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做客萬安寺

張無忌失蹤多年重又現身,武當諸俠原想與他多多親近,可見他神情萎靡,均知多說一句話便加重他一分傷勢,只得暫且忍耐。宋遠橋見明教上下對張無忌十分尊重,又有殷天正父子在此,料想張無忌留在明教不會吃虧,這才放心囑咐道:「無忌孩兒,今日一戰,你名揚天下,對明教更是恩重如山。盼你以後多多規勸引導,總要使明教改邪歸正,少作壞事。」

張無忌自然知道今日救下明教教眾,這教主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卻也並不推辭,只坦然道:「孩兒遵奉師伯教誨,自當盡力而為。」

張松溪見明教上下行事乖張正邪難辨,原想提醒張無忌小心奸邪小人,只是再一想他方才調處六大派與明教恩怨,事事師出有名顯然自有主意,因而只是微微一歎,不曾多言。卻是俞蓮舟見張無忌這般能幹,不禁感慨萬千,只摁著他的肩頭喃喃道:「無忌,你……你長那麼大了……待傷癒之後要早回武當,令你太師父安心。」

提起張三豐,張無忌亦是心頭一熱,當下道:「請俞二伯代無忌恭祝太師父福體安康。」他有心提醒武當諸俠小心趙敏,只是轉念一想殷梨亭原來早已另娶,他所知的原著劇情如今大有變化,也不知那宋青書究竟有何古怪,卻是不妨再看一看他還有多少能耐。若是武當派當真為趙敏所擒,自己也總能相救,而這亦是向武當結恩之舉。

不多時,武當派也下得光明頂。行至落日崖外,原本被宋青書圍困在此的明教各宗派弟子早已脫身不知所蹤,各大派見此情形卻也並不詫異,只意味深長地望了武當派一眼。只是各大派彼此告辭時,卻是極為默契地均避開了武當派。

宋青書心知當初他不肯殺明教各宗派弟子,光明頂一戰武當又偏心張無忌,致使「六大派圍攻光明頂」這件轟傳武林的大事竟然鬧了個鎩羽而歸,武林正道顏面盡失,五大派定然對武當派心存芥蒂。因此,他走到宋遠橋身側,低聲言道:「爹爹,圓真投靠朝廷乃是七叔與孩兒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如今圍攻光明頂一役,我正道六大派亦是損失慘重,須提防朝廷坐收漁翁之利。」

宋遠橋猛然一驚,忙道:「正是如此!」他急忙招呼了俞蓮舟、張松溪帶上宋青書,四人一同向五大派行去。然而,武當派好心提醒各大派小心朝廷伏擊,各派掌門卻並不聽得入耳,少林派的圓音更是氣沖牛斗地高聲喝道:「我圓真師兄究竟有沒有投靠朝廷,豈能憑你們武當一面之詞?」唯有崆峒派因傷員過多,接受了武當好心提供的三十匹快馬。

眼見五大派各個固執不聽人言,宋青書也無可奈何。武當民壯勿需隨各大派圍攻光明頂早已撤走,落日崖外卻是留下了足夠多的快馬。既然五大派不肯接受武當好意,宋青書亦不願勉強,只揚聲對武當眾弟子言道:「這一路上須提防朝廷暗中伏擊,除了隨身攜帶的食水,不准另碰其他。我們快馬行進,定要盡快趕赴瀾滄江!」

他話音剛落,光明頂上忽然傳來齊聲呼喝:「明教和天鷹教全體教眾,叩謝張大俠護教救命的大恩!」這呼聲氣勢驚人猶如山呼海嘯一般,不但震地整座崑崙同聲共響,竟連剛剛走遠的各大派弟子都忍不住轉頭回顧,神情凜然。

宋青書神情一窒,片刻後又自失一笑,輕聲道:「走吧!」武當派一眾弟子再不多言,一齊跨上快馬向瀾滄江奔去。

武當派才奔出不久,馮默之便策馬馳到宋青書身側,壓低聲道:「待張無忌當了明教教主便沒有接任武當掌門的道理,宋師兄這武當三代掌門的位置可算是保住了!默之,就先說聲恭喜了!」說完,他冷哼一聲,揚鞭一抽胯/下快馬絕塵而去。

宋青書面色一白,突然彎下腰,俯在馬鞍上。他悶咳兩聲,便急忙伸手摀住嘴。

莫聲谷驅馬過來,劈手奪過他藏入袖中的一塊白帕,上面竟染滿了鮮血。「青書!」莫聲谷失聲大叫。

宋青書急忙搶過那塊白帕塞入懷中,輕聲道:「七叔,不要聲張!」頓了頓,他又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汝陽王府的人,他們絕不會錯失良機。如今危機四伏,不是提這件事的時候。」

