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紫末花開

  這個九月,對蘇言非而言,很不一樣。

  身為B大的學生會會長,他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但是最近,不管他有多忙,只要看到人群,就會不自覺地去尋找那一個曼妙的身影,身邊跟他熟的人取笑他「著魔」了,他也不反駁,只是笑笑低下頭,可不是真的著魔了麼?那個女孩,也不過只是一面之緣。

  可是為什麼,他偏偏念念不忘呢?

  原以為B大那麼大,或許再也不會遇上她。可是,在新生入學典禮上,他作為學生會會長上臺致辭,卻意外在底下一大片新生中看見了她。

  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她的五官精緻,許是天氣熱,兩頰泛著淺淺的粉紅,手裡捧著什麼在看,嘴角彎彎,嫺靜若水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生動,眉眼卻圖元菊一樣淡然。

  看著看著,蘇言非的眸色越發深沉,突然就忘記下一句應該說什麼,雖然臉上還是一副平靜的表情,可是緊握的手還是洩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高幹家庭長大的他,什麼大場面沒有見過,可是此刻,他卻感到微微的緊張,害怕她是幻覺,更害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

  或許是覺察到周圍的安靜,那個女生突然抬起頭往臺上看了看,純淨的眼裡帶著些許的疑惑,蘇言非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失去了控制,可是,心底,竟然一片平靜清明,突然覺得,心情好像很好。

  他匆匆結束致辭,迫不及待地走下臺,中途卻被一群熱情洋溢的學妹們攔了下來,他的修養和禮貌逼著他留了下來,耐心回答了她們提出的一個又一個或簡單或刁鑽的問題。

  最後,當他趕到的時候,那個座位上的女生早已經不見了,他對著空空的座位,第一次,感到悵然若失。

  那一刻,他有點無奈地想,他或許「又」錯過了她。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因為學生會的工作出了點問題,希望通過一場淋漓盡致的流汗來排遣這份鬱悶的心情。

  當他大汗淋漓地投進了一個三分球,對著高高的籃球框狂妄地作出一個勝利的手勢,手放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一個女生背著藍色的包緩緩向他的方向走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在不遠處的樹陰處坐下,從包裡拿出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他微微感到有點訝異。從小到大,顯赫的家世,英俊的外表,他走到哪裡都是人們的焦點,但她剛剛,分明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這不是一般的女生看到他應該有的反應,突然,就對這個女生感興趣了起來。

  正打算走過去,女生卻在接了一個電話後匆匆離開,蘇言非看著自己一前一後的腳,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午後慵懶的陽光透過細細密密的網格,映著他好看的側臉。

  又一次見到她的那一刻,他似乎嗅到了一種「命中註定」的味道,他深深地相信並感激著,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她居然要加入學生會。

  在面試的時候,他問了她幾個簡單的問題,她的回答也很簡單,但是總能說到問題的關鍵,面上不說,他在心裡暗暗給她加了好多分,同時又感到無言的欣喜——他看上的人,能差得到哪裡?

  女生走後,蘇言非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手指輕叩著紙上的資料,神情有點漫不經心。大一中文系沐紫末?很好。

  總算知道她的名字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後來又見了她幾次,每一次她都是一個人,蘇言非更是篤定,她,還沒有男朋友。

  這個認知,讓蘇言非感到莫名的輕鬆,雖然他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她有男朋友,他也勢在必得!

  從小到大優越的成長環境,出眾的外表,卓越的天賦和能力,雖然不至於讓他恃才傲物,卻培養了他絕對的信心,而且,舉目B大,還有誰比他更優秀?還有誰比他更配得上她?

  於是,利用職務之便,他順利拿到了她的手機號碼。把她的號碼輸入手機的那一刻,他終於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同時,他也對自己這種小心翼翼的行為感到好笑。

  後來幾次開會的時候,他看到她低下頭看著手機,螢幕微微的光映著她姣好的面容,似乎是看到什麼好笑的短信,她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那一刻,他竟然看得呆了過去。

  之前不是沒有喜歡過女生,卻從來沒有對一個女生這麼心動過,她的一顰一笑,似乎都會牽動他的情緒。

  後來,他們稍微熟悉了些,可也只是見面的時候簡單打招呼,不知道為什麼,蘇言非有一種錯覺,她笑的時候,總會透著淡淡的疏離,有的時候覺得離她近了點,可是她一句禮貌的「學長」,又會把他推到千里之外。

