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擋不住徬徨(2)

  雖然他不喜歡熱鬧。

  必要時卻總要有些應酬,比如現在。有朋友從香港來M,正巧劇組回到成都準備媒體見面會,他自然難逃被拉來的命運。好在全程有老闆在陪,卡座挑的好,但總免不了引了些驚聲尖叫,易文澤特地把帽簷壓低,仍是奪了不少台上的好風光。

  他剛才坐下,老闆就問要不要盤幾個女孩過來,身邊好玩的自然樂得如此,倒是讓幾個女演員很臉黑……「易老師,我坐在你身邊好不好?」剛進組的一個女演員被人擠得沒地方,只能可憐巴巴看他。

  他挪了個位置:「坐吧。」

  然後整個人就靠著邊沿,當真是紳士的可以。

  台上的大男人抱著吉他,壓低聲音,曖昧地讚了句成都美女不負盛名,台下立刻尖叫一片。他不禁搖頭笑,這小子還真是到哪兒都愛調侃。身邊的女人問了句,易老師今天沒用武替,聽說傷了胳膊?易文澤笑了下,不太嚴重。

  手機忽然震了下,拿起來是佳禾:我在訂機票,什麼時候好?

  見面會是下午三點,他算了下時間,上網查好航班,才直接發了個航班號過去。

  不一會兒短信又回來了:好感動~就這個了~

  晦暗曖昧的光線下,手機上晃動著一個淚流滿面的表情。

  眼前晃過一個多月前的畫面,她舉著筷子,躊躇問自己炒得老了,要不要再弄別的菜。那個早晨,她幾乎□著在被子裡主動請纓,真是……從來都只懂放火,不懂滅火。

  他嘴角溢出一抹淺笑,回了個短信:感動就不用了,明晚以身相許吧。

  順利發送出去後,很久都沒有反應。

  肯定被嚇得不輕了,他隨手拿起酒,喝了口。酒不錯,口感黏稠柔和,其實那晚的酒更不錯,只不過阿倫總喜歡逗她,到最後弄得難以收拾。

  「易老師,是女朋友?」身邊人問了句。

  他不置可否,那年輕女人又艷羨地感嘆了句:「那天您的採訪我看了,我要是你女朋友的話,肯定會幸福死。」

  他微微笑著:「她好像沒什麼太大反應。」

  或者說,是喝醉了才敢說出來。

  那年輕女人啊了聲,戴著美瞳的大眼睛更顯黑亮:「老師,八卦下,你女朋友是什麼人?這麼淡定?」

  「是編劇。」他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才女啊。」

  女人感嘆了句,剛想說什麼,台上表演的那位已經閃過來,隨手摘下了易文澤的帽子:「怎麼樣,我剛才?」易文澤比了個很棒的手勢,低低一笑:「破音了。」那人大窘,本想坐下來,看了那年輕女人一眼,她立刻識相起身:「你們坐。」

  「謝了,」他坐下來攬住易文澤的肩:「真不知道天楚為什麼離婚,你整個一奇葩。我看這小姑娘都快貼你身上了,你還有心思玩兒手機。」

  這人是個北方人,說話乾脆利索,他忽然想起佳禾偶爾和家人打電話,飛快地說著北京話,就覺得那小舌頭真是厲害。

  身邊也不知道是誰,發現隔壁也是個劇組,立刻提出拼卡,來往更熱鬧了。

  昨天妹妹打電話過來,那邊兒有人在依依呀呀地叫uncle。小孩子軟糯的聲音總能讓人徹底放鬆,直到他開始吐字不清地問aunt在哪裡,才了些無奈,只好哄著說aunt還在北京忙,有空就去新西蘭看你。

  肯定是文潤教的,她自從知道佳禾的事,就整天電話追著問,說是要八卦自己怎麼學會loli養成的。Loli養成?看來真是被老公寵壞了,整天呆在家裡就學這種東西,說不定倒和她有共同話題……

  他輕晃著酒杯,又看了眼手機,該不會摔壞了?

  短信忽然進來:剛才……手機掉了。

  果真。

  他站起來,想找個安靜地方回電話,卻不料身後一陣碎響,回頭看竟然是一地碎片,剛才坐在身邊的年輕女人竟用酒瓶砸碎了一面鏡子,四周人都有些傻,倒是那鏡子附近的一個男人臉色爆紅,看來喝了不少,晃悠著上前兩步:「怎麼著,就和你說兩句話,就不給臉了?」

  一時劍拔弩張,臨近幾個卡的人都忙湧上前張望。

  易文澤蹙眉看著,這個人不認識,應該是拼卡的。那男人身邊幾個人忙上前拉著,七嘴八舌說和個小姑娘計較什麼,男人倒是越勸越火,眼看就扯著袖子要上了。

  「好了,一個男人和女人計較什麼。」他這才出了聲。

  然後,徹底寂靜。

  實在是因為,他剛才帶著帽子坐在角落,又是酒吧昏暗不明。現在一出聲,拼卡的那批人才看見這邊兒竟然……有易文澤。

  那男人只差沒自倒杯酒賠罪,易文澤笑著拍了下他的肩,他立刻噗通一下坐回了原處。「這是賠償費,」他從錢包裡摸出三千塊,遞給一旁鬆了口氣的老闆,「不好意思,都喝多了有些沒分寸。」M老闆忙推他的手,卻還是被他塞到了手裡。

