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碰見沈檸月的時候,言菡就在心裡咬牙發誓,如果她真的在同學面前血口噴人,那自己決不再避讓了,痛痛快快地吵一架吧。
她的母親當然不是小三,沈安川是和他前妻性格不合才離的婚。
言冠文失蹤以後,蔣湄拖著兩個孩子,生活困難,言菡很早就懂事了,幫著蔣湄一起料理家務,蔣湄有時候思念太過了,無人可訴,便會拉著大女兒絮叨幾句,言菡深深地明白,蔣湄深愛著言冠文,要不然不可能在公婆的虎視眈眈之下一個人絕望地等了這麼多年。
沈安川受了言冠文的囑託經常過來探望、幫忙,又救過她們母女,蔣湄非常感激,但她平常很注意,從來不留沈安川在家吃飯,也儘量挑著言菡在的時候招待沈安川。
言菡那會兒很喜歡沈安川,這個沈叔叔待人和藹,經常帶禮物給她,還會帶她去外面玩,不過蔣湄很多時候都不讓,言菡當時還不明白,後來沈安川前妻上門大鬧後才恍然大悟。
沈安川是在言冠文失蹤後的第五年離的婚,離婚後才第一次向蔣湄示愛,言菡清楚地記得,那天她剛好在陽台澆花,避之不及,只好偷偷地躲在陽台裡沒出去,當時聽得一清二楚,蔣湄委婉地拒絕了沈安川。
後來沈安川談過一個女朋友,和蔣湄差不多類型的,性格溫柔,人也長得漂亮,離婚帶了一個男孩,都快談婚論嫁了,但是最後不知道因為什麼沒成。
此後沈安川再也沒考慮再婚,一如既往地照顧著她們母女倆,這才在四年後感動了蔣湄修成了正果;而沈安川的前妻也在幾年前再婚了,那次在言菡心靈上劃下重重一刀的大鬧,也好像過眼雲煙,漸漸消失在了大家的記憶裡。
言菡設想過沈安川的前妻還會再來鬧事,設想過沈檸月會在同學面前污衊中傷,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母親這場陳年舊債會和她被包養的消息一起打包出現在論壇裡,突兀地曝光在所有人的眼前。
帖子裡的每一個字,都好像化成了一把把尖刀,戳在了她的身上,鮮血淋漓。
被帖子和一些的評論所誘導,原本學校裡就在傳的一些風言風語也在貼裡冒了出來,說她專門搶別人男朋友……大有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架勢。
她能反駁母親不是小三,能反駁她沒搶人男朋友,可她沒法反駁她不是被人包養。
可是,這些指責她的人,又怎麼能知道,當時母親病危,繼父公司債台高築,最親的爺爺奶奶叔叔都等著看他們的笑話,說蔣湄就是喪門星,害了他們兒子還不夠,還要去害別的男人;而外公外婆年事已高,本來也沒什麼錢,又在常年和前親家無休止的紛爭中心灰意冷,起了放棄蔣湄的念頭。
她能怎麼辦?除了出賣父母給的身體和美貌,她無路可走。
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言菡機械地接通了電話,余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又氣又急:「小菡你看了沒有?怎麼還不見你上來反駁啊?我們都氣死了,幫你在回帖呢,那些人真是過分,以前都是怎麼捧你的,現在一個個都陰陽怪氣說風涼話,你快上來解釋一下……」
言菡沒有說話。
「小菡?你在聽嗎?你倒是說話啊!」
「我媽不是小三……帖子裡胡說的……」言菡困難地擠出幾個字來,喉嚨哽住了。
「你和我說有什麼用,別又偷偷躲起來哭啊,一定是駱羽幹的好事,這次索性和她大撕一場,」余歡恨鐵不成鋼地道,「還敢說你被人家包養,你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那些別墅、汽車是你朋友的吧,讓你朋友出來做個證,包是怎麼回事?是仿冒的吧……」
「余歡……」言菡喃喃道,「我……你們別去回帖了……」
「為什麼——」余歡的聲音戛然而止,聽筒裡驟然靜默了下來。
一滴淚滑下言菡的臉龐,她默默地掛斷了手機。
下午她沒去上課,一個人關了手機坐在了三號教學樓後面的小花園裡。
苦心遮掩了這麼久的秘密被揭穿了,她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去面對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
別墅汽車肯定是駱羽精心跟著她偷拍的,寧則然送的奢侈品她平時都很注意,幾乎不用,只是那隻包挺好看的,看看不是她認識的奢侈品牌,便一時沒忍住背了兩天。
論壇上不用去看,也能想像得到是如何的烏煙瘴氣,網絡上的戾氣比起現實,只多不少,從女神到賤人,只要打兩個字就能實現。那些人想必現在正在痛心疾首這個被金錢污染了的世界和她這個欺騙了網友的拜金女人。
已經入秋了,小花園夾在兩棟高樓之間,風吹過來涼颼颼的,天空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樣子。
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了,言菡打起了精神,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沒用了,逃避也不是辦法,書總要讀下去。
不過,這樣一搞,她的名聲算是徹底被毀了,別住寢室連累別人了,趁早自己搬出去吧。
寢室樓裡靜悄悄的,她打開門,裡面空無一人。
四張床鋪疊得整整齊齊,每張床頭都放了毛絨玩具,這是余歡拍戲回來給她們買的禮物;牆壁上貼著幾張明星海報,隔壁的余歡崇拜蔡芸、對面的張薇喜歡莊西行,而斜對角王芳則崇拜一個知名的女舞蹈家,貼的是她跳的孔雀舞畫報。
