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二年,布魯諾勇敢捍衛哥白尼的太陽中心說,被燒死在鮮花廣場。
蘇小白覺得自己就是那劊子手,更可怕的是她明明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依舊點燃了那把燒死真理的火,無法撲熄。
雖然下命令的人是昊焱,但執行者是她,所有人的怨恨在她,這種帶著血的負罪感不停折磨她,無法將息。
所有敢於直言的大臣都被送回去養傷了,內閣情況變得很微妙,除不怕死的年輕官員外,重臣們的上書都謹慎多了,顧左言右,找出各種理由,雖不正面抵抗,卻都在拖延焰妃的封號冊封。
幸好昊焱殺過人後心情大好,老實了許多。
蘇小白便順勢陪大家一起拖,對內給昊焱享受尊後待遇,對外不發佈正式冊封文書,讓他做了個有實無名的後宮之主。眾臣們覺得請求被打了個折扣,但比最初已好了許多,如今焰妃沒有生子,還不算動搖貴族與奴隸的區別根本,便按捺脾氣,暫且忍著,等焰妃懷孕後再做計較。
「昏君!荒唐!」華妃得知此事,恨得捏碎了金盃,對昊焱的憎恨無與倫比。貴族聯姻甚多,那些死去的忠臣性命,有許多是與她家相熟的長輩,如今她連舍上自己性命,和昏君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
可惜,包括她家在內的高門貴族都曾暗地派人刺殺過幾次武尊,奈何武力相差甚遠,神殿防備太深,都未曾成功。
這天下就沒有能收拾這畜牲的辦法嗎?
華妃咬牙切齒地想。
奶娘在旁悄悄地說:「武尊這次大開殺戒時,聽說是白賤人在他身邊出謀劃策的,鐵將軍執刑的時候,白賤人也在旁邊看,聽說她笑得可痛快了。」
「我只道是隻狐狸精,未料是頭蛇蠍,」華妃冷冷地說,「是咱們低估了她,這些日子先忍忍,尊主正是新鮮的時候,一心一意地護著她,但這份心意也未必會長久,」她咬著鮮紅的指甲,狠狠地思考,「這幾天你讓人送信回去,讓父親派虎姑送些禮物來宮中,順便看望我,她精通宅院之道,神殿後宮的禁律如此多,我們總歸會想到讓尊主不得不厭惡那蛇蠍的方法……」
奶娘急切道:「華兒,難道你真要和那噁心的女人姐妹相稱?對她百般退讓?那不過是個下賤的……巫丞相很快就會回來的。」
「忍忍吧,巫丞相在帶兵征討蠻族,雖說捷報頻傳,但蠻族地勢山多路險,塔塔鐵爾性情高傲,不甘示弱,這場戰不是一時半會能結束的,」華妃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將恥辱暫且擱置,她嘆息道,「以今日之事觀之,尊主維護她的手段已強硬得不顧情分和道理了,若不退讓,死的人就是我了,就算我退讓,這樣狠毒的女人也未必會放過我……」
忍忍吧,將所有的恥辱承受,將所有的痛苦吞下。
草原上經常有龍捲風襲來,挺直的大樹被連根拔起,堅固的房屋被吹得支離破碎,可是那柔軟的葉子,待狂風過去,總會再次挺直腰桿的。
暫時的忍耐,是為了更好的復仇。
「你沒殺過人?見過血?」昊焱覺得蘇小白的反應激烈得可笑,那天行刑時,她白著臉和自己求情再求情,行刑後,趴在恭桶前吐得稀里嘩啦,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要不是身體質量好估計會暈死在裡面,還連續做了許多天的噩夢,夢裡手足亂蹬,狂叫「爸爸媽媽」,天真幼稚得實在可笑。所幸她還知在人前裝鎮定,否則早就露陷了。
蘇小白在識字沙盤中抬起頭,木然道:「我又不是你,怎會無緣無故去殺人?!」
「無緣無故也可以殺人的嘛,」昊焱摸摸鼻子,倒不在乎她嗆聲,繼續好奇追問,「莫非你連死人都沒見過?」
蘇小白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二十年人生,坦白:「葬禮上見過一次。」
昊焱再問:「地球人不殺人?」
「殺,」蘇小白覺得是教育他的機會,解釋,「但我們有法律,要依法行事,而且遵從人道主義,不認同酷刑,死法通常是槍斃、電椅、注射或絞刑,就算罪大惡極的犯人也不會在公眾面前處刑。」
昊焱不解:「人道主義是什麼?」
