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黑暗裡

  情況相當糟糕,但我沒想到,更糟糕的還在後面。

  就在我剛剛失去了對密封艙的監控之後,幾乎是同時,我聽見「嘶」的聲輕響從艙門那裡傳出來,緊接著,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辟……」。

  好像閘門放氣的聲響,對我來說無異於地獄之音,這是密封艙那扇堅固的金屬門在失去電力後所自動觸發的安全設置,簡言之,門開了。顯然那陣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短路不單影響了工作台的電路,也影響到了門,明白到這一點我用力吸了口氣,但仍控制不住牙關一陣顫抖。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布線的時候我絕對不會貪方便把那幾條線路放在一起,絕對不。

  但現在怎麼樣後悔都晚了,木已成舟,只能寄希望於艙門裡的手術台夠堅固,綁著那具木乃伊的繩子夠結實,能把那死而復活的鬼東西拖延到我逃出這間實驗室。想著,我迅速把桌子上的U盤和資料都掃進我包裡,然後抓起包轉身拔腿就跑。

  這時候似乎有什麼聲音從密封艙方向傳了過來,通的一聲,好像是某種重物落地。

  我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只盡自己最快的速度一口氣衝到了實驗室外間的門口處,掏出口袋裡的磁卡用力一插。

  磁卡滴的聲響,門紋絲不動。

  我一愣,以為自己慌亂中把卡的方向插錯了,但抽出來看,並沒有錯。

  再插,門依舊紋絲不動,只有掃瞄的蜂鳴器因著磁卡的作用不斷在門上滴滴輕響,讓人聽得猛然一頭冷汗。

  匡啷啷!這時又一陣聲音從密封艙方向傳過過來,很響,像是一大堆東西被推翻了。我因此而驚跳了一下,不由自主把弄出那些蜂鳴聲的磁卡丟到了地上,我抹著額頭的汗,腦子裡一片空白。

  那東西在幹什麼……我問自己,但回答不上來。

  雖然密封艙的門開了,但那角度剛好有牆遮住了我的視線,所以我什麼也看不到,只能憑聲音猜測裡頭的動靜,而最壞的可能,那東西大概已經從手術台上掙脫出來了。

  怎麼辦……如果真的是這樣,我該怎麼辦……一邊自問著,一邊腦子裡迅速閃過幾個念頭,每個念頭都離不開木乃伊那雙用力掐過我的手。乾枯而有力,細長而尖銳……喉嚨口的腫痛因此突然間清晰了起來,腦子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不停尖叫:這次不能再次被它那樣抓到,絕對不能。否則,只怕我死一百次都嫌少的。

  這麼一來,腦子裡倒漸漸冷靜了下來。我穩了穩呼吸,聽聽密封艙裡沒再繼續傳出什麼動靜,於是貼著牆壁,慢慢朝小默罕默德那張亂七八糟的辦公桌前移了過去。

  剛靠近桌子,艙門口一道黑影劃過,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裡頭無聲無息地跑了出來。這讓我差點驚叫出聲。忙摀住自己的嘴朝桌子那裡直撲過去,確切地講,是朝著那張桌子上方總電閘的方向。

  手摸到電閘門立刻拉開朝裡頭七手八腳一通按,幾乎是瞬間整個實驗室一下子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因為它建在地底下。

  周圍頓時靜了下來。

  切斷了所有的電源,不止照明設備,排風和空調也都不再起作用,失去了這些聲音後周圍靜得就像座漆黑的墳墓,我極力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才令自己的喘氣聲在這樣的環境裡不顯得突兀。然後憑著記憶,我在那張辦公桌後蹲了下來,繞過桌腳,爬到靠右的那排抽屜邊,伸手拉開往裡一摸,不一會兒被我扯出只夜視鏡來。

  果然是在這裡。幾個月前小默罕默德心血來潮買下它之後就一直仍在抽屜裡沒用過,沒想到,這次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我飛快地把它戴到了頭上。

  這種被美國陸軍兩年前淘汰掉的夜視鏡,對於民用來說,十分輕便,也相當好用。戴上的瞬間我長出一口氣,因為不用再面對那片讓人壓抑的黑暗,能看到對方所看不到的,我總算在這種時候給自己爭取到了一點有利的地方。

  可是並不能因此就安心多少。一邊適應著儀器裡那種有些模糊的溫譜圖,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尋找著那具木乃伊的身影,但一時半會兒什麼也沒有發現。我能看到周圍的所有:桌子,椅子,櫃子,洞開著艙門的密封艙……但在那些東西之間並沒有任何異樣的東西。

  它去哪兒了?是仍在密封艙裡,還是因為體溫太低的關係用夜視鏡根本沒辦法區分出來。

  後者是我最不想要的結果,那會讓我絕望。

  於是繼續小心翼翼地四處搜索,一邊貼著那張桌子,一點一點朝它的左面移動著。誰知剛剛移動了兩步,眼前突兀一片陰影垂了下來,極其突然地擋在了我的面前!

  我大吃一驚。

  迅速停了下來並且朝後退,我一邊透過夜視鏡朝那兀然間出現在我面前的東西急急看了過去。看清瞬間心臟一陣猛跳,因為那東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木乃伊……

  它就在離我不到兩步遠的地方,下半身倒掛在天花板的燈罩上,上半身垂在我面前。只要再往前挪兩步,我就會撞在它身上。

  所幸沒有。

  更幸運的是它也沒有發現到我。可能是周圍驟然的黑暗和安靜令它有些無所適從,它吊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盤算著什麼,如果它的大腦和它心臟一樣功能還完好的話。

  我趁著這機會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

  那裡放著小默罕默德平時鍛鍊臂力時的小槓鈴,細巧的,剛好一握的體積。將那冰冷堅硬的東西抓到手裡的時候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繼續用最慢最輕的速度把它一點點握緊,然後從桌子底下抽到了我的身體邊。

  木乃伊的上身依舊靜止不動,纖細的脖子連接著乾枯的頭顱,這令它看起來脆弱不堪。

  而只需要輕輕的一下我就能把這脆弱的東西砸成兩段。一邊這麼想著,我一邊支起了身子,將那隻槓鈴對準它頭顱的方向慢慢舉了起來。

  只需要一下,輕輕的一下。最後對自己說了這麼一句,我捏緊槓鈴猛地朝那顆毫無防備的頭顱上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