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烈火熊熊

  哥你妹!

  蘇小白雞皮疙瘩起滿身,但她看看昊焱比砂鍋還大的拳頭,再比比自己的小身板子,想想對方的禽獸,很識趣地把抗議統統嚥下了,嘀咕:「哥就哥,兔八哥還是哥呢。」

  昊焱不知何為兔八哥,見她老實的模樣,也妥帖了。

  斜陽西下,紅色褪盡,星星佈滿天空,一個是不想說,一個是不敢說,兩人靜靜無語。

  不知過了多久,蘇小白鼓起勇氣打破沉默:「雲澤大陸的夕陽很美,在地球的天空,被污染的空氣和光源遮蓋了星星的光芒,小時候我最喜歡《小王子》這本童話,可是我從未有機會見到小王子見的星空,直到來到這裡……」

  不知她絮絮叨叨多久後,昊焱忽而問:「地球的女孩子都喜歡星星?」

  蘇小白坦誠:「像寶石。」

  昊焱抬起頭,靜靜看著星星,笑了:「雲澤大陸的女孩子也喜歡閃閃發光的漂亮東西,比如星星和寶石,星星不能到手,所以我收集了許多寶石。」

  就算跨越兩個不同時空,原來大家喜歡的東西還是共通的。

  蘇小白笑:「你沒有姐妹,寶石送給誰?」

  「我有過姐姐,」昊焱的聲音變得柔和,就像秋日裡最細膩的小溪,「很小的時候我曾夢見她,她有白皙的皮膚,漂亮的臉蛋,烏黑的長髮,尖尖的虎牙,暗紅的眸子像最溫暖的炭,她總是對我笑,笑得很溫柔,我想她大概和你很像,或許也會喜歡這片星空吧……」

  蘇小白遲疑問:「夢?你們分開了嗎?」

  昊焱搖頭:「我從未見過她。」

  蘇小白茫然不解。

  昊焱的笑容化作苦澀:「她死了,在健康地誕生在這個世上,剛剛發出第一聲哭聲,尚未睜眼看過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死了。好笑的是,因為她的死,我才能活,因為許許多多善良的人死去,我才得以活著……」

  蘇小白依舊不瞭解他話中的含義,努力安慰:「既然活著,便要好好珍惜他人的犧牲和付出。」

  「嗯,」昊焱難得贊同地附和,「老天選擇我活著,便是為了替他們復仇。」

  他的母親是個小貴族府上被玩弄的女奴,在意外中懷上主人的孩子,可是根據雲澤大陸的貴族法則,奴隸沒有資格孕育貴族後代,在飼養成玩物的女奴們甚至沒有生育的權力。母親不願意失去孩子,極力隱瞞,可是依舊被察覺。由於母親貌美受寵,為了避免財產損失,主人沒捨得殺死她,而是要求處死孩子。

  母親生育的那天是雲澤大陸的百年一遇的凶日,月亮被染得赤紅,據說是百鬼夜行,冤魂橫行之時,來給奴隸做接生婆的是上了年紀的女奴。先出生的是姐姐,手足蹬得有力,哭聲洪亮,被立即送出去給等候著的貴族總管打上奴隸印記處死。

  總管完成差事,揚長而去找酒吃。

  未料,待所有人走後,母親又生下了他,一個不哭不鬧的男孩兒。

  或許是母親天性萌發,或許是奴隸們的同病相憐,或許是貴族女奴後院裡從未有過小孩子,或許是這男孩兒長得太惹人喜歡。在場的七個女奴都神使鬼差地下了決心,她們要將這孩子的出生瞞下去。

  為了在貴族的眼皮子下活下去,剛出生的他被放入地窖裡養大,只有破油燈相伴。

  女奴們輪流給他帶食物,照顧他成長。

  沒有玩具,沒有遊戲,他學會的第一個詞不是「媽媽」而是「不准哭。」

  為數不多的放風時間裡,他只見過滿天星空和月色,從未見過陽光。

  地窖裡靜悄悄的生活中,唯一陪伴他的是女奴們最溫柔的歌聲,母親唱的水鄉小調,二姆姆唱的是草原長歌,三姆姆唱的是滴溜溜的山歌,四姆姆唱的是西域民歌,五姆姆唱的是南歌,六姆姆唱的是北調,七姆姆唱歌全跑調……

  生活很苦,可是愛意很滿。

  直到四歲那年,所有一切改變。

  貴族察覺府中有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下令嚴加盤查,拷打之下,終於查到了母親她們頭上。母親冒險將他放入停在刑場附近的潲水桶中,毅然上了刑場。沒有奴隸不知他的存在,沒有奴隸願意承認他的存在,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的七個母親。

  他埋在臭烘烘的潲水桶中,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們被打得遍體鱗傷,滿地都是慘不忍睹的血,貴族們,那個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父親卻在上頭嘻哈大笑,而他那些同父異母兄弟姐妹們滿不在乎地看著眼前發生的所有事,他們說他的好阿姆是「豬狗」呢,只有最精於計算的主母在皺眉這年頭買幾個新奴隸要花多少錢。

  他在忍,忍得每個牙關都生痛,他的眼裡沒有淚,只有恨,刻苦銘心的恨。

  越來越多的證據從地窟中找出,卻找不出孩子的去向。

  最終他的母親們被綁上火刑架,活活燒死。

  母親一臉平靜,二姆姆唾罵不已,三姆姆磕頭求饒,四姆姆早已昏迷,五姆姆只會哭泣,六姆姆全身顫抖,七姆姆嚇得尿了褲子……

  生死面前,沒有人不害怕,只要抬起一根手指,指指不遠處的潲水桶便能得到生機。

  可是她們至死也沒說他在哪裡。

  烈火熊熊,焚我所愛。

  他死也也不會忘記噩夢裡,母親們尖叫著被燒死的身影。

  沒有人認真盤查惡臭熏鼻的潲水桶,他身量尚小,屏息潛入桶底,逃過一劫,那個趕車的老奴隸眼花耳聾,萬事不理,他「茫然不覺」地將兩隻桶送出府外,然後倒入最偏僻的角落,就連他咳嗽著從桶中滾出都沒察覺,還「不小心」弄丟了自己的荷包,裡面好像是自己的畢生積蓄。

  年幼無助,在他站在荒郊野外為母親們的死去痛哭時。

  他遇到了師父——以不守規矩而在奴隸間鼎鼎大名,自學修煉出通天鬥氣和好武功,專殺貴族,被官府通緝多年的遊俠。

  師父說他是沒用的兔崽子,把他丟河裡洗乾淨,然後幫他復仇。

  半年後,師父步步相逼,多次出手刺殺,終於殺盡他的兄弟姐妹,燒燬貴族別院,最後將他的父親挑斷手筋腳筋,交到他手中,問:「如何處置?」

  父親苦苦哀求:「你年紀尚幼,沒在官府奴隸名冊記檔,只要放過我,我可將你歸入自由民生的孩子裡,讓你脫離奴隸身份,從此過上好生活,求求你,別殺我……」

  五歲的他沒有言語,直接將匕首刺入他的心窩,旋轉,拔出。

  心臟被刺破,鮮血瘋狂濺出,濺得滿頭滿臉。

  在腥臭的血液中,他終於找到了生命的目的。

  他瘋狂地笑,痛快地笑,笑得像個地獄裡的惡魔。

  背負著最深的原罪,他化身嗜殺修羅,從血海地獄裡爬出來的唯一理由,就是復仇!

  殺一不足,他要殺百,殺千,殺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