莫聲谷面色青白,許久方喃喃道:「無忌這一掌……怎得打地這麼重?」武當此次圍攻光明頂帶來了百人隊伍,除了落日崖外犧牲了天成,自一線峽攻上光明頂時又犧牲了十數名弟子外,其餘弟子皆是皮肉輕傷。是以,宋青書下令一路快馬行進,並無人表示反對。想不到,原來武當派上下唯一一個身受重傷不耐急行的,卻是他自己。

宋青書苦笑了一下,低聲道:「他這一掌打的卻不是我。」

莫聲谷受他提醒更是一驚,忙道:「如此說來,無忌和那周姑娘……」

「我怎麼知道……」宋青書忍也忍不住地打斷莫聲谷,神色茫然地言道,「七叔,我怎麼知道……」

莫聲谷這才恍然,這張無忌與周芷若的私情,他能與任何人討論唯獨不能與宋青書討論。他見宋青書面容慘淡神色憔悴,更是心中一痛,急忙伸手握住他腕上脈門,將一身內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他體內。莫聲谷的一身雖說不如張無忌這般驚世駭俗,然而武當七俠也絕非浪得虛名,宋青書只覺好似有一股暖流緩緩注入丹田,他急忙運起純陽無極功配合調息,將真氣在胸腹間運轉數次,面色終是漸漸緩了過來。「多謝七叔。」宋青書輕聲言道。

莫聲谷收回手,又忍不住拍拍他的肩頭,殷殷囑咐道:「若有不適,要記得說話!」

武當派一路馬不停蹄,終是在七日後趕赴瀾滄江,武當安排的船隻此時早在江邊守候。上一世時武當派在沙漠之中便受了朝廷伏擊,如今早已出了沙漠,按說宋青書早該放下心來,可他卻是愈發心慌意亂。眼見武當弟子正按長幼之序從幼自長一個接一個地上船,宋青書卻轉頭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環境。注意到距離他們不遠出的一片小樹林中忽然驚出一群飛鳥,他的面色不由一變,急忙拉過殷梨亭道:「六叔,你先上船!上船之後無論發生何事定要一路返回武當,沿途不可做半點停留!」沒等殷梨亭反應過來,上一世時不曾參與圍攻光明頂一役的馮默之同樣被宋青書拽了出來,不由二人分說半句,便被他推上了甲板。

正在此時,自小樹林中忽然衝出一隊元兵來,只見他們一個個騎著快馬拉滿長弓,將武當派團團圍堵上河灘之上,看人數竟有數百人。為首的一名年輕公子卻做漢家打扮,身穿寶藍綢衫,輕搖折扇,掩不住一副雍容華貴之氣。只見他相貌俊美異常,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折扇白玉為柄,握著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無分別。再看他的腰間,只見黃金為鉤、寶帶為束,懸著一柄長劍,劍柄上赫然鏤著「倚天」兩個篆文。他排眾而出,身旁卻還伴著兩名身形高瘦的老者為其護衛。

此時河灘上除了武當四俠與宋青書便只剩下十來名武當弟子未曾上船,見到元兵出現,他們當即面色一變,拔劍出鞘。耳邊只聽得那名年輕公子緩緩說道:「久聞武當派善於用兵,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話聲清脆,又嬌又嫩,竟是女子之音。此人正是趙敏,六大派圍攻光明頂卻鎩羽而歸,她沿途安排江湖高手與元兵伏擊五大派,早將他們一網成擒。唯有這武當派,她親自帶兵追蹤七日都不曾找到機會下手。武當派不但令行禁止深諳用兵之道,行事更是小心謹慎連十香軟筋散都無用武之地。今日見他們趕赴瀾滄江,趙敏心知武當派只要一登船便是蛟龍出海再奈何不得他們,只得傳令調重兵將他們困在河灘。

宋青書見此情形便知他們是免不得要去一趟萬安寺了,當即反身衝向船隻,一劍砍斷了纜繩,高喝一聲:「快走!」

趙敏面色一變,當下猛一揮手,箭如雨下。然而,縱使殷梨亭在船上如何放聲呼喊,那隻大船仍是帶著幾支箭矢,載著大部分武當弟子緩緩駛出了河道。

趙敏眼見憑她的箭矢留不住武當派的船隻,便又舉起手,示意元兵停止射箭。只恭恭敬敬地向留在河灘上的武當四俠與十多名武當弟子言道:「宋大俠,晚輩久慕武當派威名,特來相請,多多親近,還望宋大俠及諸位俠士一移尊駕!」

此時仍留在河灘上的武當諸人除武當四俠外,如方振武、唐劍麟、吳燕山等皆是武功了得的諸俠入室大弟子,方才趙敏下令一陣疾射竟也不曾傷得他們分毫,各個橫眉怒目地瞪著趙敏。