  臨卡的人還在眼睛閃爍,他卻低頭看手機。

  竟然自動關機了。

  有事先走,你們繼續,他交待了句,坐在一邊看戲的朋友忙站起來,連帶也比了個很棒的手勢低聲說,我破音了,倒是讓你小子震場了。易文澤似笑非笑看他,抬下巴指了下那女演員說,照顧一些。那人笑得隱晦,怎麼?開竅了?易文澤懶得和他多話,扔下一句有婦之夫要回去睡覺了,你看著辦吧。

  易文澤沒回短信。

  這件事似乎很嚴重,佳禾坐在窗檯上猛吸氣,牙疼的心煩氣躁。端著手機琢磨,要不要再發個短信呢?不是今天已經回成都了?應該不是在拍戲啊。

  該不是因為自己沒回那句以身相許,生氣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早上易文澤均勻完美的背影,就這麼進了洗手間……鼻子有些熱。完了,該不是跟了他之後,就落下病根兒了吧?她按著腮幫子,腦中忽然冒出了粉絲聯盟的一句話:『若得易文澤,必金屋藏嬌之』,立刻華麗麗囧了。

  以至於蕭余回來時,見到的景象就是她微腫著半張臉,齜牙咧嘴對著手機笑……她走過去看她的臉:「不是去看牙了嗎?什麼時候拔?」

  「我明天去成都,等回來再說。」她覺得連說話都困難了。

  蕭余怔了下,才搖頭笑:「星嫂不好做,不好做啊。」

  本是七點抵達,卻一直延誤到近十二點。出來時,成都正是大雨。

  等行李的人烏泱泱的一片,佳禾乘電梯下來時,暗自慶幸沒帶行李。因為雨大,大廳裡人更是多,大多是拿著手機,或是電話或是短信,都是在等人。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易文澤發來的車牌號,開始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太顯眼。

  豈料找到時,竟然是劇組的商務車。

  商務車?易文澤?這兩樣東西怎麼都不搭調。

  「太神奇了,你竟然也能開這種車。」她關上車門,低聲嘟囔了句。

  「你臉怎麼了?」他探身過來,捏住她的下巴讓她轉過來,佳禾沒料到這麼快就露陷了,只能齜牙咧嘴地拍他的手:「輕點兒,牙疼。」

  都說小別勝新婚,飛機一落地她就開始小心跳,小緊張,小雀躍。可真沒想到,見到第一句話竟然這麼……生活化。佳禾又不自主想起那句金屋藏嬌的話,更不自然了,想說些預先演習好的話來培養氣氛,才看見他彷彿在皺眉:「腫的這麼厲害,先去醫院看看。」

  「不去行嗎?」俺來成都,不是為了去醫院的啊……

  結局當然是無效駁回……於是她的探班旅程,先變成了成都醫院一夜遊。值班醫生邊搖頭邊說長了智齒,佳禾愣了下,指著自己那顆壞牙:「不是這個嗎?」那醫生又檢查了下,繼續搖頭:「就是智齒,長在你這顆牙後邊的,先吊鹽水吧。」

  佳禾翻了個白眼,昨天那個無良醫生竟然就順著自己說,要拔牙。

  拔牙拔牙,難道有提成咩?

  可是吊鹽水誒,易文澤怎麼辦?佳禾想了下:「能先開點兒藥嗎?」

  「這麼嚴重,你不疼嗎?」醫生翹個二郎腿,覺得這小姑娘頗有意思。

  最後還是開了藥。

  她上車時,口齒不清地敘述了對昨日醫生的憤恨,和對今日值班醫生的醫德讚頌。易文澤拿過她的病例,仔細看了兩眼,又問了兩句醫囑,佳禾藉著自己不宜多說話的由頭,只隨意含糊而過。

  回到酒店已經是後半夜,佳禾跟著他進了房,才捂著臉問自己的房間是不是隔壁,易文澤拿起礦泉水,擰開倒進水壺裡:「今晚沒有空房了。」

  ……

  她險些淚眼婆娑,過了很久才蹭過去,拉了下他的襯衫。

  「怎麼了?」他慢條斯理地按下開關,開始拿起幾個藥盒看劑量說明。

  「牙疼。」佳禾憋了半天,也沒說出想說的話。

  他嗯了聲:「我在給你燒水,一會兒吃藥睡覺。」

  吃藥睡覺……她很沮喪地想著,原來大老遠來,就是換了個地方吃藥睡覺。下飛機以來連個擁抱都沒有……

  正是心裡亂七八糟時,忽然門被人輕敲了兩下,嚇得她手一抖,又碰到自己的智齒,齜牙咧嘴地看易文澤。半夜兩點?鬧鬼啊……

  「易老師,你睡了嗎?」女人的聲音,很溫柔。

  房間裡悄然安靜下來,只有水沸騰的聲響,清晰得讓人煩躁。佳禾捂著臉,捅了捅他的胳膊,示意他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