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短暫的返滬(1)

  兩個護士從樓上走下來,其中一個悄悄地又瞄了幾眼。估計也是聯想到了入住的易文澤,低聲和身邊人說著話,與佳禾擦肩而過。

  「其實,這些都沒必要特意解釋,」佳禾等四下無人了,才笑著看她,「易老師沒有告訴我,可能是因為覺得這種事沒必要關注,只是一次簡單的早餐而已。」

  編劇真是個好職業,這種話信手拈來,毫不費力。不再像當年傻乎乎的只知道聽人氣焰高漲的說,聽了半個小時,內傷的差點死掉……

  天楚完美地笑著,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太當真,這種事情多了就習慣了,以前我也是這樣,被人拍了都不知道,出了問題才大亂陣腳,狼狽的很。」 天楚的話是綿裡藏針,針針到位,卻不留痕跡。

  佳禾笑了笑:「不過,還是謝謝你。」

  天楚又說了些叮囑的話,看起來親和的像是老熟人,臨走前又想起了那件代言的事,特地對佳禾說如果有機會,自己一定會優先朋友的。佳禾也打著哈哈,連說多謝,心中卻在暗罵遠在北京的蕭余……

  估計是怕記者圍攻,天楚很快就走了。

  佳禾沒有手錶,手機又報廢了,只能靠著肚餓程度估計了下時間,判斷自己是先吃飯再去看偶像,還是先看偶像再吃飯。就這樣又摸回了三樓,想要看看小歐在哪裡,此時記者已經被護士趕得一個都不剩了,病房外只有阿清在打電話,依稀聽著像是在協調工作時間。

  「編劇,」阿清正好看見她,捂著電話叫了一聲,「正好沒人了,快過來吧。」

  招手,開門,一氣呵成。

  佳禾也不好再說什麼,忙進了病房。

  房間很乾淨,只有兩張病床,空置的那張上放了不少花束,奼紫嫣紅的很是好看。

  易文澤就坐在靠窗的床上,整個人籠在春日的暖陽裡,抬頭靜看了佳禾一眼。他身上是簡單的白襯衫,袖口被摺疊著挽到手肘處,腿上為了防備記者的長槍短炮,搭著一條簡單的白色薄被。

  身邊是監測儀,身前竟然還放著一台開著的筆記本。

  佳禾看他戴著藍牙耳機,猜到他是在打電話,用口型叫了聲:易老師。

  他微微一笑:「先做一會兒,等我打完這個電話。」

  佳禾聽話地坐下來,把背包放在腿上,靜等著他打電話,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那邊像是電話會議,都是說著什麼報表,看來是易文澤公司的事。

  藝人是個辛苦活,有了錢自然都會拿去錢生錢,最好是賺得盆缽滿滿,不用再風吹日曬雨淋的。作為一個十幾年的資深粉,她對偶像的事業還是很關注的,雖不及那些手握多家上市公司的老一輩藝人,卻還是賺了不少身家的……

  佳禾暗嘆著偶像的敬業,不覺就盯了他一會兒,直到易文澤拿起水杯,看了她一眼時,她這才忙把視線轉了個地方。喝了小半口潤喉後,易文澤放下玻璃杯,繼續電話會議,大多說狀態只是認真在聽,偶爾才說上幾個字。

  「在想什麼?」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掛了電話,仍舊看著屏幕打字。

  「沒什麼。」佳禾忙道。

  「吃飯了嗎?」

  佳禾猶豫了下,老實說了句沒有。

  他掃了眼屏幕右下角:「一點半了,還沒吃飯?」

  佳禾想說自己根本沒機會吃飯,可話到嘴邊就嚥了回去,只隨口搪塞道:「忘了吃了。」

  「忘了?」易文澤的手停了一下,平淡地重複了一句。

  「起得太晚,」佳禾尷尬補充,「又聽喬喬說你受了傷,沒來得及吃飯就跑來了。」然後就看到一大堆記者,然後就被天楚刺激了一下,然後……明明是一個簡單問題,怎麼一碰到偶像就會弄得很複雜呢?!

  易文澤沒再追問,把阿清叫了進來,讓她去買份飯回來,在阿清剛要出門時,又隨口補了一句:「在附近看看有沒有現磨咖啡的餐廳,帶杯Con Panna回來,如果沒有Con Panna,就買Mocha。」

  阿清愣了下:「老師,你不是早就不喝咖啡了嗎?」

  易文澤隨口道:「是給佳禾的。」

  阿清哦了一聲,關上門跑走了。

  又是讓人坐立不安的安靜。

  佳禾開始苦苦地想,自己哪裡像是來探望病人的,一句禮貌安撫的話沒說,卻莫名讓人照顧了自己一頓飯……她盯著監測儀的跳動,忽然想起了那張照片的事。

  剛才和天楚說的理直氣壯,是因為對劈腿的天楚多少帶了一些敵意,可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如果這張照片被人傳出來,自己都想像不出結果是什麼。

  「有件事,」她決定還是問清楚的好,「我想知道對你有沒有影響。」

  「照片的事?」易文澤點了下鼠標,郵件發送成功。

  佳禾嗯了一聲,猶豫著要不要把天楚說的話告訴他,易文澤已經把電腦合上,隨手放在了右邊的桌子上:「天楚告訴你的?」

  佳禾點了下頭,有種把偶像當先知膜拜的衝動。

  「天楚的話你不用太在意,這件事不嚴重。」

  「那天晚上天楚……天老師說看我面善,就是因為這張照片嗎?」

  既然都說到這裡,索性問個清楚。

  「大概是。」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佳禾脫口而出,忽然覺得這話很不妥,馬上補充,「我的意思是,萬一這張照片會造成麻煩,我如果知道情況,起碼可以事先準備好合適的說法……」

