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殘忍修羅

  如何禍害忠臣,中國歷史上有許許多多的案例可供借鑑。

  商紂王設炮烙,剜比干,漢高祖勒死韓信,剁彭越為肉泥,宋高宗莫須有殺岳飛,崇禎帝凌遲了袁承煥……

  蘇小白的父親是大學歷史系教授,有些迂腐,卻是至情至性之人,從小就手把手教女兒讀書談史,偶爾說到那些禍國殃民的昏君激烈處,他還會破口大罵。蘇小白自幼聰慧,家學淵源,耳熏目染,對歷史的瞭解雖說不上博學精通,卻也不少。

  父親的教導猶在耳邊,蘇小白思前想後,做不出太殘忍的事情,所以她想到了萬曆皇帝的爭國本之事。

  萬曆皇帝的皇后無所出,王恭妃生皇長子為太子繼承人,得眾臣支持。可是他最寵愛的鄭貴妃卻又生了一個兒子,他為了讓心愛的小兒子做皇帝,逆著全天下的心,硬要對著幹,費了老鼻子勁,又是打板子又是鎮壓又是拖拉,整整鬧騰了十五年才妥協。

  蘇小白不在乎事情被拖上十年二十年,立不立尊後也不是她考慮的問題,於是她決意先教訓這群忠臣幾板子,趁大家養傷的時候,選幾個會拍馬屁的傢伙,先斬後奏,把昊焱扶上妃位再說,其他事情可以往死裡拖。

  昊焱聞計,笑了,連聲稱妙。

  雖然靈魂交換,但個人的書寫習慣還保留了下來。所以蘇小白將寫詔書的竹冊和磨利的竹刀塞入他手裡,看他運刀如飛,用自己的語言風格和筆跡,一氣呵成,寫下一份聲色俱厲的痛斥書,然後念了遍給蘇小白聽,並簡單介紹:「每人打二十鞭,由鐵弦將軍執行,為首者罰俸兩年,其餘人罰俸一年,回家反省,想清楚再回來。」

  新加坡的鞭刑還打五下十下,也沒見出大事,雲澤大陸練武成風,文武百官個個皮糙肉厚,看著就是經得起打的模樣,只要讓他們老實點,打個幾下出不了大事。

  而且昊焱雖行為荒唐不羈,被百官憎恨,卻不知用了什麼洗腦的手段收復了武神殿所有親兵的心,神殿外圍十萬武神近侍軍對他忠心耿耿,尤其是鐵弦將軍,對他的尊崇幾乎到了惟命是從的地步,把武神殿守得和鐵桶般,讓針對昊焱的暗殺減少了許多。

  他強調自己常做這種混賬事,鐵弦將軍武藝超群,讓他執刑最妥當和有分寸的。

  於是蘇小白找出聖印在上面蓋了個紅彤彤的章,確認通過了。

  丁二總管聽見要傳喚鐵弦將軍,臉上的肥肉抽了抽,差點連燦爛笑容都維持不住,匆匆離去。

  蘇小白起疑,低聲問:「鐵弦將軍是怎樣的人?怎麼他那麼怕?」

  昊焱舉杯,笑:「見了就知道了。」

  鐵弦將軍如風趕到,蘇小白看著他的臉,眉毛也抽了。

  在尚武神殿做護衛的類似地球上領導身旁的保鏢軍人,代表神殿的儀容,不但技術能力要達標,身高長相也要優秀,站出去不能寒磣人。所以近衛軍裡大帥哥小帥哥雲集,個個身材高大,偶爾有幾個身材瘦削,長相普通的,很有可能是走後門進來的。

  鐵弦將軍是個例外,他有標準的男模身材,容貌卻不能用醜陋來形容。上面佈滿大片大片被火燒燬的傷痕,從他的頭頂開始伸至胸口處,到處都是斑斑駁駁的暗紅色,肌肉被扭曲抽搐,拉扯得五官全部走形,噁心得讓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世人皆重儀表,昊焱面對毀容到駭人的部下,能如常人般正常提拔,還能和他勾肩搭背吃飯喝酒,這份胸襟氣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的,怪不得鐵弦將軍待他掏心挖肺,情如手足。

  禽獸都不以貌取人,誰能禽獸不如?

  蘇小白深呼吸了好幾下,終於平定驚駭,努力把目光放在他臉上,只是將詔書遞去他手上,按昊焱的叮囑吩咐:「按常例打,稍微照顧點……」

  鐵弦將軍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得令帶人奔去辦事,並未多話。

  蘇小白見事情辦完,鬆了口氣,丟下坑爹的昊焱,繼續拿過自制的識字表學習唸書。待抬頭要茶時,卻見服侍的侍女們個個面露不忍,讓人心裡覺得怪怪的。

  她在怪怪的氣氛中沉默了半盞茶時間,忽然一聲淒厲之極的喊叫從遙遠的刑場傳來,緊接著是更多聲痛苦和掙扎的哭叫聲,幾乎穿破耳膜,如厲鬼索命,如冤魂纏繞,聽得人毛骨悚然,魂膽俱滅。

  蘇小白忽然意識到什麼,她猛地跳起,往刑場奔去。

  刑場上,血跡斑斑,五百三十二大臣,被剝去上衣,盡數被吊在鐵柱上。鐵弦將軍親自手持一根造型極怪異的烏金色長鞭,鞭子上帶著粗短的倒刺,鞭抽入肉,鞭鞭見骨,離身時帶起皮肉,飛濺的碎肉滿地,行刑完畢的人除了頭臉尚完整,全身都和被剝了皮的血葫蘆般。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天下間會有如此殘忍的鞭刑?

  面對血海地獄,蘇小白手腳發抖,心窩深處卻像結了冰死的冷。

  雲澤大陸不以口諭為準,當正式的武神詔書下達後,非同樣詔書不得終止。

  假冒的武尊,不具備回天的能力。

  蘇小白想回去挽救,卻發現昊焱也悄悄地跟來,懶洋洋地倚在離刑場不遠處的霞花樹下,提著不離身的酒,興致勃勃地觀刑。霞花紅豔似火,美人黑髮如瀑,美得如畫卷般,飄飄然如謫仙下凡,彷彿隨時會消失不見。

  聲聲哀號淒厲,聲聲慘叫悲涼。

  越來越多的血,染紅石板地,沿著紋路,像四面八方流淌,比霞花更紅,更刺眼。

  昊焱在笑,笑得天真可愛,笑得很美,笑得人心裡直哆嗦。彷彿看見了天下間最美麗的地方,看見了天下間最快意的事情,他甚至忍不住笑了出聲,少女迷人的笑聲像催命的魔咒。

  蘇小白從未見他如此快樂過。

  腳肚子在抽筋,她知道自己在害怕,這是無論多少勇氣都無法抑制的害怕,發自骨髓,發自內心,偏偏視線卻無法從他身上挪開分毫。

  他像罌粟般美麗,像毒蛇般斑斕,充滿致命的誘惑。

  這張傾國傾城的美人皮下,是只嗜血如命的魔鬼,殘忍好殺的修羅,

  這才是真正的——武尊昊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