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玉租的房間並不大,只有不到五十平,有一個客廳,一個臥室,一個廚房和一個衛生間。
小小的地方,放上家具後甚至有點狹窄,但裡面佈置得乾淨溫馨。
她跟在許泯塵後面走進房間,關門換了鞋,邀功似的抱著懷裡的蛋糕追上他說:「你先看一眼,看看你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的話我……」
許泯塵轉過身,以前總是清澈堅定的眼睛裡帶著頹廢和冷淡,他注視著她,打斷了她的話。
「這個牌子的蛋糕很貴,你在那裡做兼職,他們會給你打折麼。」
他的話讓蘇清玉有點無地自容,半晌才說:「你喜歡就好,貴一點也沒關係,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泯塵哥。」
許泯塵皺了皺眉,半晌才說了一句:「叫我名字,不要加那個字。」說完便進了臥室。
蘇清玉看著懷裡的蛋糕,其實她知道,許泯塵只是不希望她為了給他買一個蛋糕就花掉在蛋糕店兼職近一個月的薪水。自從他出事以來,就過得渾噩和沉默,難得表達一些想法,也只是用消極的語言和方式,要不是她心臟強大並且還算瞭解他,可能早就受不了了。
放下背包,蘇清玉去廚房把蛋糕打開,插上蠟燭,捧著走進臥室放到桌子上,笑著說:「我去炒幾個菜,我們今天好好慶祝一下。」
許泯塵半躺在床上,寬鬆的白襯衫只繫了三顆紐扣,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
他淡漠地看著她,正在點煙,眼神疏遠而沒有感情。
蘇清玉不太贊成他抽菸,但今天是他生日,她也沒說什麼,好像看不見一樣,轉身就去了廚房。她忙了一天兼職,現在又在廚房認真地做飯,全部做好之後已經快八點了。
新聞聯播結束之後,臥室的壁掛電視停在嘈雜喧鬧的綜藝節目上,許泯塵抽著煙安靜地看著,眼神專注,可蘇清玉總覺得,其實他的心神根本不在電視節目上。
「可以吃飯了。」
她端著最後一盤菜走進來放到桌上,只有兩個人,她卻做了五菜一湯,外加一個昂貴的大牌子蛋糕,許泯塵側目看過來,好一會沒有動作。
蘇清玉有點擔心,擔心自己忙碌了一天,最後的結果依舊只是他不冷不熱的拒絕。
時間過得很慢,他一直就躺在那不做任何回應,綜藝節目上有人在哈哈大笑,聽起來那麼快樂,可屋子裡的兩個人誰也笑不出來。
過了許久,得有十來分鍾吧,許泯塵才下了床,坐到桌子前,看著一桌的菜安靜地拿起筷子吃飯,但就是完全不動那個蛋糕。
蘇清玉也不著急,將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說:「我給你煮了長壽麵,去給你端過來。」
她說完話就轉身出去了,許泯塵抬眼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她總是忙忙碌碌的,他們之間從最開始見面的尷尬與矛盾到現在表面上的和諧,好像經歷了數十年一樣,其實只有兩個多月。
六月份的時候,他和父母回到了位於江城市郊的平房居住,因為他已經沒錢再支撐他們富有的生活。他背負了巨額債務,只能選擇賣掉那幢本來是買給父母的房子。
父母沒有怪他什麼,還很慶幸他們當初沒有依照他的話賣掉老宅,搬回去的時候也沒見到有什麼不高興。但他不一樣,他無法做到那麼從容,因為這不是簡簡單單的失敗。
後來他就遇見了小時候鄰居家的那個小姑娘,聽說她剛大學畢業,和他讀的是同一所學校,他出版的專業書她都能倒背如流,她見到他激動的連話都不說不利索了,手舞足蹈的表達著她的仰慕,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當時並沒有想到,他們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事實上,直到現在,回想起兩個月前那個晚上,蘇清玉遇見了半夜醉酒歸家的他時露出的那種心疼的眼神,他仍然記憶深刻。
老人的嘴藏不住秘密,尤其是對老鄰居。
蘇清玉會知道那些事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酒量很好,雖然會醉,但總能保持清醒,他並不理會蘇清玉,那只是個活在過去,依然覺得他還是那個天之驕子的年輕人。
但後來是怎麼了,她衝到他面前說她要養著他,他什麼都不用做,她要照顧他一輩子,再也不讓他受這樣的苦難和委屈的時候,他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答應下來的?
