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養了個什麼玩意?

芙宓的睫毛抖了抖,在她睜開眼睛前的一瞬間,小土雞就撲了過去,它的眼淚都含在眼睛裡了,正準備大訴特訴一番辛酸,大大地告容昳一狀,結果翅膀都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容昳的袖子一揮,華麗麗地滾落山崖,扎入了海裡,暈了三天才醒過來。

芙宓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容昳那張微微帶笑的臉,這人居然還有臉笑?

「醒了,要不要喝甜米羹?」容昳問,說話的語氣和往日並無太大區別,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芙宓死死地瞪著容昳看了半晌,這人居然一絲侷促都沒有,大大發發就任她看,表情那叫一個平靜和無辜啊。

算了,芙宓知道自己的道行比不過容昳這個萬年老神棍,報仇雪恨什麼的,真是暫時不必考慮了。

芙宓嚥了嚥口水,想著反正她還沒拿定主意如何對付容昳,倒不如先一飽口福再說。

甜米羹是芙宓最愛吃的東西之一,亮晶晶的小圓子,又黏又糯,入口清甜而香蜜,重要的是還美容養顏,去塵除垢。

芙宓從床上坐起來,容昳很自然地蹲下身給她穿鞋,又取了袍子給她披上,這才拉了她去桌前坐下,把羹匙放入她手心。

芙宓掃了一眼桌子,除了甜米羹,還有許多她喜歡吃的,比如糟溜龍魚片,紅燴紫駝峰等等,這絕對是赤裸裸的賄賂。

說起來聞名大千世界的美食排行榜——清一譜,就是容昳主評的,只是芙宓沒想到這個人不僅口味高得出奇,連廚藝也是所向無敵。芙宓也是住進清一殿之後才有口福享用過一次的。

那次是芙宓生辰,容昳破天荒地整治了一桌菜,芙宓本來還有些嫌棄,她其實更喜歡自然的東西,比如生吃月亮魚之類。

只不過在看到那桌菜的賣相和品嚐了它們的味道之後芙宓的骨頭就有些軟了,吃人的嘴軟,她看容昳也順眼了不少。

說實話,容昳在整治菜餚方面簡直可以稱為藝術家,這些菜餚在他手裡都玩出花兒來了。可是容昳這混蛋,狗坐轎子不識抬舉,之後竟然不管芙宓怎麼求他,他也不肯再近庖廚,叫芙宓恨得牙癢癢。

今天的菜色比芙宓生辰那天更豐富,顯然是容昳精心整治的,少不得也洩露了一點兒他的心虛和歉意。

只是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一頓飯就想了斷恩仇?

這可是血海深仇呢!芙宓一邊大塊朵頤,一邊用眼神鄙視容昳。

「你即使賄賂我,我也不會原諒你的。」芙宓瞪著容昳道,瞪完將面前的碗一推,「再盛一碗甜米羹。」

容昳替芙宓重新盛了一碗,輕笑道:「我沒看出有什麼地方需要求得你原諒的。」

什麼?!一口甜米羹梗在芙宓的胸口,不上不下,她連氣兒都喘不過來了,還是容昳給她順了半晌胸口,這才完事兒。芙宓緩過勁兒來,一把推開容昳,「你,你還有沒有廉恥啊?!」犯了那麼大的錯,居然還不放低姿態求原諒?

其實芙宓只是嘴上說不原諒容昳,若是容昳跪下來舔她腳趾頭,指不定她大人有大量玉手一揮,前嫌盡棄。當然那種時候舔她腳趾是不算的。

然而容昳的態度實在是惡劣,芙宓只見容昳往後一靠,慵懶地依在椅子上,抬了抬眼皮掃過芙宓的臉,淡淡地道:「這世界弱肉強食本是定理,你技不如人,又有什麼可抱怨的?」

「啊!」是可忍孰不可忍,芙宓猛地站起來,一腳踢開自己坐的椅子,手裡的筷子直指容昳,氣得發抖。

但是這個世界本就殘忍,容昳說得一點兒也不錯。哪一個修士求道的路上手裡沒染過血的?只是因為有了感情,所以就格外受不了對方對自己的傷害。

芙宓就特別受不了容昳殺過她這件事。其實從她這麼多輩子的經歷來看,她殺過其他人,也被其他人殺過,當然是「未遂」,但她心裡從來沒有為此難受過,因為大家都明白,世道本就如此。

