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勁不愧是常年處理意外事件的管理層高手,懂得用最柔韌的方式擺平各端力量,委實漂亮的手段,雙方都不得罪。
館長只見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以一種柔中帶硬的姿態,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和一支鋼筆,抬手在支票上寫下一筆可觀的金額數字,然後在支票下方簽上自己的名字。他的筆跡就像他的名字,蒼勁靈秀,暗含氣勢。
收起鋼筆,唐勁把手中支票遞給館長。
「一點心意,請您收下,就當是今天這件事的賠償金。」
抬眼看到支票上那一串華麗麗的金額數字,館長一個肝顫,下意識就搖頭拒絕:「不用了……」這些人都不是善類,惹都惹不起,再收錢的話就是他活膩了……
唐勁微微笑了下,顯然不會接受這樣的拒絕。把支票恭敬遞到館長手上,挑明心底真正的意思:「我有件事,還想和您商量一下。」
「什麼?」
「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希望您能對紀以寧保密,她將來還是要在這裡繼續工作的,所以,我不希望她因為今天這件事而受到困擾。」
「啊……」
館長明白了,剛想說‘可以的’,卻沒料到唐勁慢條斯理地繼續說了一句:「如果您做不到的話……」
「……」
這語氣、這態度,這男人哪裡是在和他商量啊,分明就是赤 裸裸的威脅啊。
館長的血壓一下子又飆升了上去,弱弱地接下去:「……如果我做不到的話,你還是要拆這裡?」
唐勁頓時就笑了。
「您放心,那些事,我不會做的。不過……」他很誠懇地告訴他:「……要從經濟利益方面搞垮這裡使之破產,對我而言還算不上難事。」
「……」
這個男人顯然也不是什麼好鳥,館長先生很內牛……
就在唐勁處理好一切善後事宜,准備轉身勸唐易離開的時候,門口忽然飛進來一個人影。
當看清了是誰後,唐勁心裡猛地一沉。
是蘇小貓,她果然不會安分。
剛才邵其軒一路大呼小叫地沖到他家嚷嚷以寧不見了,小貓一下子就跳起來了,唐勁當即捉住她的身子,把她反綁住鎖在房間裡,不讓她跟過來。卻沒料到這家伙開溜的本事逐年見長,短短時間就飛了過來。
門口的人一看是唐勁的女人,自然也沒膽去攔,於是蘇小姐就這樣一路無人阻攔地飛撲著翅膀撲稜稜地飛了進來。
一見她進來,唐勁心裡大感不妙,腦中只閃過‘糟糕’這個感覺。
還沒來得及唐勁拉住她,小貓已經心直口快地叫了出來:「寧寧不見啦?!會不會被人抓走了?!」
唐勁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血壓被她這麼一句話嚇得一下子飆升到一個歷史最高點,來不及唐勁做出什麼反應,唐易已經一把揪緊了蘇小貓的右手,骨節用力掐下去,簡直想掐斷她的手腕。
「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唐易,蘇小貓一下子也被嚇住了。
她的右手被他捏在手裡,生疼的滋味讓小貓覺得自己簡直會被他捏爆血管,她看見手腕處的血色迅速褪去,痛得她幾乎只能感覺到麻木。
小貓閉緊了嘴巴,一句話也不敢說。唐易不是唐勁,她那些小伎倆在唐勁面前耍耍還可以,反正唐勁怎麼樣都會讓著她,可是唐易不會,他說了要你死就真的是要你死在他面前他才會罷手。
蘇小貓是多麼機靈的一個人,迅速明白了自己踩到了唐易的哪個地雷。
他在害怕。
這個男人在恐懼。
他早已看透了一切,深知以唐家的勢力要找一個人,遲早都找的到,這個男人最害怕的,是他來不及找到她。
如果紀以寧落入道上其他人手中,以她和唐易的關系,以她和唐家的關系,她必定不會有好下場。當年他和唐勁的母親,所遭遇的慘痛結局,就是前車之鑒。
殺一個人,只需一秒;折磨一個人,卻是分分秒秒。
對紀以寧,唐易守護兩年,分分寸寸,用情用心,捨不得讓她沾上一分污穢塵埃,如果最後只因為這一次,因為這一次他的疏忽,而讓她受到那些折磨,就是唐易這輩子全部的不可承受之輕。
「你剛才說……她會被人抓走是不是?」
小貓把頭搖成一個撥浪鼓。
眼前的唐易讓她明白,如果失去紀以寧,之後唐易真的會變成另一種生物。
細細的手腕被他捏在手裡,小貓在心裡疼得齜牙咧嘴,但蘇小貓不是笨蛋,這種時候要是她再不懂事,肯定會死翹翹的。
就在小貓轉著腦子的時候,唐勁已經忍無可忍。
唐勁上前一把抓住唐易的手臂,臉色冷下來:「放手。」
唐易置若罔聞。
「我叫你放開她,我不是跟你說著玩的,」唐勁的態度一下子也決絕了起來:「唐易,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裡。」
他什麼都能讓都能忍,唯獨蘇小貓不行。
謙人在一旁看著,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弱弱叫一聲:「易少……」
要是這兩位少爺打起來,謙人還真不知道自己該幫哪一邊,所有唐家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該幫哪一邊。
