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琴傷發現自己的大腦隱隱開始有失控的跡象,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開始在慢慢清醒,但她以前只在睡著的時候才會看到以前的事情,可現在不是了,就連短暫的失神,思緒都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直接帶她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其實那些記憶她自己都記得不大清楚了,只有屈辱和心碎絕望的感覺如同種子扎根在心底,慢慢長成參天大樹。

她雙手抱頭猛地從床上坐起,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可夢境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真實的就好像才剛剛發生。那種肢體交纏的醜惡,人獸淫亂的骯髒,顧寧川冰冷的眼睛與充滿仇恨的笑,還有自己心頭淒楚的絕望與悔恨。她一直在認罪,可上帝不肯給她懺悔的機會。惡人得不到救贖,上帝不願意救贖她。

一摸額頭才發現一層薄汗,琴傷痛苦不已,她真的快要瘋掉了。在經歷大火焚燒之後,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怕任何疼痛了,可她實在是太高估了自己。

原來還是會害怕和懦弱,原來還是會渴望救贖,還是希望能夠贖罪,卸下身上背負的重負,哪怕最後是死是下地獄,也希望能夠得到解脫。火再大,也燒不乾淨骯髒的身體。

一隻健臂從背後伸過來,一把將她拉倒,隨後一副沈重的男性身軀壓住她,好聞的古龍水味道盈滿鼻息:「做噩夢了?」

是狐狸眼,他跟自己睡在一起,他為什麼會跟自己睡在一起?琴傷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每次做了噩夢醒來,她都會有一段空白的時間完全無法反應,得要好一會兒才能正常。

「要不要喝水?」伴隨著另一句溫柔的問候,透明的玻璃杯抵住略顯乾燥的唇瓣,琴傷抬眼望去,才看見長歌也在身邊。先前夢境裡的一切突然重新回到腦海,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不敢見長歌的女人,害怕他得知自己的一切不堪,害怕他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美好,覺得自慚形穢,不配站在他面前,不配得到他溫柔的微笑和擁抱,那種自卑……深到了骨子裡。她下意識地躲開黎長歌的碰觸,因此被狐狸眼緊緊抱了個滿懷。

挑起邪魅的眉眼,狐狸眼笑得很是得意:「看來還是我比較得琴傷寶貝歡心。」說完不由分說地奪過黎長歌手裡的水杯,喝了一口,低下頭哺給琴傷。

她被迫嚥下白開水,乾燥的唇瓣與嗓子這才得到了些許的慰藉,小臉埋進狐狸眼的頸窩,在他的頸側吐氣如蘭。

她在害怕。

狐狸眼和黎長歌在同一時間意識到了這一點,可是她在害怕什麼?她做了什麼夢?

在這種時候,兩個男人難得共同一致地保持了沈默。他們什麼也沒有問,只是安靜地陪伴著她,直到她吐出一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狐狸眼不改風流本色,桃花眼嫵媚流轉地調笑:「寶貝,我好歹也陪睡了這麼久,你是不是得給我點甜頭嘗嘗?」嘴裡還在要求,人已經攀了上去,捧住琴傷的小臉,尖利的白牙咬住兩片柔軟的粉唇,輕巧的撬開,靈活的舌尖探了進去盡情品嚐,只覺得無比甜美動人。真是該慶幸那個叫遲晚的女人的通知,讓他可以再次享受到這絕佳的觸感與親吻。這個叫琴傷的女人是他的,其他人會因為她以前的事情和現在的經歷所退縮,他可不會。越是靈異越是罪孽,他就越是喜愛她。只有這樣的女人,百折不撓,堅韌不斷,才配站在他身邊,與他共同俯視世界,逍遙同樂。

一吻作罷,他已經有些呼吸不穩,可琴傷卻沒有絲毫反應,她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好像還有些倦怠的樣子,狐狸眼還以為她會說什麼,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舔了舔唇瓣,又重新棲息回了他的懷抱──很像是是一隻雛鳥,小可憐的模樣,但美麗非凡,令人動心。他越看越是覺得她襯自己的心,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疼一疼,可她依偎在自己肩頭的模樣是那麼寂寞且帶著絕望的美,總讓他有種感覺,好像一動她便會消失在他眼前一樣。

黎長歌一直沒有說話,他只是微笑地看著琴傷,沒有絲毫的怨言──即使有嫉妒與心痛不捨,也被他壓了下去。他只希望她能快樂幸福,至於自己,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沒所謂,只要她能夠快快樂樂的,他就比誰都開心。

只是……真想好好抱抱她,親親她,安慰她,哄她入睡,看她對自己笑啊……黎長歌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溫柔地注視著依在狐狸眼肩頭的琴傷,然後輕手輕腳地將玻璃杯放到床頭,柔聲問:「餓了嗎?想不想洗個澡?」

她全身都是汗,濕漉漉的,如果能洗個澡換上乾淨衣服當然在再好不過的了。琴傷點了下頭,離開狐狸眼的胸膛──害得他瞬間失落起來,空蕩蕩的懷抱實在是太討人厭了!

黎長歌立刻先下床,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拉到床邊,然後單膝跪地為她穿上拖鞋,牽著她將她送進浴室,放水調水溫將蓮蓬頭放好,沐浴 乳 洗髮精什麼的都一一擺到她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隱忍地親了琴傷的額頭,柔聲說:「慢慢洗,有事就喊我。」

琴傷點點頭,對著他微微一笑──她現在已經完全恢復理智了,不會再像剛醒來的時候那樣害怕,自然也知道面前的是現在的長歌,而非十年前的。更何況……現在的自己在他面前早已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她所想要隱藏的,他都知道了。

溫熱的水珠流淌過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但永遠都帶不走靈魂上的污跡。琴傷慢慢將自己沈入浴缸,精緻的五官在水下更是美得驚心動魄,烏黑的長髮如同海藻一般漂浮著。

她真想就此沈入水底,再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