求道就是獨木橋,不是別人死,就是自己死。何況他們本就是神魔不能共存。

講道理芙宓是說不過容昳了,講武力就更沒有可比性,電光火石間芙宓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張王牌來著,差點兒就忘了。

「啊,我肚子好痛。」芙宓突然從氣勢洶洶變成了萎靡的小蓮花,一手摀住肚子地彎下腰,疼得眉頭都皺緊了,氣若游絲卻表情誇張地道:「小冬瓜……」

結果容昳依然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一點兒緊張的表情都沒有。

「你還是不是人啊?」芙宓站直身子,臉因為氣憤而脹得通紅,手指都指到容昳的鼻尖了,「這可是你的孩子呢,你也不怕把它氣沒了?」

容昳哪裡看得慣人指著他鼻尖說話,手一伸就將芙宓攬到了自己的懷裡,強行箍在自己腿上,「不演戲了?」

芙宓不說話,她現在覺得哪條路都走不通,只能沉默地表示抗議了。可是旋即她又覺得壓不下胸口那股氣,忍不住道:「你一點兒都沒把小冬瓜放在心上,我也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不如……」

好吧,不如後面的話被狗吃了。

芙宓喘著粗氣用手指撫摸自己的唇角,張嘴說話都覺得扯得傷口疼,容昳這條老狼狗越發能耐了,連親嘴兒都不忘動用真元,非要把咬傷的痕跡留在她嘴角才算完。

芙宓覺得容昳能無恥到這種地步,怪不得能點燃神火成神了。

以他們兩個現在的關係,是能親嘴兒的關係嗎?互相捅刀子的關係還差不多。

芙宓的心裡一邊罵容昳,可在看到容昳唇邊滿足的笑容時,又恨不能給自己兩個大耳刮子,覺得自己身子骨太軟了,被容昳一親就有些找不著北了。

其實這真不怪芙宓,只能怪敵人太狡猾。

容昳根本不是什麼渡劫境真人,而是貨真價實的神。

一具唐僧肉都惹得西天取經道上的各路妖魔狂暴,更別說容昳這一身的肉了。

他放在芙宓跟前,就好比水之於魚,肉之於狼,大米之於老鼠,綠洲之於沙漠裡飢渴難耐的旅人,是他們根本抗拒不了的誘惑。

芙宓心裡不由想,容昳手裡握著這樣好的王牌,怎麼前幾輩子都不曾動用過,雖說他對自己居心不良,但上幾世都十分守禮,這輩子若非自己誤打誤撞替他開了葷,依著他前面的表現,芙宓覺得容昳估計這輩子也還是開不了葷。

心下有懷疑,芙宓正要問,卻聽容昳道:「小冬瓜不會有任何事的,你也別看了幾本閒書,就學凡俗之人鬧什麼害喜。」

聽到這兒芙宓就不幹了,就算別的她沒有發言權,難道生孩子這兒容昳還能比她更權威?

芙宓掙紮著就要從容昳腿上離開,偏偏容昳鐵了心要箍著她,芙宓一邊扭著,一邊怒道:「生孩子的事是你懂還是我懂啊?你一個大男人,少在一邊說風涼話。我怎麼就不能害喜了,小冬瓜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都是被你氣的。」芙宓的眼圈都氣紅了。

容昳很不客氣地打擊芙宓道:「凡俗之人害喜,那是為了提醒她們,她們要做母親了,不能隨便吃東西,怕傷著孩子。我們的真元天生就對有毒的東西排斥,也並不需要吃東西,所以根本不會害喜。」

芙宓冷笑一聲,「呵,你又知道?你一個大男人少跟我紙上談兵,我就害喜了,怎麼著?你懂個屁啊?!」芙宓實在是憤怒,容昳能別說得比她一個女人還懂懷孕好嗎?

