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痴迷

  醒來時,全身的疼痛幾乎讓我再度昏厥,那是一種從骨髓深處擠壓出來的刺痛,令人難以忍受。

  不由得深吸了口氣,想翻個身緩解一下,於是用力抓住了什麼在沙發上掙紮了一通,直到勉強坐起身,才發覺原來抓住東西的是斐特拉曼的手臂。

  他就坐在我邊上,垂著臉,似乎在看著我。可我看不太清楚他的樣子,因為眼球也是刺痛的,迎著光線漲得兩眼發花。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全身上下就好像被□了無數根鋼針,疼得太陽穴一陣陣急跳。

  「醒了?」從我手裡把手臂抽離,斐特拉曼問我。

  我疼得開不出口,只強迫自己從沙發上挪下地,搖搖晃晃走到吧檯一陣亂翻。

  「你昏迷了一個晚上。」隨即聽見他再次道。

  這當口我找到了咖啡包,迅速撕開,把所有咖啡倒進了杯子。

  可是沖水的時候,水壺卻被自己發抖的手直接甩到了地上。試圖去把壺拿起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的手抖得像篩子,無法控制,甚至連開水濺在皮膚上的疼痛也感覺不到。

  這令我腦子一陣暈眩。

  斐特拉曼走到我身邊,在我跌倒瞬間扶住了我,把我推到一旁的椅子上。

  「把它泡上水給我。」轉身離開前,我扯住了他衣服,指著杯子裡的咖啡對他道。

  他朝我看了一眼,拎起水壺把裡頭剩下的水全部倒進杯子裡。

  「這是什麼。」將杯子遞給我後,他問我。

  「藥。」我將那杯濃黑的液體一飲而盡。

  咖啡不是藥,但很多時候它比藥還有用一些,譬如在我頭疼的時候,它的鎮痛效果往往好過阿司匹林。更何況此時我手頭連阿司匹林也沒有。

  甜和苦的味道很快讓我兩隻抖個不停的手稍微穩定了點,我合上掌搓了搓,只覺得每一下就像有無數針尖在皮膚裡劃過。

  「操!疼得要命!」忍無可忍,我低聲罵了句粗話。

  「什麼樣的疼。」他問。似乎我疼痛的狀態令他頗感興趣。

  「針戳一樣,好像骨頭裡生出刺在扎我。」

  他撩起我的頭髮朝我臉上看了一眼。

  「看什麼!」我用力甩了下頭,這動作讓我的身體再次一陣刺骨的痛。

  不由自主抽了口冷氣。

  見狀他收回手,沉默著慢慢走到一邊的窗戶前。

  「傷口呢。」片刻後他再問。

  而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突然將面前的窗簾一把拉開。

  大片陽光瞬間透過玻璃湧進了房間,猝不及防間刺得我眼睛刀割似的一陣劇痛。

  「你幹什麼!」我摀住眼尖叫。

  「讓我看看你的傷。」對比我的急躁,他話音平靜得讓人憤怒。

  「見鬼!快把窗簾拉上!」我大吼。

  「等一會兒。」

  話音落,他的腳步聲已到了我身後,沒等我伸手制止,他一把撕開了我那件單薄的禮服。

  背上皮膚同空氣的接觸,就好像炭火同冰水的碰觸。

  這感覺令我手腳一陣發抖。

  而更讓我發抖的是斐特拉曼在一陣久久的沉默之後,對我說出的這句話:

  「你時間不多了,A。」

  把手按在我抖個不停的肩膀上,他這麼對我道。

  聲音真他媽的好聽,語氣真他媽的無情。

  「傷口怎麼了。」於是我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問他。

  他再次朝我後背看了一眼,然後伸出手指,在那上面輕輕一點。

  霎時一股劇痛襲來,猛烈得幾乎一瞬間將我的意識打垮!

  我不由得尖叫出聲。

  他用力摀住了我的嘴。

  我在憤怒和劇痛中一口咬住了他掌心的皮肉。

  「長期的壓制,現在它們已經侵入你骨髓,」嘴裡很快嘗到他血的咸腥,但他並沒有就此放手,依舊用力按著我的嘴,用他平靜得無情的話音對我道:「所以你會疼痛,並且以後會更加疼痛。」

  然後他將手鬆開,並且用手指將我嘴角的血一把抹去。

  「是麼……」喉嚨被他的血嗆得連咳了幾聲,咳嗽讓我疼得全身發抖,以致我不得不讓自己控制在一個相對冷靜的狀態。「這麼說,如果不能像其他那些中了詛咒的人一樣失血而死,我就會被活活疼死。」

  斐特拉曼沒有回答,只在離我咫尺間的距離垂著他的臉,用他那雙漂亮得像魔鬼般蠱惑人心的眼睛看著我。

  而不知道是咖啡因的作用,還是我被那雙眼睛給蠱惑了,我忽然覺得全身針扎般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一點。

  就那麼一點點,足夠讓人在不堪負荷的痛苦裡緩過一口氣。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轉過身,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斐特拉曼,行行好。」

