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緋回到衛國後,聽婢女說起她不在的這幾天秦使來訪,連著在別館裡住了好幾天。
瞧婢女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宋緋隱約覺得對方是來者不善,秦王當初還派刺客到晉國刺殺自己,怎麼轉身又是另一副嘴臉?她問:「秦使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婢女支支吾吾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公主最好去問世子。」
宋緋深吸了口氣,親自跑去問大哥:「秦使此番來是什麼意思?」
宋謹看了妹妹一眼,長長歎了口氣:「是來提親的。」
「提親?」宋緋怔了怔,「給秦王提親?」她想了想道,「秦王貌似才十六歲,姐妹裡與秦王年紀相當的只有八妹,父王答應了麼?」
宋謹看著她說:「不是八妹。」
宋緋沉吟道:「那是九妹?九妹才十三歲,還小……」
宋謹打斷她:「阿緋,是你。」
宋緋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什麼是我?」
宋謹道:「秦王提親的對象是你。」
宋緋沉默下來。從大哥剛才凝重的表情裡就已經猜到了一些,只是她選擇性無視了,世界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況且秦國向來只和晉這樣的大國締結婚約怎麼會突然選擇衛國?這其中肯定另有原因。她深吸了口氣:「晉王提親在先,秦國再強,也不能這樣強行締結婚事吧?」
宋謹想起來也有些頭痛。談起幾天前那場宴會雙都不太盡興,幾乎是不歡而散。
席間酒酣耳熱之際,秦使喝得滿面紅光,開口就說:「世子素有當世第一美男子之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聽說世子還有位一母同胞的妹妹,封鎮國公主,我們秦王仰慕已久,想與貴國締結婚事,迎娶鎮國公主,永結秦衛之好,不知衛侯以為如何?」
衛侯首鼠兩端,秦晉兩頭都不敢得罪,一時左右為難。
秦使見衛侯不說話,有些不大高興,便道:「難道我們晉王配不上貴國公主麼?」
宋謹怕父王一時頭昏鬧熱答應下來,忙道:「先生真是過謙了,秦王能看上小妹,是小妹的福氣可是晉王已先一步提出婚事,一女不嫁二夫,還請秦王另擇。」
秦使一聽就不樂意了,宋謹說話口氣十分謙和,可在他眼裡看來就是拿晉王向自己施壓,秦使頓時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年輕的秦王有兩好,一是美人,二是美玉,先前,秦王想要鄭國的夜明珠,結果被晉王搶了去,還把鄭國順勢劃到自己的陣營裡,秦王聽說後十分震怒,忙召集兵將欲攻打晉國。畢竟是年輕氣盛,又沒有經歷過一番挫折,對戰爭的殘酷也沒有多麼深刻的領悟,最後還是在群臣勸阻下憤然罷手,只是心中一直耿耿於懷。
再後來秦王聽說衛世子突然多出一位一母同胞的妹妹,衛世子俊秀,天下無雙,他的親妹妹必然也是國色傾城,秦王動了心思,便派使者前來提親。
秦使想到自家陛下對美人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若此次再被晉王搶了過去,他回去難以交差,而且秦王暴躁易怒,一旦發怒說不定會拿他出氣。他頭痛得很,咬牙把心一橫,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於是他道:「在下來時已經打聽過鎮國公主並未許人,所以才敢斗膽提親,世子莫不是在騙在下?」
宋謹歎氣,解釋道:「晉王只是口頭上說了下,還未下聘」原先是顧及怕透漏出去,到時晉王反悔,影響阿緋的名聲,所以並未對外宣揚,真是失策,竟然給了秦國借口。
秦使一聽,擺手道:「那就不算數,況且光嘴上說說卻不下聘,明顯是對公主不尊重。我們秦王可是誠意十足。」他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帛來,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字,,「這是聘禮,還請衛侯過目。」
宋謹冷眼旁觀,別人還沒有答應,就硬把聘禮塞過來,這不是強買強賣麼?