大家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磨合了兩年多,有太多歡聲笑語,一想到從此之後要被她們鄙夷,言菡只覺得心裡刀割般的難受,眼淚又要冒出來了。
她飛快地拉開行李箱,胡亂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剛要出門,余歡一頭撞了進來。
「小菡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們到處在找你!」她一把揪住了言菡的手臂,狼狽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雨珠。
言菡愣住了:「你們……找我幹嗎?」
「怕你想不開做傻事啊!」余歡氣急敗壞地道,「怎麼把手機給關了?這鬼天氣,上午還還好的,怎麼一下子就下雨了!看看你,眼睛都腫了,偷偷躲起來哭了是吧?就知道你會這樣,好了別哭了,沒啥了不起的。」
言菡吸了吸鼻子,真的要哭了。
余歡笨拙地替她擦眼淚,挖空心思想著安慰的話:「人生在世誰都有難處,都有走投無路的時候,你要是有其他選擇肯定不會走上這條路的。別難過了,我打電話替你罵過他了,讓他趕緊想想辦法,光知道享受不知道保護你,真不是東西……」
言菡聽著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勁,緊張地問:「你……你罵誰了?」
「包養你的人啊,」余歡悻然道,「放心,我不敢真罵他,就是嘲諷了他幾句。」
「你快說到底是誰啊?」言菡急了。
「還能有誰,莊西行啊,不就是他包養你的嗎?上次你不是被拍到了是他壓下來的嗎?」余歡一臉的理所當然。
我的天啊!
言菡快要暈倒了:「不是!不是啊!你誤會了,和他沒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
余歡懵了:「啊?怎麼可能……那他怎麼一直沒反駁我……」
言菡哪裡會知道莊西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剛想打電話和莊西行解釋一下,寢室裡的小喇叭忽然響了起來:三一四的言菡,在不在,家裡打電話來,讓你趕緊去第二醫院一趟,你媽住院了。
言菡瞬間愣住了,前兩天她打電話回家的時候蔣湄精神還好好的呢,怎麼就住院了?
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沈檸月得意鄙夷的眼神,突如其來的恐懼遍佈全身。
難道……沈檸月居然把這些事情告訴蔣湄了?
她的喉中逸出一絲痛苦的悲鳴,把手提箱一丟,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外面的秋雨淅淅瀝瀝,出租車很難打,言菡一路狂奔,坐地鐵到了市二院,身上都快被淋濕了。
手機已經開了,開機的瞬間跳出來好多信息,蔣湄和沈安川的未接來電就有十多個,最後一條消息是沈安川發過來的,證實了她的猜想:小菡,不知道檸月在你媽面前說什麼了,你媽好像知道你和寧總的事情,心臟病發作送二院了,你快想想該怎麼解釋。
狼狽地站在醫院門口,言菡一下子怯步了。
見了蔣湄,她該怎麼說?
承認還是否認?
承認的話,蔣湄能受得了這個打擊嗎?蔣湄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精神支柱,而她又何嘗不是蔣湄心頭最深的期盼?掙紮了這麼多年把她拉扯大,蔣湄怎麼能接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做了有錢人的情人?
可否認的話,又怎麼把謊言圓過去?網上的照片作何解釋呢?
寒意襲來,言菡直打哆嗦。
手機響了起來,她機械地接了起來:「你好……」
「怎麼回事,又關機了一個下午?」寧則然的聲音嚴厲地響起。
言菡把這句話在腦子裡過了兩遍,才聽出了是寧則然的聲音,條件反射般地道歉:「對不起……」
「你在哪裡?」寧則然簡潔地道,「我讓安娜來接你。」
言菡說不出話來,淋濕的衣服黏在身上,一股寒意襲來,她哆嗦著道:「能不能……等等……我有事情要處理一下……我媽她住院了……」
她說不下去了,聲音打著顫,努力咬緊牙關才沒哭出來。
「住院?」寧則然沉聲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被氣得犯病了……我怕……」抑制不住的哽咽終於溢出了喉嚨。
「站在原地別動,或者去茶水間喝杯熱水,什麼都不用和你媽說,也不用解釋,我馬上過來。」寧則然緩緩地開口,他的聲音穩定有力,帶著上位者的從容和自信,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言菡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彷彿那是她唯一的救星。
「乖,別哭,眼睛哭腫了我就不喜歡了。」
言菡抹了一把眼淚,幾近崩潰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聽筒裡傳來了關門聲,寧則然和身旁的人低聲說了一句,腳步聲傳來。
「放心,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