破罐子破摔了麼。
許泯塵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因為短期內頻繁的酗酒抽菸,他的身體變得很糟糕,要常喝溫水,也要常常吃一些藥。
他沒心思去記什麼時間吃什麼,也不想吃,但蘇清玉總會替他記得清清楚楚。
不多會,她端著長壽麵走了進來,她的廚藝很好,長壽麵香噴噴的,一根面直接吃到底,長長久久,沒有一點截斷,大大的荷包蛋放在上面,看起來非常有食慾。
「快吃吧,趁熱。」
她坐到他對面,期待地看著他,許泯塵卻忽然看向她說了一句話。
「衣服很好看。」他不疾不徐道,「那個男人對你不錯,捨得為你花錢。」
蘇清玉一怔,半晌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身上這套夏妍的衣服,有點無奈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夏先生什麼事都沒有,我給她妹妹做家教,今天去的時候突然下雨,我淋了雨,她妹妹拿了衣服給我換,等下個週末我過去,會還給她的。」
她簡短的幾句話就把事情解釋清楚了,小心翼翼地注視著許泯塵的表情,生怕他不相信,又或者會因此生氣。
其實她不用那麼謹慎小心,因為沒有必要,許泯塵不會介意。
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太微妙,很難用什麼正常的措辭來形容,但可以明確的是,他們之間只有她單方面地持有火熱的愛,好像永遠不會消失減退一樣。
至於另外一方,由始至終,他都置身事外,沒有走進來。
就像現在,蘇清玉的解釋,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他低著頭吃長壽麵,安靜極了。
其實僅僅是這樣,蘇清玉就已經很滿足了。
最起碼,現在他眼裡可以看見她了,他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在做什麼事,知道她都會些什麼,會給她打電話,剛才還拿了傘打算出去接她,不像以前,她在他的印象裡只是隔壁鄰居家學習還不錯的小妹妹那麼簡單,甚至幾年之後再次見面,連她的長相都記不住了。
蘇清玉笑了笑,雖然那笑容有點苦澀。
她取出打火機點燃蛋糕上的蠟燭,望向許泯塵說:「許個願,吹蠟燭吧。」
許泯塵放下筷子抬起頭,垂著眼瞼睨著那個蛋糕,蠟燭燃燒了一會,有蠟油落在蛋糕上,蘇清玉緊張地用工具小心地挑出去,他注視著她的側臉,很普通的五官,有點偏瘦,下巴很尖。
「其實不是我愛吃這個牌子的蛋糕。」許泯塵平靜地說,「是我前女友。」
蘇清玉聞言,臉徹底僵住了,眼底有慌亂和無措,她還太年輕,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現在這種局面。
許泯塵抬起眼,眼神綽約,薄唇輕抿,即便她對他多好,他總是不領情的樣子。
「我不喜歡吃甜食,但因為她喜歡,所以會和她一起吃。偶爾在街上看到,也會不由自主地帶一份,但現在。」他停頓下來,直接將蛋糕推到地上,「我不需要了。」
啪嗒一聲,昂貴的蛋糕摔得粉碎,蘇清玉呆滯地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面,很久沒有開口。
許泯塵看著她,在等待她爆發,可片刻之後,如同之前一樣,蘇清玉露出了理解的笑容,轉身離開臥室,去廚房拿了工具,回來清理地面上的蛋糕。
她蹲在那裡,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肩上,有一縷掠過肩膀,遮住了她半張臉,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她的忍耐力真的很好。
許泯塵別開眼,幾秒鍾之後從椅子上起來,走到她面前將她手中的工具拿過來,半蹲在那裡動作生疏而不連貫地清理著,一看就知道他從來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
蘇清玉蹲在他身邊看著,情不自禁地傾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儘管她已經好像快要燒起來一樣害羞怯懦,卻還是鼓起勇氣說:「那以後我們不吃蛋糕,只吃麵。」
許泯塵望向她,她笑著說:「生日快樂,座的許泯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