也不可能主動轉性。腦子裡有一片海的人,排水肯定得費點功夫。」

  步萌:「……」

  這糟心的日子看來一時半會兒是翻不了篇了。

  為了躲避言輕的嘮叨魔功,步萌還是選擇出門溜躂,她心想只要自己溜躂的地方偏一點,偶遇皇上的幾率就會小一點,她一邊走,一邊拈花拔草,最後折下一根粗枝在空氣中亂抽,彷彿想抽掉自己的壞運氣。剛快要接近某堵宮牆的時候,她就看見一個男人從牆上跳下。

  她家的祖墳難道是被人尿了嗎?怎麼能這麼倒霉?這麼崎嶇的散步路線,都能讓她看見溫樓。還有,作為一國之君,有門不入你翻牆,到底是什麼奇葩的怪癖?

  步萌翻了個白眼,準備趁著溫樓沒看過來時趕緊離開,沒想到她剛轉過身,背後就響起了打鬥聲。她迅速躲到樹後偷看,心裡一下子就舒服好多,哦呵呵呵,做皇帝的剛回宮就被刺客找上了,這倒霉勁兒完全勝過她了呀!

  蒙面刺客顯然是有備而來,手裡揮舞著劍不停朝溫樓的要害擊去,溫樓赤手空拳幾個回合,眼看抵擋不能,就要受傷,步萌下意識就將手裡的粗枝朝溫樓的腦袋方向砸去。溫樓一抬手就接住了粗枝,還和躲在樹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步萌對了個眼。

  步萌眨巴眨巴眼,彷彿想表示她不是要趁亂行兇,而是做好人好事的時候方向出現了小失誤。溫樓沒在看她,和刺客繼續過招,他揮舞粗枝的手骨節分明,指尖修剪的圓潤整齊,看上去就像一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主,可那身手卻又不太像。步萌還在發散思維之際,侍衛長鮑屈終於帶著手下趕來,救下了皇帝皇上,刺客眼看失勢,收手開溜,鮑屈緊追不捨離去。

  步萌也準備開溜,沒想到接下來的情節真是峰迴路轉,轉進溝裡。

  溫樓對著保護他的侍衛們開口道:「方才刺客的同夥還朝朕丟暗器,應該沒走遠,你們找到她。」

  「暗器?!」

  年輕的錦衣衛小夥們都神色緊張地滿地找暗器,還有的用眼神不斷打量溫樓,想看他有沒有被暗器所傷。接下來,溫樓不緊不徐地把手上的粗枝舉起來:「就是這個。」

  所有人額上都出現了黑線,皇上,這暗器著實好「暗」啊。

  樹後的步萌此時心靈一陣巨顫,比被一百個刺客揪出頭髮甩上天還要慘一點。喂!什麼狗皇帝!你的關注點根本不對好嗎?!抓刺客要緊,你尋我做什麼?還有那哪裡是暗器,明明是救命神器好嗎?要死要死!這點子背到實在無法解釋!

  步萌只能衝出去解釋:「皇上你怎麼能把救人的恩公當成刺客同黨呢,這樣不謹慎的言論會讓我很不高興的好嗎?!」

  溫樓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然後道:「朕為什麼要讓你高興?」

  步萌:「……」

  說得也對,他倆的關係還真是「看到你不高興我就會很高興」的關係,但是這樣明晃晃赤裸裸地講出來,也怪不給人留面子的。

  侍衛們也不懂現在是要怎麼辦,有個不怕死的小心翼翼地舉起手來提問:「皇上,您是不是因為刺客的事情心情不佳?」

  步萌心想,這簡直是一句廢話。可沒想到溫樓卻搖搖頭道:「刺客雖可恨,但不至於久縈於懷,朕找對地方撒氣就好了。」接著,溫樓就用樹枝頂推著步萌向前走,「愛妃出現得正是時候,跟朕來長極殿吧。」

  喂等等!她什麼時候同意要做他的撒氣包來著?

