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Dt從椅子上站起來,拎著Grunt的衣服追了出去。inin扯著艾情的手臂,低聲提議:「我們要不要自己回去……」

  顯然,inin是怕極了Gun。

  似乎後者也有察覺到inin的糾結,從椅子上慢吞吞站起來,伸手,揉亂了inin的頭髮,半笑不笑地湊近:「怕我?你又不歸我管,有什麼好怕的?」

  「沒,」inin更鬱悶了,低頭,糾結地看著自己的鞋,「我是想……早點回去訓練。」

  Gun還想繼續揶揄他。

  艾情挑開Gun的手,將inin拉到自己身後。

  意思很明顯,不許欺負我的人。

  Gun漆黑的眼睛從她身上,掃到inin身上,再掃回來:「這種性格沒有攻擊性的選手,果然是Solo的最愛……這麼多年都沒變嗎?據說當年挖走他,Solo用了不少鈔票,怎麼?有沒有後悔?」

  艾情揚眉。

  Gun高舉雙手:「OK,OK,我不說了,先走。」

  他說完,從椅背上拎起自己的黑色外衣,轉過身,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再沒有剛才逗inin的那種玩世不恭,就如此心情不太爽地離開了。

  inin摸了摸胸口:「好可怕。」

  回去的路上,他們和韓國幾個俱樂部的人一起,inin時不時充當翻譯,沒想到Grunt雖然輸了,卻引起了他們的興趣。當他們聽到inin說,艾情和K&K的幾個核心主力都很熟,越發有了閒聊的興趣。

  韓語交雜著中文,一路聊得不亦樂乎。

  甚至已經有人表示出,即將會從《星際》轉到《密室》。這點來看,電競倒是比傳統體育優勢大。你可以看到星際選手轉dota,卻絶不可能見過跳水運動員轉短跑。

  在走出酒店電梯時,那個贏了Grunt的、星際世界排名第3的人,特地握了握艾情的手,用生澀的中文說:「期待你和inin的表現。」

  「一樣,期待你們的表現。」艾情也握住他的手。

  眾人從樓梯間分道,艾情帶著inin拐入右側走廊。

  沒想到,Grunt就站在走廊盡頭,她的房門口。

  艾情將買來的兩份快餐,遞給inin一份,走過去,打開房門,示意Grunt進門。

  整個過程,兩個人沒有任何交談。

  門關上了,身後的男人有些疲倦地摘下了眼鏡:「告訴我,你姐姐去哪兒了。」

  「你這麼有信心,我會如實告訴你?」艾情將快餐扔到桌上。

  「艾情,」他將視線鎖在她的臉上,「告訴我。」

  這個男人……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廣州機場。那時她對他的評價是,男生女相,尤其摘下眼鏡後,無論是正面還是側面都更像個漂亮女生。後來在KTV,他莫名其妙揭穿了她曾身為電競選手的身份,再後來,一個星期後,他和姐姐進入了多年糾纏狀態。

  「她回國了,」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發生的實在太快了,快得像是自己年少時對Solo的那場一眼鍾情,「如果你想和她談,回國自己聯繫吧。」

  所以,姐姐說的對。

  感情的事,沒人有權利插手。

  因為其中所有的恩怨糾葛,都只有當事人和上帝才清楚。

  Grunt拎著自己的眼鏡,沒吭聲,直接走人。

  真是多一句廢話都沒有。

  她坐在懸窗上,對著整個城市的夜景,撥了Solo在十分鐘前髮過來的電話會議號碼。很快,就聽見幾個男生在電話裡閒聊著,是在歐洲比賽的dota戰隊的領隊、南京線下lol比賽的領隊,還有幾個別的項目的教練。