容昳好笑地道:「好好,我不懂,天虹仙子總懂吧?她的懷孕日記裡記得清清楚楚的。」

「什麼日記?」芙宓其實聽得清清楚楚的,她這時候才恍然大悟,當初容昳到天虹秘境裡究竟是在找什麼。

金銀魚、生靈之木做的床,對別人來說也許是稀罕物,可對容昳來說,絕對不需要他壓制修為,冒險進入天虹秘境,那麼唯有天虹仙子的那什麼鬼日記才能叫容昳親自走一趟。

芙宓覺得容昳這是想生孩子想瘋了,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容昳聽得芙宓的問話,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尷尬,連耳根都有一抹微紅。

一個大男人去尋婦人的懷孕日記的確有些難為情。

但是芙宓是什麼性子?絕對的死鴨子嘴硬,「哦,難道你活這麼大年紀不明白人各有不同的道理?天虹不害喜,我就不能害喜了?再說了,天虹可是換虛境的天仙,我才旋丹境呢,小冬瓜多脆弱啊!」

容昳聽著芙宓的詭辯心裡只覺得好笑,他也不是不能讓她,只是這人是典型的給點兒顏色就能開染坊,騎在你頭上拉屎的性子,半點兒嬌慣不得。

「你別拿小冬瓜唱戲了,就算你死了,小冬瓜也死不了。」

芙宓真的很想捅容昳一刀子。

「你不用瞪著我看。」容昳的手摸上芙宓的小腹緩緩道:「小冬瓜就是現在修為也在你之上,你懷著他,只有好處沒壞處。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力大無窮?精神奇嘉?」

芙宓心想,她要是力大無窮,還不得首先一掌劈死他?不過容昳這麼一說,芙宓還真覺得自己有點兒輕盈成仙的感覺。

沉默突然出現在兩個人之間,容昳的手還貼在芙宓的小腹上,輕而緩地摩挲,說話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這會兒芙宓只覺得心跳加速,深為尷尬,她絕不該這麼輕易就原諒他的,偏偏又不能真一刀子殺了容昳。可是這麼親暱也絕不是個事兒啊。

而且,芙宓不舒服地扭了扭腰,挪了挪屁股,努力忽視臀下的異樣,芙宓瞪向容昳,容昳卻衝她輕笑,一點兒難為情的意思也沒有。

純潔的芙宓只好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這種曖、昧的沉默,低頭道:「你若是想要孩子,為什麼前幾世不用這一招呢?犯得著殺我這麼多次嗎?」

這一招是那一招呢?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一旦有了肌膚之親,很多感受就會變化。

即使是芙宓這種「無情」的人,也沒有脫離窠臼,若非她懷著容昳的孩子,彼此又算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這會兒豈能坐在他懷裡聽他聒噪?

芙宓想了想,覺得自己氣勢太弱了,又直起身看著容昳,挑釁地再次扭了扭腰刺激某人,「你現在怎麼不裝模作樣了?當初不是我脫光了你都沒反應嗎?不是還踢得我吐血嗎?我一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喜歡逛青、樓不說,還喜歡聽那些淫詞豔曲。」芙宓越說越氣憤,這樁事兒簡直困擾她多時了。

當初芙宓覺得容昳對自己沒上過心,打了也就打了,可現在找回了記憶,他明明對自己「不懷好意」,怎麼還能下得了重手呢?這人到底什麼毛病啊?

容昳覺得有時候女人真的很神奇,比如芙宓的重點為何會集中在他「沒反應」三個字上,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難道不是殺身之仇?

容昳還真是猜對了。

雖然找回了過去的記憶,但是芙宓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麼,殺身之仇也就沒那麼刻骨,最刻骨的必須是「你明明愛我,為什麼還能對我下毒手呢?」

「哼,練的什麼童子功,騙鬼去吧!」芙宓冷哼道。

其實容昳還真沒有騙芙宓。他練的即使不是童子功,但也講求清心寡慾。

或許剛開始的時候還不能放下凡塵俗念,但是修道千年、萬年之後呢?

清心寡慾就成了習慣。

第一世的時候,容昳兒戲般地挑選自己闖情關的對象,本以為是手到擒來,隨便露露臉,再幫一幫小姑娘,就水到自然成了。

容昳清心寡慾,當時從沒想過會和芙宓有夫妻之實,不過是過了關,就各找各嘛的關係。

哪知道會發展成這樣呢?