像是微微清醒了,唐易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唐勁冰冷的臉,一把甩開蘇小貓的手。
小貓哧溜溜地就躲進唐勁懷裡,只敢露出兩只烏溜溜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轉,時不時瞟瞟唐易。
唐勁抱起她,走到一邊。
把她抱在一張桌子上坐好,唐勁俯下身和她平視,握起她剛才被唐易掐過的手,唐勁替她揉了揉。
「疼不疼?」
「不疼!真的!」
開玩笑,這種時候要是喊疼,她不成了離間人家兄弟感情的紅顏禍水了麼。這種傻事蘇小貓才不會做咧。
唐勁也不再問她。唐易學過柔道,手上功夫有多好唐勁比誰都清楚,剛才他要是再狠心一點,小貓這手就算是廢了。
唐勁低頭吻了吻她的唇,給她安慰。
小貓抬手托著下巴,「唔,我在想,紀以寧能去哪裡呢?」
唐勁摸了摸她的腦袋,「唐家的人已經都出去找了,花點時間肯定能找到的。」
「這麼大海撈針的找也太笨蛋了點啊。」
唐勁一把捂住她的嘴。居然敢說唐易笨,她真的活膩了。也不想想唐易現在是個什麼心理狀態,就算再聰明也不會有那個冷靜去思考了。
小貓弱弱地哼哼:「真的很笨嘛……」她蘇小貓就從不做這種笨事。
唐勁挑眉,「那你說該怎麼找?」
小貓歪著腦袋,眼睛烏溜溜地轉。
「我以前在孤兒院裡啊,看見有些小盆友就像紀以寧一樣,覺得難過了生氣了都不會找人打架出氣,只會找地方躲起來。」
「……」
唐勁覺得自己被雷了一下。喂喂,小姐,正常人都不會去找人打架出氣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啊……
小貓歪著腦袋繼續說,「那些小盆友都不太喜歡找熱鬧的地方躲起來,她們喜歡安靜一點的地方,人越少越好,最好那個地方還能有個滿足她們信仰的東西……」
「信仰?」
「對啊,」小貓對她眨眨眼:「我們都沒有父母的嘛,所以人人心裡都會找一個可以相信的信仰之類的。」
唐勁一時分心:「那你當年的信仰是什麼?」
「毛主席!」
「……」
很好,很強大……果然境界夠高……
小貓扳著手指數,「所以我那個時候要是不高興了,又找不到人打架的話,就會去主席紀念館之類的地方,背背主席語錄,吼吼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可以了可以了……你那個偉岸的過去我們可以以後再談……」唐勁一把汗水,把她重新引過來,「那你覺得紀以寧那樣的女孩子,她會相信什麼?」
「紀以寧啊……」
小貓托著下巴想得很糾結。
說實話,蘇小貓有時覺得紀以寧這人也不是什麼正常人,整天看哲學的人都不會是什麼正常人,腦子裡肯定很變態很扭曲……
小貓慢吞吞地吐出兩個字:「上帝……?」
「啊?」
唐勁承認自己已經跟不上這個女人的思維了……
小貓跳起來叫:「她信上帝!她喝洋墨水的嘛,當然去教堂追隨耶穌基督啦!肯定不會去寺廟拜菩薩的啦……」
……
夜色降臨。
紀以寧走出教堂,看見夜晚的田野裡,白色香花遍布,涼風來時,花瓣閃動,如撲翼。
很久都未仔細地看過郊外四月的月色,亮且柔涼,令紀以寧踏月如踏雪,心裡湧起些明亮的情緒來,很有些舊時情懷。
神父把一個十字架掛在她頸項上,他喜歡這個女孩子。她身上自始至終都有一股靜氣,能放能收,真叫人舒服。叫人看了,像是看到了虔敬,定力,還有步步生蓮花的禪性跟溫柔。
「孩子,上帝保佑你。」
他輕輕地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落下祝福。
「謝謝您,」 紀以寧抬手擁住神父,「我的感覺好多了。」
兩個人就在教堂外相擁祝福告別的時候,忽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由遠及近傳來。
十幾輛黑色轎車忽然出現,車燈大開,刺眼的燈光直直射過去,叫紀以寧完全睜不開眼。
神父把紀以寧護在身後,惶恐而納悶。
急剎車停住,所有的車門一致大開,一群黑衣人下了車,直直上前,不容分說就把神父拉開,反綁住手就拉走。
神父叫起來:「上帝作證!你們不能這樣!」
紀以寧完全懵了,急急喊:「哎!你們這是干什麼——」
她很快就發不出聲了。
因為看見了一個熟悉無比的男人。
唐易從跑車裡走下來,重重甩上車門。
夜風裡,他整個人看上去更鋒利更凜冽,全身上下的線條都是硬的,沒有半點柔軟。
他走向她,一步一步,帶著一種趕盡殺絕的殺意,看得紀以寧莫名心悸,直覺想逃。
她看見他就以那種決絕的姿態走過來,她就忍不住向後一步步地退,終於退無可退,被他伸手一撈,一把扯過身子。
他抱緊她,一點余地都不留,骨節用力把她按向胸口,簡直像是要把她揉碎。
紀以寧被他弄得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她只覺唐易握著她腰部的手像是失去了自控,一味地掐緊,像是恨不得掐進她體內。
他像是發了狠,低下頭攫住她的唇就是深吻,沒有半點溫柔的痕跡,吻得暴力且狂烈,逼得她沒辦法不回應他,身體暗暗起伏,不得不應向他。一時間兩人的欲念之火幾近可見,步步進逼以至無路可退的情欲,像是下一秒鍾就要到達。
「你弄疼我了……」紀以寧終於忍不住低聲喊疼:「唐易,你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