  無論在何時,她臉上總是有著淡淡的笑容,可是,卻分明告訴你——她的世界你進不去。

  這種無言的挫敗像雨後春筍般折磨著蘇言非,這是生平第一次,他深深體會到了什麼是「無能為力」,可是他卻不想操之過急,他不想嚇到她。

  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便會為她設身處地。

  又是一個紅霞浸染的傍晚,他看到她坐在看臺上,一隻手托著下巴,耳朵裡塞著耳塞,嫣紅的唇微微張合,走近了才知道她在講電話。

  她的背後被夕陽染了紅色,長長的烏絲隨著晚風輕輕擺動,她的臉上有著溫柔輕鬆的笑,那是蘇言非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她從來都不會這樣對他笑。

  她的嗓音輕快明朗,就像G大調上跳躍著的音符,仔細聽,不難發現隱藏的絲絲溫柔。

  突然很想知道電話那邊的人是誰,蘇言非不受控制地又走近了些,沐紫末抬頭看見了他,朝他揚了揚手算是打了招呼,臉上還是他熟悉的淡然,然後他聽到她輕笑著對那邊的人說了一句「沒什麼,只是學生會的一個學長。」

  同樣是笑,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內容。

  難道對她而言,他就只是一個學長?

  那電話那邊的人呢?他是她的誰?

  突然心底湧上一股酸澀和無奈——他全然陌生的情緒。

  可是,如果那個人只是她的家人呢?長於那樣複雜的家庭,他已經看透人情世故,也知道隱藏自己,只會在至親的家人面前才會露出真實的情緒。這樣一想,似乎又好受了點,心裡的酸味也隨之淡去。

  他患得患失,總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或許是先喜歡上,又或許真的喜歡慘了這個女生,他總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委屈了她,他盡全力給她最好的,因為她值得。

  這樣一拖就拖到了國慶放假前夕,再也管不了那麼多,那天開完會後他特地把她留下來整理一些無關緊要的資料,偌大的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沐紫末微微低下頭,白皙的脖子從淺黃色的領子裡露了出來,神情專注,儼然完全沒感覺到旁邊坐著的人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蘇言非像對著前所未有難的一張空白試卷,小心翼翼,卻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一個連他自己都無法意料的答案,他輕輕咳了一聲,喚了一聲「沐紫末」。

  沐紫末有些驚訝地抬起了頭,「學長,有什麼事嗎?」

  被這麼純淨無暇的眼光看著,蘇言非有點緊張,手心裡微微滲出了汗,他又清了清喉嚨,「沐紫末,其實我……」

  歡快的手機鈴聲不適時地響了起來,沐紫末有點抱歉地跟他說笑了笑,就從包裡拿出電話……

  蘇言非分明聽到一個清亮低沉的男生從手機那邊傳來過來,「悄悄……」

  還是九月的末尾,太陽還在外面火熱熱地釋放著熱量,手心裡的汗也還沒有全乾,可蘇言非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泡在冰水裡,全身涼了個通透。

  一個稱呼,就註定了天涯與咫尺的距離。

  可是,他絕不接受這樣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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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紫末接到顧意的電話,他說他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於是她跟蘇言非說了一聲,就拿著包匆匆離開了。

  一角落寞,伴著同樣落寞的男子。如果沐紫末回頭,她就會看見,這個平時如此高傲的男生,此刻居然挫敗地低下了頭,整個人被掩蓋在黑影中。

  如果上天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個錯誤,那麼它就不會讓她回頭,因為一切都不會改變,也因為,每個人的一生,只會有一次紫末花開。

  而沐紫末,她早已為另一個人美麗地綻放過,那個人,將是她眼中所有的風景。上天或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它沒有讓她回頭。

  沐紫末何其聰明,她怎麼會無法看清蘇言非的心,可是,有些東西,特別是感情,雖然沒有先後,但是卻有著某種獨一無二。

  顧意,就是她此生的獨一無二。

  沐紫末遠遠就看到顧意背對她站著,正認真地看宣傳欄上的資料——那是她最近獲獎的一篇作品。

  無聲地走近,然後從背後輕輕抱住他,有點撒嬌似的,在他背上蹭了蹭,想起剛剛蘇言非似乎是要跟她說什麼,覺得有點小小的鬱悶。

  顧意也不動,就這樣任她抱著,微涼的手覆在她柔嫩的手上,輕輕摩挲,聽到她低低歎了一口氣,側過頭摸了摸她的頭髮,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沐紫末搖了搖頭,鼻間滿是他清新的氣息,隔著薄薄的衣服,他的溫度緩緩傳過來,還有鎮定有力的心跳,忽然就覺得輕鬆了不少,抱得更緊了些,「沒什麼,就是有點餓了。」

  顧意也不點破,輕輕點了點頭,牽起她的手,「那我們現在就去吃飯,你上次不是說很想去試一試那家的炒飯?」

  沐紫末乖乖地跟著他走,全然的信賴。

  悄悄暗下來的夜色,模糊了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