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俄羅斯人

  颶風帶來的暴雨在埃及境內肆虐了整整兩天一夜之後,終於減弱了勢頭,儘管如此,帶來的災害是顯而易見的。飆升的尼羅河水位一口氣越過阿斯旺大壩警戒線,大量的洪水沖擊了納塞爾湖,一度令這條久被泥沙淤積的人工湖無法讓積水得到正常宣洩。此外,不僅沙漠,包括人口密集的城市也因為暴雨產生的泥沙流而造成交通癱瘓,這種狀況比伊西斯女神風暴肆虐的時候更加糟糕。

  不過這種糟糕的狀況並沒有令我因此拒絕老默罕默德的邀請。

  事實上,早在他帶我到他地下商店看那具木乃伊的時候,我就感覺到這老頭肯定瞞了我不少東西——關於那具木乃伊,關於木乃伊所在的那座墳墓,他一定保留了許多他所認為的比木乃伊本身更為重要的信息。

  比如照片。

  我就不信,他們在挖具到一座幾千年前的看起來似乎頗有價值的墳墓後,會只拍了那幾張畫面模糊的照片。一定有更清晰的、至少能讓人看得出一個大致的那種照片在他手裡,但出於某些方面的原因,即使他急著把手裡的東西清出,仍不肯把那些照片給我看,或者告訴我有關與此的那些主要內容,雖然那些東西很有可能幫助我和他將他的貨賣出更高的價錢。

  而它們會是什麼,為什麼老默罕默德要將它們隱瞞住不告訴我,我感到很好奇。

  趕到榆樹街的時候已經過了預定的時間。

  雖然這一整天雨下得並不大,並且有收斂住的趨勢,但街道的清理要遠比自然界的風雨走勢慢上許多,無法在短時間裡清理乾淨的泥沙令交通狀況在短時間裡無法得到緩解,因此一路過來,我根本無法叫到一輛包括兩個輪子在內的交通工具。所以只能靠走,走得很狼狽,到達目的地時已經完全成了個沙人。那些該死的沙漿就像漿糊一樣牢牢地被雨水黏在我身上,東一塊西一塊,每走一步都令我刺癢難忍。

  進酒吧後卻發現老頭並沒在約定的位子上等我。

  這點倒是在我意料之中。天氣如此惡劣,交通狀況如此糟糕,老頭那麼大把年紀能準時出現在這裡我才會感到驚訝。因此先脫掉了被水和沙搞得一團糟的外套,我用它把自己從頭到腳抹了一遍,然後和往常一樣叫了杯沙漠紅,坐在那個約定的地方定定心心地開始等他。

  受到天氣的影響,酒吧裡相當冷清,除了我以外可能沒有第二個客人。因此沒有DJ,也沒有穿著暴露熱情四溢的招待們,只有酒保一個人在店裡守著,給我倒完酒後他繼續趴回吧檯裡打盹,昏暗的光線裡有點昏沉的音樂聲似有若無地響著,吧檯的鋼管上沒有纏著平時那些蛇一樣妖嬈的舞女,顯得冰冷而安靜。兩口酒下肚,有點無聊起來,我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快要十點了,老默罕默德遲到了一個小時。我琢磨著,但願他不是按照開車的時間來計算出門的時間,那樣的話,我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

  於是拿出手機,我想問問他這會兒到哪裡了,可是撥過去後,回答我的卻是『該用戶不在服務區』。

  這是我等人的時候最不喜歡碰到的事情。

  對方遲到,想電話找人卻找不到人,並且關鍵在於,我還不能因為這種狀況就說走便走。走那麼多路,那麼狼狽地跑到這裡,又等了那麼久,我可不願意就這麼一無所獲地回去。

  可是不在服務區,那老頭這會兒是跑到哪裡去了?翻著手機蓋我思忖著,然後突然想到,該不會是他突然反悔,不想讓我看到那些東西,所以找地方躲起來了?

