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攻擊

  腦子裡反應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它窒息了。

  當即二話不說我開了門就朝裡頭衝了過去,但到了門口我是猶豫了一下的,因為我不知道那東西突然這麼一動後接著會出現什麼狀況。事實上我也深受美國殭屍片的荼毒,一般故事播到這裡,通常緊接著就是倒霉好奇的角色被血腥了,這可不是我想遇到的。

  但就是這片刻遲疑的功夫,手術台上的狀況似乎更糟了。

  兩條乾癟的手臂依舊直直豎在空氣中,好像個溺水求生的人,那具屍體胸口的起伏變得很快,快而短促,甚至可以聽見清楚的喘息聲從氧氣罩裡一波波傳出來。氧氣罩上一片霧氣,裡頭那張幾乎看不清嘴唇的嘴大張著,一開一合,像是極力要從氧氣罩裡吸入那些救命的氣體。

  莫非真的是缺氧了。

  想著我迅速奔到手術台。先飛快地檢查了下氧氣罩,但它並沒出什麼問題,輸送的狀況完全良好。那是怎麼回事?這短短的時間裡,木乃伊那雙細長的手在空氣裡開始蜷縮了起來,彷彿人在痛苦中不自覺的那種用力。細微的卡嚓聲從它掌心傳出,一些乾硬的表皮因著它的力道從手掌上脫落了下來。而邊上心電儀因著它不同尋常的心跳也開始蜂鳴一起來,我一看,不好,它心跳都快達到兩百了。

  看起來情況相當不妙。我會研究屍體,但我不是個醫生,因此面對這種局面,我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只憑著本能拔掉了它臉上的氧氣罩,既然沒法呼吸,那帶著它也是沒什麼用的,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阻礙了它的呼吸。

  學著默罕默德的樣子,我用手指抵住了木乃伊的牙齒,一邊把鑷子伸進了它的喉嚨。但翻了一下,什麼都沒發現,喉嚨裡是暢通的。

  那應該是肺部出了什麼問題,也可能是心臟。畢竟這是具乾屍,奇蹟般地在死後那麼多年出現了呼吸和心跳已經實屬難得,想來那些老化了太久的臟器在經過這麼突如其來的復甦之後,怕是再也支持不住身體內部的復甦性運轉了。

  正這麼想著,邊上心電儀的蜂鳴聲突然停止了,突兀的寂靜令我一陣緊張,旋即發現,木乃伊的心跳停止了。

  這實在太糟糕了!

  幾乎是上帝所賜,我得到了這麼一具死而復活的木乃伊,它代表了什麼?代表了難以估量的利潤。可是轉眼間它的心跳卻又停止了,和這心臟剛剛起跳時一樣突如其來,令人毫無防備。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但能怎麼辦,用電擊麼?似乎電擊是讓剛剛停止跳動的心臟再次恢復過來最有效直接的方法,可是我這只為死人而建造的手術室里根本不具備這種東西,包括強心針。

  怎麼辦……

  一時只覺得大片的汗從我額頭上擠了出來,手腳冰冷,我腦子裡從來沒有這麼空白過。只下意識伸手朝那屍體乾癟的胸腔上按了上去,卻沒有考慮這種急救方法對於一具乾化了千年的木乃伊來說可能是致命打擊。

  第一下用力壓過去,一聲輕微的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響從我手下傳了出來。我暗道一聲不好。但這時候反應過來似乎已經太遲了,感覺到手掌下那層塑料片似的皮膚因著我的力道裂了開來,我驚得迅速抬手,卻不料突然間手腕一緊,我被一隻冰冷而粗糙的手抓著一頭朝手術台下跌了過去!

  好大的力道……

  幾乎在我身體落地的同時,一團東西朝我飛快地壓了過來,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的時候,我的喉嚨被死死地卡住了,直卡得幾乎要把我脆弱的喉管生生給捏斷。

  這才看清楚那壓在我身上的東西是什麼。

  是剛才明明已經心臟停止了跳動的木乃伊。它坐在我身上,低著頭,整個上半身和頭顱上還貼著檢測它身體狀況的那些儀器的橡皮探測頭。深陷在眼眶裡那兩隻眼睛仍緊閉著,不知道是睜不開還是不願意睜開,只憑著本能探知著我的動靜,一邊用它乾癟如樹幹般的腿腳牢牢抵住我試圖掙扎的肩膀,一邊用兩隻手死掐著我的喉嚨,恨不得馬上將我的頭從這上面擰下來。

  這樣的壓制令我一點逃生的力量也使不出來,只胡亂蹬著兩條腿,可該死的一點力道也借不上。眼看著肺裡的空氣在我的掙紮下一點點耗費乾淨,舌頭無法控制地從嘴裡伸了出來,我想我死定了,這具死而復生的木乃伊給我帶來的不是財富,只怕是地獄。

  這念頭一出,也不知道我是窒息到眼睛發花,還是真的沒有看錯,那具木乃伊嘴角微微一咧,朝我露出口森森白牙。

  似乎像是對我笑了一下。可是他姥姥的我都要被它勒死了,這時候還管它笑沒笑,有毛用嗎?!

  想著,幾乎氣岔,這叫我的肺部和我被血壓擠得快要漲裂的腦部更加痛苦。舌頭朝外伸得更加厲害,我感覺到自己的口水不可抑制地從嘴裡流了出來。

  卻在這時脖子上驀地一鬆,一大口氣立刻被我張大了的嘴猛地吸了進去,嗆得我直翻白眼。

  眼瞅著那具原本坐在我身上的木乃伊脖子一歪突地斜倒在了我的身上,整個人失去束縛登時癱倒在地,我咳得面紅耳赤上氣不接下氣。

  老半天才緩過勁來,我用力推開了那具已經完全靜止不動了的木乃伊。頭頂一隻手端著杯水朝我伸了過來,我抬頭一看,看到小默罕默德那張書呆子氣很重的臉,還有他臉上那雙燈光下有點晃眼的眼鏡。

  「剛才怎麼不叫我。」見我伸了半天手抓不住杯子,他蹲下身扶了我一把,一邊把杯子餵到我嘴邊。

  我用力喝了兩口,喉嚨痛得太厲害,我又把滿嘴的水吐了出來:「你怎麼才過來,睡得跟死人一樣。」

  「我在找這個。」一邊說一邊丟了塊紗布到我腿上,不用湊得多近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哥羅鈁的味道。

  我默然。

  怪不得那具木乃伊突然鬆手不動了,原來,是被這書呆子給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