  措辭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什麼叫「合適說法」?搞得像是真有什麼似的。算了,還是直接道歉吧,都是自己不小心,讓人拍到了這麼清晰的臉。

  「抱歉,」易文澤的聲音很溫和,「只是小事情,就沒特地告訴你。」

  佳禾詫異看他,連道歉的話都被人搶了……

  門忽然被推開。

  一個年輕護士走進來,看了下監測數據,又低聲詢問了幾句,聲音溫柔的能掐出水,佳禾開始不厚道地猜想,這間房負責的護士絕對是抽籤上崗……等護士忙完了,她才算是逮到空隙,想要再繼續話題時,門又被人敲了幾下。

  還真是熱鬧。

  「編劇,」小歐探了個腦袋進來,「喬喬說不等你吃飯了,讓你自己解決。」

  佳禾怨念道:「好。」

  「要我給你買上來嗎?」小歐道。

  「……不用了。」

  「都快兩點了,怎麼也要吃點兒吧?」小歐盡職盡責地勸慰。

  「小歐,」易文澤打斷了兩人的拉鋸戰,「阿清已經下去買飯了,麻煩你去看一下,她對這裡的路不太熟。」

  「哦,好。」小歐這才明白過來,縮了下脖子,識相地出去了。

  易文澤拿起水杯,才發現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佳禾自然地接過杯子:「我給你加點兒水,」她走到飲水機前,又停了一下:「要燙一些,還是溫一些的?」

  身後沉默了片刻:「燙一些。」

  佳禾按下開關,飲水機不大好用,水流很細,卻因為房間的安靜,連這種接水的聲音都清晰的滲人。佳禾僵著手臂,默唸著快一些快一些,可那飲水機偏偏越發不爭氣,簡直慢的令人髮指。

  「你的手機呢?」他忽然問了句。

  喬喬找她卻讓人傳話,顯然手機出了問題。

  「昨天不小心掉水裡,報廢了,」她按下開關,轉過身,把水杯遞給了易文澤,不好意思道,「還好馬上就回上海了,要不真怕耽誤工作,只可惜了我的小鳥記錄——」

  「要回上海了?」易文澤接過玻璃杯,握在手裡,喝了一口。

  「是啊,」佳禾笑著看他,恰好對上他的視線,莫名緊張了一下,「下一部在北京,先要準備起來,先期總要去開幾次會,還是呆在上海比較方便。你知道的,姜導比較照顧編劇,通常溝通什麼的通過他就可以,別家可沒這麼好待遇。」

  想想別的公司跟組,她就頭髮漲,恨不得整天不出門,就不用和那些演員打交道了。

  易文澤笑:「還沒適應?」

  佳禾尷尬一笑:「性格問題,要真是混熟了,開口讓我加幾句台詞什麼的,我都不知道怎麼拒絕。」世界上有一種人叫老好人,絕對就是指得自己,她一想起自己跟組時總像欠人錢一樣四處躲債,就內傷得要命。

  別人可以坦然吃喝玩樂,坦然打太極,為什麼自己就學不會呢?

  易文澤若有所思看她:「這麼說,下次如果再有合作的機會,我應該多和你吃飯,爭取下編劇的偏愛?」他雖說得正經,笑意卻已自唇邊蔓延到眼中,摻雜了些許玩笑的感覺。

  「那個……其實只是說著好玩的,我要真有那麼大權力,還要編審和導演幹什麼?」佳禾佯裝輕鬆,清了清喉嚨。

  易文澤仍舊是笑著看她,只是笑著,沒有再說什麼。

  阿清果真是不熟醫院附近的路,一頓飯買了很久,咖啡到手裡時已經有些涼了。

  從阿清進來後,易文澤就沒再說什麼話,只隨手打開電腦,手指緩慢地敲了幾下鍵盤,開始慢條斯理地翻著網頁,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

  看著他微蹙起的眉心,佳禾才有些明白過來,自己肯定是打擾了偶像的正事,忙識相地扒拉了兩口,咖啡也沒來得及喝,就提在手裡,匆匆告辭出了門。

  來時的緊張早就消失殆盡,可剛才易文澤心不在焉的神情,卻總是揮之不去。

  直到電梯叮地一聲輕響,她才猛地想起沒有聯繫小歐的方式,只能又回到了三樓,想要找阿清借手機用用,剛才走到病房門口,就看見一個醫生帶著剛才那個年輕護士走出來,低聲道:「看看,大明星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換做一般人早在床上痛得起不來了。」

  佳禾聽得心慌慌的,等到阿清出來時,才問她:「怎麼了?」

  阿清啊了聲:「編劇,你怎麼又回來了?」

  佳禾示意她小聲點:「我來和你借手機,剛才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阿清立刻壓低了聲音:「上午做了不少術前檢查,本來是安排中午手術的,可是易老師堅持排到晚上,」她心疼地看著佳禾,感嘆道,「剛才他說還有一半的電話會議要繼續,問醫生要了鎮痛劑,我這才發現他襯衫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