  「這裡,艾情,」她繼續吃著薯條,「抱歉,一不小心成為時差黨了。」

  眾人笑。

  有人問:「聽說你臨時被寶那抽走,飛美帝跟星際了?」

  「是啊,可可憐,」艾情抱怨,「兩個月前統一辦簽證,他還說只是以防萬一,誰知道啊誰知道,我們老大真是越來越腹黑了。」

  眾人如此抱怨寒暄了幾句,開始正式進入會議流程。

  SP的成績遙遙領先,每項都是,因為K&K涉及的項目還不多,重點都在星際和密室,而密室又沒有正式進入中國區預選賽,所以,能真正看到K&K今春表現的只有艾情這裡。而她也因為重要,自然而然成為了最後彙報的人。

  「我這裡,今天剛結束預選賽,K&K兩個選手,其中一個是去年歐洲區冠軍,直接晉級十六分之一決賽,另外一個,是去年中國區的冠軍,預選賽出局了。」

  Solo有些意外:「Grunt碰到了誰?」

  「tatami。」

  「運氣不太好,」Solo的聲音,有些遺憾的笑意,「這個選手成績最穩定,常年都在積分榜前三。」「是啊……運氣不好。」她回答。

  如果沒有姐姐的事,以Grunt的積分排名,也只能敗北。

  兩個人例行公事談完,眾人紛紛退出電話會議,一陣滴滴答答的退出聲裡,她卻始終在線,過了會兒,才問:「Solo?」

  「嗯。」他果然沒走,每次電話會議他都是最後離開的人。

  「昨天……」她猶豫著,要不要問。

  「昨天你喝多了,」他自然明白,她想問的是什麼,「我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你已經沒什麼自主意識了,所以沒有繼續會議。」

  她哦了聲:「那……是你叫的客房服務?」

  電話那側,有短暫的沉默。

  她的心,在慢慢地,慢慢地跳著,猜測著,他的答案會是什麼。

  「沒想到你醉得這麼厲害,」沒想到,Solo並沒有正面回答,「都不記得了?」

  「是啊,」她似乎明白了,「好了,不說了,再見再見,祝你今天忙到沒時間吃飯。」

  「好。」他笑。

  她想,她應該是猜到了真正的答案。

  果然,十分鐘後,客房服務送來了一袋洗乾淨的衣服,是她的。

  簽單人:1213房,吳白。

  艾情接過袋子,將所有衣服都倒在床上,發現整袋衣服都是她在飛機上穿得,好像是被他特地挑出來,讓客房服務去洗的……

  她愣愣地跪在床上,三秒後,撲倒在了衣服上。

  天啊……

  因為這袋子衣服,她遲到了足足十五分鐘,才抱著電腦進了inin的房間,小男孩正滿嘴泡沫,咬著牙刷給她開了門,又飛奔回去漱口。然後,胡亂用毛巾抹了抹,跑出來看著艾情在辦公桌上裝上電腦,拉過來沙發座椅。

  「領隊……你坐我旁邊?」他奇怪。

  不是應該面對面坐著,好打練習賽嗎?

  「當然,我又不是你的對手,」她微微笑,指了指他的電腦,「來,將你心目中最強的三個敵人的比賽視頻找出來。」

  作為職業選手,她相信inin的電腦裡,一定有很多對手視頻。

  豈料,inin明顯變得不好意思,撓了撓著後腦:「我電腦裡只有Dt的……」

  ……

  她咳嗽了聲:「既然你這麼瞭解他,來,給我背一背他的百度百科。」

  本來是開玩笑,沒想到inin倒是認真起來:「百度百科我看過,太少了,資料太少了,比我知道的少了很多。」

  「少?你知道什麼?」

  「我發誓,絶對沒有人比我知道的多!」inin簡直是一副少女提起男神的表情,臉都激動的有些紅了,搓著手,「領隊領隊,我給你講好不好,一定要聽我講。」

  ……

  她覺得,今晚的訓練泡湯了,只因為自己挑起了小男孩的偶像情結。

  「Dt,吳白,07年DotA比賽的中國區冠軍,亞錦賽冠軍,在當年曾被業內稱為『神之左手』,卻沒有簽約業內任何俱樂部,在十五歲獲得亞洲區冠軍時,放棄了這個項目,」inin說著,隨口補充,「領隊,我最近才知道你當年在DotA界也有稱號,鋼琴手!」

  「嗯,」艾情哭笑不得,「比起Dt不算什麼,我在DotA最好的成績也只是中國區亞軍。」

  「很棒了!」inin反駁。

  「……你繼續。」

  她忽然發現,他退出DotA界的時間,和自己相同……

  這算是巧合嗎?