蘇小白答,「大約是關懷人、愛護人、尊重人的意思。」她覺得和古人解釋人道主義精神很囧,又補充道,「不過你們現在是奴隸社會,大約還沒有這種思想誕生。」
昊焱皺眉:「莫非你們沒有奴隸?」
蘇小白點頭:「絕大部分的國家都廢除了奴隸制,每個人都應該是平等的,就算有地位高些的人潛規則,可以為所欲為一些,也不能像你這樣隨意殺人。」
昊焱問:「難道你不認為人的血統天生有貴賤?必須出身起就要分出高下嗎?」
蘇小白嗤之以鼻:「我只知英雄莫問出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哈哈哈——」昊焱愣了愣,笑聲很瘋狂,「聽你道來,地球倒是個有趣的地方,那裡可有武功高手能與我一戰?」
蘇小白警惕:「得了吧,就算你武功蓋世,我們也有□□不怕你的!」
昊焱豎起耳朵,聽見關鍵字眼,熱切問:「□□是什麼?」
蘇小白不懂核物理學,支支吾吾:「很厲害的武器,那是國家機密,我是小市民……」
昊焱眨巴眨巴眼,還是不懂,氣氛沉默了下來。
蘇小白怕他繼續追問□□怎麼做,趕緊埋頭識字唸書。
雲澤大陸的陽光特別猛烈,夏季尤其漫長,金色的陽光如絲,穿過鏤花窗格,一縷縷地灑下,映在蘇小白的背上,影子交錯,組成一朵朵漂亮的花紋。
昊焱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由於她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身上沒有太多讓他厭惡的東西。頂多有些嫌她性格有些過於乖巧,有些不經世事,有時候會說他聽不懂的話,卻對權位者不自卑,對卑賤者不自傲,任何時候都彬彬有禮,言行行為舉止皆表現出很高的教養,只有被嚴重驚嚇的時候,才會略微露出些有趣的窘態。
蘇小白說自己在地球上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沒什麼特別之處。她每每回憶起地球的時候,臉上都會洋溢出動人的光彩,彷彿那裡是沒有苦難仙境。
每次看見這樣的蘇小白,都會讓他對那個名叫地球的地方,更添好奇,
他經常會不由自主地想,地球和大概是個烏托邦的美好地方,就和他童年時夢想過的一模一樣。就如帶著神秘的魅力,帶著美麗的薄紗的美人,讓他充滿好奇,想更進一步去探訪。
「喂,」昊焱再次打斷了小白的思維,「你在地球上,是貴族家的千金吧?」
蘇小白背書才背了一半,給他打岔又忘了一半,奈何不想和他作對,鬱悶道:「我爺爺是貧下中農,大叔叔在鄉下還有幾畝地,我爹是說咱家進了城也不能忘祖背宗,所以我應該算農民出身。」
昊焱再問:「你家是怎樣的?可有兄弟姐妹?」
蘇小白想了想,誠實回答:「我爸爸是初中歷史老師,媽媽是少年宮的民樂老師,家裡除了書,什麼都沒有,還有個雙胞胎的弟弟,長得挺能騙小姑娘的,現在叛逆期到了,天天和家裡吵架要玩搖滾……」每個週末的晚上,只要家裡人全在,就會一起開家庭音樂會,父親拉小提琴,弟弟彈電子琴,母親彈古箏,她玩琵琶,鄰居好友做聽眾。雖然有些吵吵鬧鬧,比專業音樂人有所不如,但樂聲裡洋溢的幸福,卻是怎麼也代替不了的。
蘇小白想著想著,鼻子有點酸,她真的好想回家,不想和惡魔蹲一起。
昊焱愣愣地看著她的臉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蘇小白給美女看得渾身不自在,警覺問:「喂,問這個做什麼?」
昊焱立即收回走神,嬉皮笑臉道:「我在琢磨怎麼帶大軍穿越過去,橫掃千軍,征服整個地球,把男人變成奴隸,把美女們統統收進後宮。」
蘇小白差點噴了,反唇相譏道:「醒醒吧,太陽老高了。」
昊焱搭著她肩膀,很哥們義氣地說:「別這樣,看在共患難的份上,到時候你可以進我的後宮。」
蘇小白面無表情問:「進你後宮做什麼?」
「這個……你可以給我管後宮,欺負美女什麼的,不是比讀大學什麼更有意義嗎?!」昊焱毫不猶豫地慫恿道,「你以前不是說地球上有什麼打喪屍的遊戲嗎?等統治後宮後,咱倆讓美女們化妝成喪屍一起打,多好玩啊?!」
蘇小白後悔和變態搭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