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唐易靠在跑車的車門前,眼神慵懶,看著蘇小貓像個勤勞的勤雜工一樣吭哧吭哧往他車裡搬一箱又一箱的東西,硬生生地把一輛跑車裝成了一架拖拉機。
唐易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喂,要我幫你走私我可是要先驗貨收錢的。」
「不許看不許看!」小貓像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箱子不讓他看,最後索性一把熊抱住了唐易的腰:「回家才能看!」
還沒等唐易來得及說什麼,小貓的衣領已經被人一把拎了起來。
唐勁捉起她,不客氣地把她從唐易身上扯下來,不是滋味地動了動唇:「要說話就好好說,不准動手動腳。」
小貓:「……」
最後,在唐勁的注目以及蘇小貓的熱烈歡送之下,唐易帶著紀以寧回家了。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了,還隱約能看見蘇小貓還在後面熱烈揮手。
黑色世爵一路平穩地駛回家中。
熄了引擎,唐易側身,伸手摸了摸紀以寧的臉,「困不困?」
「還好。」本來是很困的,夜風一吹頓時就清醒了七分睡意。
唐易把風衣披在她身上,「不困的話就下車,還有件事要做。」
紀以寧看著他替自己扣好風衣紐扣,忍不住問:「還要做什麼?」
唐易不答,笑著摸了摸她的臉。然後打開車門下了車,開了車子的後備箱。
看到後備箱裡滿滿的大箱子,唐易頓時連笑容都變得慵懶起來,抬手敲了敲車身,「蘇小貓那種小野人,居然還懂得玩情調,唐勁把她教得很好嘛……」
紀以寧走上前,這才看清了車裡的東西,滿滿的全是煙火。
唐易摸了摸下巴,慢條斯理地感歎:「我走私軍火,她走私煙火,恩,難怪我看那個小野人那麼順眼……」
紀以寧:「……」
紀以寧咳了一聲,問:「要放煙火嗎?」
「放吧。」雖然他易少爺一向不屑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東西,但也有例外的時候。唐易把後備箱打開到最大,翻卷起襯衫袖子,動手把煙火搬出來。
「剛才那小野人往我車裡搬這麼多箱子也不容易。自從她嫁給唐勁之後,除了她在外面自找的那些摸爬滾打之外,唐勁就從沒讓她動手幹過體力活,」唐易很有耐心地把煙火放在地上,一字排開:「所以,好歹要珍惜下我們唐勁家那位蘇小姐的勞動成果,不能浪費了她的體力。」
他彎腰半跪,點燃引線,然後起身,緩緩走向她。
煙火在他背後瞬間升騰綻放。
妖嬈的人遇到妖嬈的物,於是周圍的一切都好似幻景般剎那驚艷起來。
他站在她身後,從身後圈住她的腰,摟她入懷。
紀以寧看著這漫天煙火,只覺好似幻覺,有那麼一刻,她希望時間能停止。
於是終究沒有忍住心底的話。
「古代真好,時光慢悠悠近乎停頓,為一個女子,一場特洛伊戰爭也可以打足十年,」她悄聲感歎:「換個角度看,用一場戰爭,換十年糾纏,未嘗不是一件奢侈的事。」
唐易當然聽得懂她的話中之話。
他沒什麼情緒地開口:「你覺得我們之間,連十年都不可能擁有?」
她沒有正面回答。
無聲了半晌,她輕喚了他一聲。
「唐易。」
「恩?」
「聽說,你十歲以前,就已經嘗遍世上最劇烈的十種毒品,是不是?」
頓了頓,唐易看著她平靜的側臉,表情有點玩味,「誰告訴你的?」
「傳聞,」她坦誠的語氣,好似在述一個傳說:「關於你的傳聞太多了,分不清真假。」
唐易沒有否認,毫無所謂的態度,點一點頭承認:「小時候不懂事,貪玩而已……」
紀以寧笑了,搖了搖頭。
「……你不像是那種會貪玩的人。」
唐易忽然覺得有趣。
於是他俯身,埋首在她頸窩處,輕吻她頸肩細嫩的肌膚。
「……那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
紀以寧笑一笑,也不阻止他逐漸沾染欲望的動作。動一動唇,給出答案。
「自控。」
唐易頓時笑起來,停下動作抬了頭,眼神很勾人。
「……哦?」
她對上他勾人心的視線,緩緩開了口。
「你不是貪玩,不是不懂事,」相反,他太懂事了,簡直是深沉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對你而言,有資本玩手段,所以知彼不是難事。難的只有知己,所以你需要確定你的底線在哪裡,你需要清楚,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夠讓你失控。把它找出來,然後想辦法對付它。」
她笑一笑,笑容裡有無力的痕跡,語氣似一聲感慨,又似一抹不認同。
「……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就有這樣的心機城府,的確是件讓人後怕的事。」
唐易忽然一個用力,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他俯下身,和她平視,專注的眼神簡直動人,可是說出口的話卻鋒利無比。
「這麼會說話啊……」他看著她,距離那麼近,似吻非吻,「你知不知道,還從來沒有人敢對我說這種話……」
紀以寧看著他,看見他的目光開始有了懾人的光芒,於是她開口為自己辯解。
「我不是試圖剖析你,我只是為我自己找一個存在的理由。」
唐易掐著她的腰,手指用力,不放過她,掐得她生疼。
「紀以寧,把你的目的說出來。」
「我是不是你用來測試自控力的第十一種毒藥?」
……
她承認,她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想聽他一句真話。她要的那麼少,一句就好,可惜他從不給。
「喜歡一個人,總是有些理由的,」她低下頭,眼底那麼哀傷,「只有你不是……」
只是相遇,他就要了她。
他對她的感情幾乎是毫無理由的。
無跡可尋,卻深重,碰一碰就能即刻淪陷,重則傾城,輕亦是要失魂的。
於是她只能想到那唯一的一個理由。世間事但凡會上癮的,他都試過了,除了感情。
她是他用來自測底線的第十一種毒藥,愛過了,就戒掉。
唐易直起身體。
他沒有任何解釋,只是微微笑了笑,隱去了眼裡的妖艷之色,整個人透出一絲難見的純粹。
他抬手,把她低垂的黑發攏到耳後,溫言軟語。
「過了年之後,你如果想出去工作,就去吧。」
「哎——?」
紀以寧一下子抬頭,眼裡那麼震驚。
他從不准她出門的,何況是單獨放她出去工作。
唐易笑了下,沒有多少解釋。
「只有一個條件,晚上六點以前要回來,否則,我的人會立刻把你抓回來,」他摸摸她的臉,眼裡有縱容:「別違反條件,你知道的,我要找一個人,不是件難事。」
紀以寧連忙辯解:「我剛才說那些話,不是說你對我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理由……」
「我需要你。」
煙火綻放。
他在絢爛天幕之下讓她看見了一個真實的唐易。
「我需要你,這個理由夠不夠?」
這一場煙花華美盛放。
不,兩場。
天上一場,人間一場。
它混淆天上人間,令她意亂情迷。
從此以後,紀以寧永遠記得,這一夜,月光是如何朗朗至虛幻,天空是如何透徹至空無,春海棠氣味又是如何嫵媚至清寂。
她永遠都記得,唐易體溫,是如何隔了他的襯衫,一陣一陣遞到她心底,令此後她所遇一切溫暖,都不算溫暖。
她永遠都會記得,唐易聲音,是如何催眠般抵達她耳間,令她中蠱,戀戀一生不肯醒來。
——我需要你。
只因他這句話,紀以寧終生相信,從此以後,地不老天不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