  這不是沒有可能。

  認識老頭那麼久,他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有數,這種事情他是做得出來的,然後,會很長一段時間不見他的蹤跡,直到某一天因為買賣上的需要不得不冒出來,裝作失憶一樣跟我打哈哈矇混過去。

  如果真是這樣,怎麼辦。

  思忖間,酒吧門卡啷一響,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我精神為此一振,以為是老頭守約趕到了,不過很快失望地發現,那不過是幾個冒雨過來喝酒的客人。

  個子很高大的幾個男人,白皮膚,髮色很淡,看五官應該是俄羅斯那邊的人。他們聚在吧檯邊說著些什麼,我留意聽了聽,口音的確是那邊的。

  酒保被他們的聲音吵醒,打了個哈欠給他們端上奉送的那份沙漠紅。倒酒的時候有兩個人朝我這裡看了一眼,然後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麼,片刻,一人拿著一杯酒朝我這裡走了過來。

  顯然是幾個被伊西斯風暴以及後來的颶風困在城裡而憋壞了的遊客,本來大概想在酒吧找點樂子發洩發洩,卻發現連這裡都空空如也,所以,自然就不會放過跟這地方唯一的女人搭訕的機會。

  可是我今天沒有心情跟他們叨磕。因此在他們靠近我的時候,我站了起來,一邊拿起我的衣服準備結帳,誰知就在這時為首的一個突然將杯子朝我面前一扔,啪的下從衣袖裡抖出把槍指住了我。

  我後腦勺一陣發涼。

  心說壞了,上那老頭的當了。這些人一定是他找來的。前些天我利用他知識上的缺陷和急切想出貨的心態騙了他一把,現在,他利用我對木乃伊的好奇心,反甩了我一巴掌。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準備怎麼處置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跟這種俄國佬搭上的,總之撇開合作關係,他這種人其實就是一典型的亡命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甚至是要我的命。

  意識到這點我匆匆朝吧檯處看了一眼,只看到那酒保低頭擦著吧檯,仔仔細細的,一副於己無關什麼事都不管的態度。於是任命地嘆了口氣,我看了看那幾個慢慢聚攏過來的男人:「老默罕默德派你們來的?」

  沒人回答我。

  為首那個用槍指了指我,又朝門口抬了抬下巴。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聽他的往外走,稍一遲疑,一個人突然幾步上來一把揪住了我的頭髮,將我朝門的方向用力一推。

  我被迫踉蹌朝門外走去,而一腳踏出酒吧的大門,我才意識到這次處境有多糟糕。

  門外停著輛黑色商務車,車外候著幾個人,顯然是早就等在那裡的。一見到我立刻把車門打開,這同時身後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快步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脖子就往車那邊猛拽。

  身體幾乎因此無法自由動彈,腦子裡卻是一片雪亮。我明白一進車門就不知是死是活了,所以,我怎麼可以就這樣乖乖束手就擒。

  眼看著就要被他拽到車門口,沒再多想我突然猛一發力,使勁讓自己停了下來。

  這另身後那人毫無防備間吃了一驚。趕緊換手試圖控制住我,而這恰恰是我所期望的。就在他另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而原先抓著我脖子的那隻手不知不覺稍微鬆了開來的時候,我身體猛地朝後一仰,趁他匆忙閃避開我後腦勺那個瞬間,再可著勁地朝前用力一掙!

  很成功,那一下狠勁讓我輕易掙脫了身後人的控制,憑直覺迅速朝地上一滾,果然身後緊跟而來兩聲槍響,射在我剛才站立的地方。有一顆子彈幾乎貼著我的頭皮飛過,來不及後怕,我連滾帶爬就朝邊上那條被泥沙和垃圾幾乎封住了口的巷子裡竄了進去。

  可是才進去就又退了出來,因為那裡頭早已有人等在那裡。

  靠!不由得暗罵了一聲。

  那死老頭就為了抓我一個,居然搞來了那麼多俄國佬,莫非我這次做的事真的讓他氣瘋了?來不及細想,邊上一陣風響,我被結結實實揍了一老拳。

  拳頭正打在我肋骨下,幾乎沒把我痛昏過去,當場脫力跌倒在地,翻身試圖爬起來的時候被人猛踢了一腳,再次跌倒,我看到一個人舉起槍托朝我頭上砸了過來。

  但沒有砸到我,因為一聲槍響,那人手裡的槍就沒了,連同他的手。

  飛濺的血灑了我一臉,而沒有片刻遲疑,我藉著這機會抓住那把隨著手掉到我身上的槍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瞄準了那個被射掉了手的男人。

  很多槍同時指住了我。

  卻也有槍同時指住了這些拿槍的人。

  「別在我地盤鬧事,」隨後一手用P228指著剛才為首的那個俄國佬,另一隻手用AK-47朝車邊那幾個人指了指,酒吧門口這個一頭銀灰色短髮的男人對他們道:「放了她,我讓他走。」

  他身後站著兩眼惺忪的酒保,依舊一副於己無關的樣子,手裡托著把貝內利M4超級90霰彈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