  這句話令他眼裡閃過一絲困惑,他朝後退開了一些。

  我衝著他笑笑:「如果是真的,你行行好,殺了我。」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片刻低頭看了眼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他問:

  「你放棄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了?」

  「你覺得我還有那麼多時間去尋找麼。」我反問。

  他再次沉默。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斐特拉曼。因為我還沒活夠。」說著一下斂了臉上的笑,我猛一用力朝他推了過去。

  試圖將他從我面前推開,卻並不成功,反讓自己手臂上的關節再次劇痛起來,我痛得咧了咧嘴,在他一把捏住我肩膀將我拽向他的當口用力伸出手指了指他,再指了指這間寬敞華麗的房間:「這輩子,那麼拚命地賺錢,那麼挖空心思地賺錢,就是為了讓自己好好揮霍這一輩子。我沒揮霍夠,斐特拉曼,我沒有揮霍夠。可是為什麼偏偏我會碰到你!你看看,那麼多的人,他們挖了一輩子的墓,找了一輩子的木乃伊,可偏偏就讓我那麼好命碰到你這具能復活的木乃伊……你說這是為什麼?!我上輩子欠你的?!所以這輩子把你復活了,還要拿一條命賠給你??我只是想賺一點點錢啊斐特拉曼!一點點錢!為什麼現在會這樣??你告訴我??為什麼??!!」

  話音未落,他將我一把仍到沙發上。「你太激動了,A,這樣會加速詛咒的惡化,別的沒有任何用處。」

  這話這舉動令我想衝他尖叫,可最終我只是在沙發上掙紮了一下,悶哼了一聲。

  他說得沒錯,我的失態除了讓我身體再次疼痛起來之外,給不了我任何幫助,我即無法讓時光倒流,也無法改變現狀。

  眼前只有兩條路,繼續尋找解開詛咒的方法,或者等死。我所剩下的全部時間和精力只能與這兩點糾纏。

  意識到此,突然腦子裡空空如也,連周身的刺痛也感覺不到了似的,我呆呆躺在沙發上,呆呆看著不遠處那個魔鬼般美麗而冷血的男人。

  這個心和身體都沒有溫度的活死人。

  他活在這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用他美麗而平靜的那雙眼睛,去欣賞我一點一點進入死亡的整個過程。

  可是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三千年前同我長得一樣,卻毫無關係的女人,去替她承受這種詛咒?

  無論那詛咒來自這男人,還是來自他的墳墓。

  我為什麼要替她去承受。

  「你在想什麼。」沉默間,那男人朝我走了過來,站在沙發邊低頭看著我。

  「我在想,我的選擇。」

  「你的選擇是什麼。」

  「繼續想辦法解除詛咒。」

  「你真的不想死。」

  「哪怕不擇手段我也要活下來,斐特拉曼。」

  「揮霍一輩子,對你來說很重要?」

  「是的。」

  話剛出口,忽然間他側頭微微一笑,這笑笑得讓人心裡微微一動。

  「你真的一點也沒變,艾伊塔。」

  艾伊塔?

  我呆了呆,不自禁脫口而出:「我不是那個表子。」

  他臉上笑容驀地一斂,蹲□一把抓住了我的頭髮:「你說什麼。」

  「我不是那個表子。」

  他一把將我拽了起來。

  劇烈的疼痛讓我猛地抬腿一腳朝他踹去:「我他媽告訴你一千萬遍!我不是那個表子!」

  可是沒能踢到他,反而讓自己一下子滑到了地板上。

  頭皮因此被扯得生疼,我憤怒地咆哮起來:「那個表子早就死了三千多年了!!如果你還想繼續找到她,讓她活埋了你,就他媽滾回你的棺材!滾回你的……」

  後面的話被他的嘴唇所吞沒。

  他用力吻住了我的嘴,如此憤怒地用著他的力量。

  正如我如此憤怒地想用我的嘴活活將他咬碎。

  可是抓著我頭髮的手卻鬆開了,他用它抱住了我的肩膀,像要把我碾碎般將我塞進了他的懷裡。

  他懷裡有一股濃重的死亡的味道,三千年的長眠中沉澱出來的味道。

  那味道讓人發瘋般暴怒,卻宣洩不出一點力量。

  我覺得我快要瘋掉了。

  因為我發覺縱然是這樣憤怒到瘋狂的時候,我竟還會被這種味道所痴迷。

  被他的吻所痴迷。

  無可救藥……

  我他媽的無可救藥……

  「打擾了……」突然一道話音從門口出傳了過來。

  靦腆而侷促。

  斐特拉曼的動作迅速停止,而我幾乎是立時從他懷裡掙了出來。

  「真不好意思……」那聲音再道,並且相當沒有不好意思地朝裡走了進來。「今早接到希爾頓的報警,內容怪有意思的,說是酒店遭到經濟欺詐了,詐騙人一共詐取了酒店將近……十萬元的金額,卻無從查找那伙詐騙者究竟是誰。嘖……你們說奇怪不奇怪,真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