  「2010年,Dt轉投魔獸,在同年獲得中國區的亞軍,輸給了當時積分總榜第一的Solo,也就是我們老大,」inin再次補充,「這也是我能被老大拐來的原因之一,太牛了!我都還沒有積分總榜第一過……」

  「……繼續。」Solo在這行的地位,已經毋庸置疑。

  「但他沒參加後來的總決賽,同年,放棄了魔獸這款遊戲,回到挪威繼續讀書。」

  是去讀書了嗎?

  她沒想到,他的離開,是為了讀書。

  2010年的他,剛剛十八歲,正是最該年少輕狂的年紀。

  在那樣的年紀,再次獲得如此成績,僅負於Solo,負於總積分榜排名第一的人,這就說明,無論他是否簽約職業俱樂部,都將是這個圈子最耀眼的幾個人之一。

  和Grunt入行的星際不同,無論是DotA,還是魔獸,中國的霸主地位都毋庸置疑。

  ……

  inin沒注意她的走神,繼續說:「他用四年時間,拿下CS學位,順手還拿了歐洲區的星際冠軍。」

  「CS?」她一愣。

  「Computer Science,計算機科學,」inin解釋,「專業名稱。」

  ……

  這麼巧?

  CS嗎?

  和自己當年入行的遊戲竟然是同一個簡稱。

  Computer Science,計算機科學。

  Counter-Strike,反恐精英。

  ……巧合嗎?

  「而且他還拿過一個ACM的冠軍!冠軍!」inin握住小拳頭,揮了揮。

  「……ACM是什麼?」艾情撐著下巴,奇怪,這是什麼比賽?

  「就是……計算機界的世界大學生比賽,編程類……」inin忽然發現,其實這很難解釋……

  「哦。」沒懂。

  「就是……那個比賽排名靠前的人,畢業前都會收到微軟各大研究院的offer,聽說前幾年,還有冠軍被邀請參加蓋茲比的家宴。」

  「哦。」完全像在聽另一個星球的事。

  厲害的有些像在聽故事了……

  「啊,講的有些亂,」inin停住,回味了下自己講述的過程,「要不從他小學講起吧……」

  於是,她就這麼撐著下巴,坐在沙發上,開始聽起了Dt的二十二年人生經歷。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起了當年剛認識Gun時的感覺。

  對於大多在國內出生長大,家境普通,學業普通、甚至是一塌糊塗的人來說,他們從出生就有的優勢,決定了電競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愛好,而並非職業。

  就像Gun當年說過的一句話:

  「遊戲這種東西,要不就別碰,要不就電競出點成績,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當她為了參加比賽,頻繁離家出走,甚至幾次被父母威脅斷絶關係的時候;當Solo屢次碰壁,懷才不遇,只能輾轉在一個個大型比賽,卻落魄到沒有錢吃飯的時候;當all和小米,頻繁被好友的戰隊踢出來,只能靠著在網上,給那些網絡遊戲玩家做代練收錢吃飯的時候……Gun卻仍能驕傲地,說出這樣的話,然後,用他一己之力促成整個Solo戰隊的成立……

  真是讓人羡慕的人。

  真是……讓人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她如此想著,從撐著下巴的姿勢,變為了頭枕著手臂,閉著眼睛聽。聽著聽著,inin就不講了……昨晚的醉酒還是讓她疲憊,懶得睜眼,猜想小男孩可能是去接電話,或者餓了去找零食了?直到,感覺身邊有人回來,她終於懶懶地睜開眼睛:「好了,別崇拜Dt了,我們——」

  話音戛然而止。

  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尷尬地從自己身上移開視線,去看窗外的大男孩……

  不就是剛才話題的中心——

  各方面都強大到讓人覺得像是聽故事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