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你的身份絕不會低於一位王子

  「你是不是想讓我們兩個後半輩子都生活在那群老鼠的陰影裡?」這是小默罕默德看見那具被我帶回來的木乃伊後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

  我得承認他說得沒錯,如果不太走運的話,過不了多久我和他都將會被整個圈子打進黑名單,因為我玩詐了。我利用老默罕默德對木乃伊的一知半解,誘騙他把這具濕木乃伊賣給我,只花了區區五萬美刀。

  實質上它的價值遠高於此。

  一則源於它的質地,它看起來那麼濕潤,並且新鮮,這是以往任何一具古埃及木乃伊所沒有出現過的狀況,如果公開,它一定會引起學術界的無比好奇。二則,我隱瞞了一些我在這具木乃伊身上的發現,這些發現能讓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去證明,它生前的身份可能不會低於一位王子。或者就如老默罕默德所說,它是位法老王,十七王朝時期的法老王。甚至有可能,他就是那個用一座城市來為自己陪葬的法老王斐特拉曼二世。

  這些東西我一點也沒有對老默罕默德說,雖然我也對他說了一些事實,比如這具木乃伊在學術上的價值,比如這具木乃伊很難在空氣裡保存長久,所以不具備收藏價值。 。

  這筆交易我犯了這圈子裡的大忌。

  作為一個在這圈子裡稍有點名氣的鑑定師,雖然我們幹的都是非法的地下勾當,但也是具備著自己的職業操守,譬如不可以靠自己的影響力和資歷去欺騙自己的主顧,也不可以靠這些去欺騙那些為我們物色來各種貨源的「老鼠」。否則整個圈子都會混亂,信用度不在,生意也就不存在,三方面沒有信任可言,那還拿什麼去做交易。

  所以小默罕默德很生氣,在聽了我說了整個交易過程後,他聳了聳肩把我一個人丟在實驗室走了,沒有碰我特意買回來的香檳。那可是頂級的KRUG香檳王。

  當然我並不介意。小默罕默德一直是個循規蹈矩的好人,無論在學校裡還是在這魚龍混雜的圈子裡,所以他必然會因為我的行為而生氣。因為我的行為不單叛變了這個圈子,同時也等於叛變了他這個拿我工資的合夥人。

  不過不會太久。

  就在同他談起這筆交易之前,我已經給他開了一張支票,放在他的寫字檯上。 。看完那個數字後相信什麼樣的氣也就會全消了,雖然他是個好人,但好人也是會缺錢的,不然我是怎麼把他拉來同我合作的呢,不是麼。

  所以當他的腳步聲在走廊的盡頭消失,整個實驗室因此安靜得像座墳墓的時候,我一個人咬開了KRUG的瓶蓋,在克里奧帕特拉那雙漂亮的玉手曾經觸摸過的犀角杯裡滿滿斟上一杯冒著細細泡沫的液體,大大地喝了一口。

  對面不遠的地方躺著那具無名的木乃伊,解剖台的無影燈下它看起來格外的濕潤,新鮮得好像剛被埋葬不久,象牙色的牙齒在燈光下泛著珍珠樣的光澤,很漂亮。

  「你叫什麼呢。」我自言自語,一邊走到它身邊。

  它身體很完整,沒有動過刀的痕跡,因為它被木乃伊化的時候沒有經過取出內臟的儀式,這很有意思。「你到底是誰呢。」翻開頭髮摸了摸它略顯狹長的頭顱,我問它。當然並不指望它回答我,雖然它暴露的牙齦令它看起來像在對我笑,很古怪的笑。

  這叫我心裡莫名其妙顫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圍太過安靜的緣故。的確是太靜了,靜得可以聽見杯子裡沙沙的氣泡聲。

  我放下杯子把無影燈拉近了點,將木乃伊的頭髮翻得更開,以便我看清楚裡面頭皮和頭顱的樣子。

  它的頭皮已經很脆了,在我力道的驅使下裂出一道白色的口子,裡頭微微有一些褐色的汁液滲出來,我不太確定那東西是不是血,但這木乃伊的濕潤度如斯,再次令我吃了一驚。

  為什麼一具幾千年前的木乃伊會出現這種狀況?

  馬王堆的女屍很新鮮,得益於那座墳墓無與倫比的密封程度和完善的保存。但老默罕默德說過,這具木乃伊被發現的時候棺材蓋是沒有的,墳墓有裂口,那就意味著它根本沒有密閉的條件,屍體周身亦沒有諸如瀝青類的東西隔絕空氣,如此,那究竟會是什麼原因,造成屍體這麼新鮮的?

  很令人費解。有那麼一瞬間我想會不會在誘騙了老默罕默德的同時,其實我是被他誆騙了,用一具偽造的木乃伊。但這想法很快被我推翻,因為無論皮膚組織,骨骼還是毛髮,包括它身上的衣服,種種都顯示,這具屍體至少存在了三千年以上,不會更少。

  屍體的頭顱上有一圈不太容易察覺的壓痕,隱藏在那些乾枯的頭髮下,如果不仔細觸摸的話也許很難發現。壓痕以上後腦勺的部位略顯拉長,這是長年被某種沉重的冠壓迫所產生的顱骨畸變。我摸索著這片顱骨和那圈壓痕,然後在紙上畫出那個冠的形狀。

  倒扣的錐形,上面盤著蛇,古埃及人所信仰的眼鏡蛇。

  我一直很喜歡這種冠,自從我在納菲爾蒂迪的頭像上第一次見到它之後,就對它有一種病態的迷戀。但這種美麗的王冠帶給其擁有者的壓力也是蠻大的,當然,這種壓力卻方便了我們這類人在現代對它們主人所進行的識別。

  「你的身份絕不會低於一位王子,是麼帥哥。」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我對這具屍體道。

  它靜靜躺在那兒,兩眼深陷在眼眶裡,薄薄的一層皮覆蓋著眼球,看起來似乎沒有完全腐爛。眼皮上清晰可見一排睫毛,很密很完整,在空調流動的冷風裡微微顫抖,好像隨時會睜開一般。這想法似乎有點嚇人,因為我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於是忍不住又朝嘴裡灌了一大口酒,趁著酒精的味道還沒有在嘴裡消散,我收拾完東西離開了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