那邊內侍將絲帛轉到衛侯手上,衛侯閱覽之後,心情明顯變得好極了。
秦使小心翼翼地觀察衛侯神色,不由笑了,繼續道:「衛侯可滿意?不滿意可以再加。」先誆衛侯把婚事定下來再說,諒他也不敢反悔,加聘禮的事以後再說。
衛侯會這麼高興不僅是因為清單上面琳琅滿目的珠寶,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是,秦使投其所好,弄來不少用來煉丹的藥材,這些藥材都是極其珍貴的,有價無市。衛侯心裡更加為難了。
宋謹看父王左右搖擺不定,怕他真的答應下來,忙避席道:「父王,人無信不立。答應晉王的事怎能反悔?」又轉向秦使道,「不是我們不答應,而是實在不能啊,這點還請先生體諒,秦王寬宏大量,得知實情後恐怕不會為難。」
秦使心裡不以為然,秦王得知實情後恐怕立場會更加堅定,前有夜明珠被搶走,連鍾意的美人也被搶走,秦王怎會咽得下這口氣?此行非成不可。
秦使堅定地不肯鬆口,衛侯也是左右搖擺,末了歎氣道:「先生稍安,容寡人再考慮幾天。」
秦使便在衛國別館暫住下來,一連住了幾天,天天跑到王宮裡求見衛侯,一邊陳明厲害,一邊可勁地加聘禮,當然,也只是口頭上允諾。
秦使前腳一走,宋謹就過來勸諫說不可,「當今之世,哪個小國不是依附強國而生存的?晉國就是我們強有力的依靠,父王你想想,晉國離我們較近,衛國一旦有難,晉國出兵不日即可抵達,可是秦國呢,與衛國有千里之遙,衛國一旦有難,就算秦王千萬有心相助,還得借道晉國,晉國會答應麼?秦王願意勞師遠征,冒著腹背受敵的危險麼?」
頓了頓,再繼續道:「而且晉王幾次相助衛國,秦國又幫過我們什麼?甚至想吞掉衛國。」
這是再明白不過的帳,可是衛侯大概是丹藥吃多了,就是想不明白,沉吟道:「雖然是這麼個道理,可是一旦拒絕惹怒了秦國怎麼辦?」
宋謹道:「讓晉王去解決,他既然有心迎娶阿緋為後,就得拿出誠意來。」
衛侯道:「你想得太天真!誰會為了一個女人得罪大國?」
「父王,阿緋在你心裡或許輕如羽毛,可是在別人心裡重於高山。」
衛侯道:「再怎麼重也重不過一座城池,一個國家。」
宋謹長長歎了口氣,看著衛侯道:「父王其實就是想要那些煉丹的藥材吧?」
衛侯惱羞成怒道:「寡人還沒有這麼不知輕重,讓寡人再好好想想,你退下吧。」
宋謹無奈地退下。
宋謹講完這幾天發生的事,殿內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宋緋也有些無力,這事似乎是個死局。若她嫁往秦國,對桓止來說是奪妻之恨,若是她嫁往晉國,對秦王來說就是丟面子的事,秦晉兩國交惡肯定不可避免。東邊和南邊的齊楚一直虎視眈眈,,晉國若是再和晉國交惡,晉國恐危矣。
她沉默半晌說:「大哥,你說秦國有沒有可能主動退出?」
宋謹搖頭:「難。我也私下和秦使交涉過,他的態度非常堅定,這婚事不成,他絕不回秦國。」
宋緋不知道秦王是怎麼想的,他比她還小上兩三歲呢。她想了想道:「說起來,我在晉國還遭人刺殺過,就是秦王派來的。一手策劃這件事的是秦國大夫,叫百里諾。」想到百里諾,她心中猛然一動,百里諾必然不樂意她當秦國的王后吧,這個人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怎麼利用,她還得好好想想。
眼下先修書一封告訴桓止。讓他一起幫忙想辦法。
這樣又過了兩天,桓止派的提親使者浩浩蕩蕩地過來,為首者是卿季宣,不僅帶來了琳琅滿目的珠寶絲綢,還有也很投衛侯所好,帶了不少煉丹用的藥材。
衛侯簡直是被架在油鍋上,設宴招待晉國使者時還是那一句話:「我容寡人再想想,先生先退下吧。」
卿季宣也不著急,慢悠悠地退了出去。前邊有內侍帶路,宋謹為表示看重,親自送晉回別館。燈火煌煌,拐過九曲回廊時,再往前小路稍微有些偏僻。
卿季宣忽然低聲道:「你是世子呢還是公主?」他們兄妹倆太像,又是在晚上,他一時間還真分不出來。
扮作宋謹模樣的宋緋特意壓低了聲音:「你說呢?」
卿季宣這回聽出來了,笑了笑:「你們長得還真是像。」
宋緋道:「長平君來此可有什麼妙計?」
卿季宣應道:「那當然,不然豈不是白來?公主大可放心。」
宋緋這才笑了。
宋謹特意將兩國的使者安排在同一個別館裡,兩國使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也沒給過誰好臉色,彼此都是勢在必得的模樣。
這也怪為難卿季宣的,他向來與人為善,即使心中不恥某些人的行徑,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幾乎很少生氣。真正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可是為了應付秦使,一改以往的形象。
幾次和秦使鬧到劍拔弩張的氣氛。這邊秦使只要前腳一進宮,卿季宣就緊接著跟上去,衛侯兩個都不敢得罪,所以一同接見。
秦使說完,卿季宣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誰也不讓步,各拿出看家本領勸說。
秦使覺得自己碰到對手了,他不甘心啊,萬一就這樣回去秦王拿他的頭當蹴鞠踢可怎麼辦啊,只能咬牙挺住。
挺了五天,卿季宣突然說要離開。秦使十分不適應,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已經說服衛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