趙敏既為蒙古人,漢人這般惱恨的眼神她也不知見過凡幾,只輕蔑一笑,輕聲道:「鹿杖先生,便要偏勞於你了!」

趙敏話音剛落,她身側一個黑臉的老者便走了出來,向趙敏躬身一禮道:「為主人效勞原是小人的福分!」此人正是玄冥二老之一的鹿杖客,趙敏身邊的另一名老者則是他的師弟鶴筆翁。鹿杖客對著趙敏十分恭敬,轉身對向武當派卻是倨傲非常,只冷言道:「我家主人請你們去做客,你們這般不識抬舉卻是你們的不是!接招!」說罷,呼地一掌便向宋遠橋拍去。

宋遠橋見他掌勢驚人,也不敢怠慢,當下一掌擊出與他相抗。兩人雙掌相對,宋遠橋只覺對方掌力猶如排山倒海一般,一股極陰寒的內力衝將過來,霎時間全身寒冷透骨,身子晃了幾下,面色一陣泛白。

宋青書趕忙上前扶住他,急道:「爹爹!」

宋遠橋當年曾以內力為張無忌驅除體內寒毒,對玄冥神掌極為熟悉,強壓下/體內寒意,只道:「玄冥神掌!原來是你!」

「不錯!」

鹿杖客一掌得手,自恃身份也不再動手,只傲然道:「張無忌那小子死了沒有?」

俞蓮舟此時也踏上一步,冷哼一聲,朗然道:「托福!好得很!」顯然是有意與宋遠橋並肩對敵。

張松溪、莫聲谷與其餘武當弟子見狀也圍了上來,他們心知今日生死只在一線,這江湖規矩也只好放在一邊了。

卻是趙敏聽聞「張無忌」三個字便是心頭一動,當下喝道:「鹿杖先生,留他們一命!」

「是,主人!」鹿杖客應了一聲,自懷中取出一個瓷瓶一掌擊碎,白色粉末頓時四下飄散。

「屏……」宋青書內息不濟又有傷在身,一句「屏息」還未說完,便第一個著了十香軟筋散的道,身體晃了兩下,膝蓋一軟,跌倒在地。心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卻是:上一世這十香軟筋散明明是下在食水之中……就在他倒下後不久,武當四俠與剩下的武當弟子也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有「張無忌」這三個字的情分在,趙敏待武當上下竟是極為客氣,只搜走了他們的隨身兵刃和傷藥,將他們裝在馬車內一路向萬安寺行去。

武當上下原不明為何趙敏這般自信,竟既不點他們的穴道也不用鎖鏈鐐銬限制他們行動,哪知在馬車內運氣數日都毫無動靜。這才明白原來這十香軟筋散竟是這等霸道,不但限制住他們的內力更加令他們手足酸軟,連常人都不如。

方振武坐了幾日馬車氣悶不已,便移至宋青書身側,低聲道:「宋師兄,你也沒有辦法?」

宋青書原就身受重傷全靠內息壓制,此時內息一散,旁人只覺手足無力,他卻是煩悶欲死。聽到方振武向他討主意,他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言道:「等!」

方振武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愣愣地發問:「等什麼?」

自然是等張無忌來救他們。馬車一路顛簸,宋青書只覺陣陣噁心昏昏沉沉,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卻是與宋青書並肩同坐的唐劍麟還比方振武心細些,眼見宋青書面色慘白額上冷汗滾滾,不禁關切地道:「宋師兄,可有不適?」

宋青書吃力地搖搖頭,突然手搭在唐劍麟肩上,彎下腰,劇烈的嗆咳衝口而出。沒多久,一大口血就噴了出來濺地車底一片血紅。

「宋師兄!」同車的幾名武當弟子急忙扶住他,同聲大叫。

「是張無忌!是張無忌那一掌!」方振武更是憤慨。

宋青書卻是面色如常,神色平靜地收拾了殘局,又取出白帕擦乾淨嘴邊的血跡,輕聲令道:「不要聲張!」

「宋師兄!」幾名武當弟子又齊聲大叫,他們雖暫時失了內功卻也瞧得出宋青書這內傷極重,絕然拖不了多久。然而此時武當四俠與他們分坐兩輛馬車,這裡竟是宋青書最大。

宋青書輕輕一笑,低聲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是讓元人得知我身受重傷……」

一眾武當弟子心頭俱是一陣凜然,他們呆了片刻才緩緩坐了回去。黑暗之中,彼此的手握在一起,都感覺對方的掌心之中一片濕冷。

【小劇場】

趙敏:我沒全輸!

青書:我也沒贏!

趙敏:我是看在張無忌的面上!

青書:張師弟,快來說聲謝謝!

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