即使是神,也沒有辦法控制人心。

其實容昳當時也知道芙宓未必就是自己情關裡的那個她,但是因為有了先入為主之見,多了些關注,漸漸地就傾注了心血,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選著魔道,他也盡心地不顯山不露水地幫她,哪知道後來半路出了個程咬金。

不過如果沒有這個程咬金,容昳心想沒準兒自己也不會陷得如此深。

容昳只要一想到芙宓居然跟他玩兒什麼「一見鍾情」,為了個半路殺出的人,就跟他叫板,最後不惜動手,他就恨不能脫了芙宓的褲子,恨恨揍她一頓。

第一世,容昳滅了芙宓也就滅了,本來沒打算再弄活這白眼兒狼的,可惜時光太漫長,生活又太無趣,容昳覺得芙宓雖然沒有別的有點兒,但是尤其擅長給人找事兒做,他閒來無聊,心血來潮,頗費了些心思又把芙宓的神魂一點兒一點兒地聚起來。

別說,還真是有點趣兒。

一點一點養出來,看著就舒心,只可惜第二世又養到了別人的碗裡。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給芙宓灌輸過那種古板思想,師傅怎麼就不能成夫了?

他一個當師傅的,辛辛苦苦把她養大,如果不是給自己養的,幹嘛費那麼大心血啊?

真當神普愛世人呢?

不過當師傅的確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至少不能佔徒弟的便宜,當然容昳也沒想過要佔芙宓的便宜。

只不過他養出來的人,也絕不允許別人佔了便宜去。

容昳記得自己再一次養芙宓的時候,用的是師兄的身份,還噁心巴拉地給自己設了個師傅,但即使這樣也沒討到好處,溫和的師傅不行,強勢的師兄也不行,再一世的病弱師弟也不行。

容昳還記得上一輩子最後,芙宓對自己說的話,她說他不像個人,沒有七情六慾。

容昳想起來就想笑,這小姑娘自以為聰慧,永遠都在自作聰明,男人的七情六慾怎麼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呢?

越是重的情欲,越是藏得深沉,因為害怕被她看出來。

如果被她看出來了,心裡還不知道怎麼瞧不上他。

容昳養了芙宓這幾輩子,對她的小性兒也算是各方面都有了瞭解了。

芙宓這人天生在蜜罐子裡養大,最初是人用骨血精心澆灌出來的,剛成型就遇到了容昳,一路都有人遮風擋雨,性子養定了型就再難移,再說容昳也壓根兒就看不得她受委屈。

如此一來,反而養出了個祖宗的性子。

你若是她親人、長輩,對她好,那是應當的,她心裡惦記你,為你豁出性命也行,比如蓮皇。

不過芙宓這性子也是容昳解決他情敵的一個好手段。

芙宓因為荷葉是青色的,慣來喜歡穿青袍的男人,唯有送給她當爹,才能防止又跑出個程咬金。

且又說回芙宓的性子,你若是個外人,對她好,那也是應當的,因為她覺得她既漂亮又可愛,沒人能不愛她,可是你是外人,愛她得就顯得有點兒賤,因為這種人太多,她壓根兒就不會放在心上。

你只有逆著她的性子來,她才能看你一眼,也僅僅是一眼而已。

在三千州域的時候,容昳的確是被芙宓氣壞了,性子嬌慣一點兒無所謂,但是他什麼時候教過她隨隨便便就當著男人的面脫衣服的?

打她那都算是輕的,容昳恨不能把她吊起來恨恨抽一番。

只是那雪光雲緞一樣的肌膚,以及雪峰頂端那一捧粉雪,還有溪谷裡的一線嫣紅,就晃在人的眼前,怎麼也消散不了。

可是那時候,容昳還什麼都不能做,他看著芙宓只覺得躁動,無邊的煩躁。偏偏她還要找死地來誘惑他。

容昳也是那時候才瞭解凡俗之人為何都喜歡看點兒,聽點兒下三濫的不入流的東西。

因為現實裡無法紓解,所以只能寄希望於意淫,在幻想裡撫慰自己。

容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不「清心寡慾」的,或許是從第一次半夜髒褲子開始?

為此他盤算過很多,設想過很多。芙宓的肌膚嫩白得就是初夏第一朵白荷的花瓣,格外的適合粉色。

容昳在水邊種了一大片桃花林,初春的時候花瓣飛落,層層疊疊鋪在地上,厚得像一張無邊無際的花毯,躺在花毯上,看桃花流水,泠泠潺潺,再做些快樂的事情,豈不極有意思?

只可惜……

想到這兒,容昳又只能感嘆,不過芙宓誤打誤撞也沒什麼不好,否則小冬瓜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我問你話呢。」芙宓受不了容昳的走神,伸出手使勁兒推了推他的胸膛。

容昳回過神來道:「我的清心寡慾不是你親手破的麼?再說了,這件事哪回你不是樂在其中,央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