  君要你死,你不得不死,更何況君沒讓你死,只是讓你累個半死,步萌在溫樓的指揮下,一個人打掃了整個長極殿。她憤憤不平地抱怨:「我是妃子,你就不能換另一種辦法整我嗎?比如讓我數錢數到手抽筋,吃東西吃到漲肚皮,再不濟你可以讓我抄經啊,邊抄邊為你祈福之類的……」

  溫樓聽完她的建議,點了點頭,然後說:「不能。」

  步萌簡直想摔了手裡的抹布,不同意你點頭作甚,真是有病!但她還不敢公然抵抗溫樓,畢竟皇宮裡他是老大,想要她的小命輕而易舉。她早已不是兒時那個不知天高地厚敢和溫樓打架的小土匪了。

  從這之後,步萌給自己制定了計畫,只要不遇到他,應該就不會栽到他手裡。

  豔陽高照的一日,步萌和言輕才在御花園轉了一圈,言輕就感覺到身邊的步萌渾身一僵,接著爆發出一股怪力拉著她就鑽進了一旁的樹叢。她莫名其妙往外伸脖子看,看了一眼就差點沒被氣嘔血,是皇上啊,多好的機會!

  步萌眼皮突突地跳,一邊用手拍著自己的胸口,還好眼尖藏了起來。言妃的拳輕砸過來:「蠢貨,你躲起來幹什麼?」

  步萌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噓!別出聲。」可是噓完了還是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皺眉回頭:「我不是讓你不要出聲嗎——」

  話還沒說完,步萌就被嚇一跳,差點滾出樹叢去,原來言輕的背後還蹲著一個女人,一個滿臉淚水,正往嘴裡塞著糕點吃的女人。

  這算是好吃哭了的意思嗎?

  言輕看了一眼直接就氣樂了,語氣裡帶著對這個世界的不解:「天啊,見到皇上就躲的傻子,一個就已經夠令我頭疼了,今兒又讓我撞見一個,我運氣爆棚啊!」

  那女人吃完糯米糕,擦乾眼淚,就朝言輕伸出手,自爆信息:「我叫曲碗碗。」

  在這丁點大的小地方,曲碗碗握完言輕的手,又艱難地把手越過言輕,送到步萌眼前面:「你好,我是剛進宮不久就守了寡的曲嬪,今年十六,住在又春苑。」

  對於曲碗碗主動提出的交友邀請,步萌還沒來得及接下,言輕就已經一把摀住了曲碗碗的嘴,用著一臉看智障的表情道:「你是瘋了嗎?皇上又沒駕崩,你怎麼敢說自己守了寡?被有心人聽到了非得叛你個殺頭之罪不可!」

  曲碗碗一臉寶寶渴望有人疼寶寶心好累的表情把步萌征服了,步萌拍了拍言妃,示意她別激動:「哎呦,活寡也算守寡的一種,別那麼較真。」

  她以為自己聲音夠小了,但萬萬沒想到,溫樓走過她們的藏身之處後又退了回來,步萌兩眼一黑,覺得要糟。她的頭埋得很低很低,就快要低進塵埃裡。

  「誰在那兒?」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性感的聲音,比上次聽還要性感幾分。

  溫樓的一聲詢問,逼的言輕想起身,結果被步萌壓住了肩膀,曲碗碗想起身,又被言輕按住了膝蓋,三個女人就像地裡未熟的瓜一樣,各自牽連藤蔓環繞,一動也不敢動。

  溫樓一雙慧眼,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裡藏了人,也正是因為她們身上散發的脂粉香,溫樓覺得不用警惕,相反還覺得饒有樂趣,想逗上一逗。他喚宮女過來:「這裡的植物明顯缺水,多澆一點,別怕浪費。」

  步萌只聽見宮女的一聲「遵命,皇上」,一盆水就當頭潑下,好死不死,全潑在了她身上,言輕和曲碗碗二人的眼神裡充滿了對步萌倒霉運氣的詫異,彷彿想安慰,但嘴角的笑卻有點憋不住的樣子。

  步萌吐出一口水,用手撥弄好劉海,然後站了起來:「皇上,你是故意的嗎?」

  溫樓看著猶如落湯雞一般的步萌,心情不知怎的大好,他裝作不經意地樣子道:「你怎麼在這?躲貓貓嗎?以後要小心一點啊,萬一有人把箭射進這裡,你就奔著英年早逝去吧。」

  會往這裡射箭的全皇宮只有你一個人好嗎?!步萌有點抓狂,狠狠搖了搖頭,將水珠濺到了溫樓臉上:「臣妾謹遵皇上教誨。」

  溫樓的表情明顯裂了,他可是有著很強的潔癖。兩人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