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銀行終於忙完了一個星期,夏一洋還真是頭回這麼期待過週末。
因為心裡想著沈落今天要回來,週六的早晨夏一洋也不敢賴床了,他先是起來把堆了一星期的衣服給洗了,然後趁著天氣好,將被子枕頭搬到了陽台上去曬。地上有掃地機器人來回轉,夏一洋擦了桌子後決定先去買菜。
手機裡下了個「愛廚房」的APP,夏一洋邊翻著菜譜邊想著做什麼,結果等到了菜市場逛一圈下來都想買,腦子裡想燒個十七八道菜,恨不得搞滿漢全席。
經過超市的時候夏一洋想了想,還是進去了,先是在酸奶冷藏區拿了幾盒,又去麵包台上挑了一會兒,最後才磨磨蹭蹭挪到了櫃檯邊上的保險套架那兒。
他彎下腰,仔細看著保險套牌子,有年輕人從旁邊拿了一盒,低頭看了夏一洋一眼。
夏一洋有些不好意思,佯裝鎮定的抓了抓臉,最後表情嚴肅的挑了保險套和潤滑油。
回去路上下了雨,夏一洋剛出電梯抖乾淨身上的雨水,一抬頭便愣在了那兒。
張凝站在樓梯上,表情錯愕的看著他。
夏一洋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對方的臉,但眉目間總有那麼幾分神似,也不難猜到張凝身份。
兩人有些尷尬的站在門口,半晌夏一洋才想起來去開門。
「您等多久了?」夏一洋解釋道,「我去買菜的。」
張凝似乎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她有些緊張,但又忍不住去仔細打量夏一洋,最後磕磕巴巴說了句:「也沒多久……」
夏一洋只好開了門,先讓她進去。
張凝其實只是單純想來看看兒子,送點東西,完全沒準備會碰到夏一洋,她一時有些摸不準這兩人的關係,但見夏一洋的樣子,似乎是已經住過來了不少時日。
這邊夏一洋迎了張凝進門後才想起來那面照片牆,也顧不得招呼對方坐不坐了,先衝過去把牆上的照片全都撤下來。
雖然動作還算迅猛,但不少還是被張凝看了去。
兩人這回更是尷尬無比。
張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走,卻又不甘心。
「您先坐。」夏一洋只好硬著頭皮道,他把那些照片扔進了房間裡,再出來給張凝泡茶,「沈落出差了,要晚上才回來,您要不等等?」
張凝沈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我就不等了吧。」
夏一洋「啊」了一聲,表情有些茫然:「不、不等了嗎?」
「不等了。」張凝搖了搖頭,她看了一眼夏一洋,低聲道,「我就來送點東西。」
夏一洋除了「好」也不知道說什麼,最後也只能沈默著。
過了也不知道多久,還是張凝先開了口:「你和沈落……在一起了?」
夏一洋愣了愣,似乎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承認了:「是的。」
張凝沒說話,她半晌才笑了下,看著也不知是歡喜還是難受:「挺好的。」她的目光有些渾濁,似是敷了層氤氳的薄霧,「這麼多年,他也算……如願以償了。」
夏一洋不是太懂老太太這話的意思,但想了會兒又好像突然明白了過來,緊跟著胸口就像被捅了個風洞,涼意瑟瑟鋪天蓋地。
「他出國前。」夏一洋舔了舔乾燥的唇,控制著聲音儘量不抖,「就跟你們說了嗎?」
張凝苦笑了下:「要不然你以為他父親乾嘛要送他出去。」頓了頓,她抬起手捂著臉道,「是我們那時候太不懂事了。」
夏一洋沒說話,他看著張凝從包裡拿出一疊照片和一個首飾盒。
照片裡全是大學時期夏一洋青春逼人的臉和笑容。
「我今天來是想把這個給他。」張凝沒注意夏一洋的表情,自顧自的說道,「還有這個。」
她把首飾盒打開,夏一洋看到裡面靜靜的躺著一隻金佛的掛墜。
張凝哭了。
她哽嚥著說道:「我一直把它留著,提醒自己做過的傻事……」
「你做過什麼?」夏一洋突然問道。
老太太臉上還掛著淚,顫顫巍巍的抬起頭。
夏一洋的表情森冷,但眼眶卻是紅的,他盯住張凝的臉,早已顧不得禮貌不禮貌了,他咬著牙,嘴裡滿是腥苦的味道,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們當年,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張凝走的時候夏一洋沒有送,他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茶几上的金佛掛墜,突然伸出手拿過盒子抬起胳膊就要扔出去,結果卻又停在了半空中。
須臾,他才慢慢收回了胳膊,小心翼翼的用指腹擦乾淨了佛像上的水漬。
大學裡沈落拍他的照片也很多,夏一洋藏好了金佛卻不知道該拿這些照片怎麼辦,最後也只能腫著眼睛繼續把照片藏進塞金佛的地方,但又覺得這是沈落家裡,藏得地方怎麼看怎麼危險,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會被找到。
飯是已經沒有心思去燒了,夏一洋只能無奈點外賣,沈落又發來消息,說自己還得晚些回來,讓他別等了,先吃。
夏一洋邊吃飯,邊戴著冷敷眼套,吃完後又拿出那個金佛看了半天,最後擺在了桌上,沈落一進家門就能看到的位置。
結果剛擺上半小時,夏一洋又坐不出了,拿著首飾盒在手裡來回轉圈,最後又把它藏了起來。
就這麼一會兒藏一會兒擺出來的折騰到了半夜,夏一洋摘下眼套的時候才覺得太絕望。
敷了半天屁用沒有,雙眼還是又紅又腫。
夏一洋躺在沙發上,他拿出金佛看了一會兒,放到了自己的心口附近,那裡貼著皮膚涼颼颼的,卻又莫名安心。
不知不覺眼角又熱了,夏一洋抽噎了一聲,他伸手抹過臉,眼淚卻越流越多,大概是也沒想到自己那麼能哭,夏一洋居然邊哭邊笑了起來。
然後他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長長的從肺腑裡吐出了一口氣。
夏一洋覺得自己彷彿是做了個夢。
夢裡不是張凝,而是他,隔著那鐵籠一樣的宿舍,喊著沈落的名字。
沈落半天才從床上爬起來,形銷骨立,像個骷髏一樣。
夏一洋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快痛的死掉了。
沈落終於回過了頭,他眼裡有著光。
他看到了夏一洋。
夏一洋伸出手。
他笑著說,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