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男人……世界上的男人還不都是一樣,見了漂亮女人就丟了魂兒,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哪裡還有心思去管那美麗的面具下包含的是禍心還是毒藥。顧奇呀顧奇,你活了這一輩子,半隻腳都踩進黃土裡面去了,卻還執著於此,難道就真的不曾有過絲毫的愧疚嗎?

琴傷不懂,也許她永遠都不懂男人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們的愛情和冷酷都如同風一般來去匆匆,不值得信任,不過這些在此刻已經完全不重要了,現在,她什麼都不在乎,也什麼都不想要,她只想……只想遠離這一切,讓這一切終結。

她低下頭,鮮紅的舌尖如同美女蛇的信子從顧奇頸項繞過,顧奇深陷在這種誘惑之中幾乎失了魂,喘息著,搖擺著,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更多。可琴傷並沒有繼續,她只是慢吞吞地撫摸著他,然後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那柔嫩的紅唇在陽光下閃爍著異常誘人的光輝,即使老練如顧奇,也禁不住要被迷走了魂。他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捕撈──猶如一個見到了大魚的漁夫,可這條大魚是如此的狡猾和精明,總是在他得逞前一步跑掉。

就在此刻,臥室的門被一腳踹開,怒不可遏的顧寧川闖了進來,他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一幕,也說不清是在瞪顧奇還是琴傷,李叔領著幾個人跟在後面,正唯唯諾諾的請罪:「老爺……對不起,我實在是攔不住少爺……」就算攔得住也不敢攔,這可是顧家現在的當家主人,他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大喇喇的擋人,更何況,現在他根本不清楚老主人和小主人比起來到底誰的勢力要更大一些,顧家看似風平浪靜,但其實底下波濤洶湧,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都不知道,他只是個下人,還是要過活的,反正都是顧家人,為誰效忠還不是一樣。自己的一輩子都獻給了老爺,就算現在臨陣倒戈應該也沒什麼吧?

「下去吧。」顧奇一手摟著琴傷,一手揮了揮,李叔立刻如釋重負地帶著人下去了,剩下顧寧川踩著極度憤怒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近,但在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對著琴傷伸出手,命令:「過來我這裡。」

出乎他的意料,琴傷並沒有過去,她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自顧自地撥弄著顧奇的白髮,心裡卻想,這麼白的頭髮,襯上那麼黑的內心,多麼矛盾,又多麼令人感到驚異呀!世人都是這樣表裡不一,她為什麼一開始卻看不懂呢?如果早一點懂這些的話,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地步,生前為妓女,死後為妓女,重生仍為妓女,永遠在失去,從來不曾擁有。顧寧川的話她充耳不聞,只是附在顧奇耳邊輕聲呢喃:「老爺子會保護我的是吧?我可不要再回到他身邊了,他那麼變態,我這身子可受不了。」是啊,是受不了,孩子的血肉似乎還在她身體裡流連不曾離去,她每動一下,便想到那團從自己身體裡剝離出去的鮮紅東西,也許有手有腳,也許有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也許有了心跳呼吸和脈搏,可現在什麼都沒了。

空了。

身體,和靈魂,還有大腦,似乎整個人都被掏空了殼,此刻只剩下強烈的,無法克制與忍耐的仇恨與決絕。

一起下地獄。

一定要一起下地獄。

她孤單太久了,她要顧奇陪著她。

很難說那是一種什麼感覺,顧奇覺得耳畔響起的不僅是美人的私語,這更像是一種催眠,催眠你必須聽我的,你一定要幫我,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他用發皺的老手握住那柔滑的纖指,冷眼看向孫子──這個他想盡了辦法培養的如同自己一樣冷血無情的孫子,他畢竟還是太嫩了,不懂薑還是老的辣的道理。「寧川,見到祖父不知道問好嗎?我教你的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

顧寧川冷冷地看著他,依然對著琴傷說話:「我說,過來我這裡。」

琴傷沒有反應,只是拿那雙烏黑的眸子看著他,眼角下方那顆血紅的淚痣似乎在控訴著什麼,也像是在預告著什麼,她嘲諷地對他笑,非但沒有過去,甚至還軟綿綿地依偎到了顧奇的肩頭。多簡單又輕鬆的命令呀,過來我這裡,像是在命令一條狗或者一隻貓,他從來沒把她當做人看,在顧寧川心裡,她是垃圾桶發洩物和肉畜,是任何人想上就上可以不分時間地點的賤人。

可他憑什麼?

琴傷的反應激怒了顧寧川,他大步走上前來就要從顧奇懷裡把她拽走,可年逾古稀的顧奇異常靈敏迅捷,竟抱著琴傷躲開了,他瞪著面前的孫子,略顯灰褐色的眼睛裡仍然有著當年的冷酷無情。顧寧川看著這雙眼,便彷彿從中看到了自己的過去,父母,天使,還有那個曾經溫柔美麗的樊心愛。

就是這雙眼,把他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奪走了他所有的親人和幸福。顧寧川的喉結上下劇烈抖動,大概過了有三十秒,他猛地轉身就走,連琴傷都忘了。

從顧奇的眼裡,他似乎看到了和潘朗一樣的嘲諷:別把錯都怪到別人身上,如果你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那麼一定是因為你沒有保護它的能力。不過既然是無能的人,把這些東西怪到別人身上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這戳中了顧寧川十多年來一直在逃避的懦弱。他無法面對和正視這一切,所以每每觸及這一塊,他能想到的都只有逃走。

他真的是個懦弱的男人,對琴傷,對顧奇,對他自己。

看著顧寧川狼狽離開的背影,琴傷輕笑,剎那間覺得自己也令人莞爾:就是這麼一個男人,她在他的陰影下活了那麼多年,死後都不得安寧。他對待她是那麼冷酷絕情不留一條後路,對待他自己卻是那麼寬厚仁慈與無辜。

對呀。

是呀。

顧寧川是無辜的呀。

他什麼都沒有做,所以他什麼錯都沒有。

她還能說什麼呢?

身為一隻替罪羊,一隻被迫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魔鬼,她還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