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N國首都安普頓幾百公里的地方,有座叫提米拉斯的小鎮,這裡民風淳樸,地形獨特,往西北不遠就是貧瘠的荒原和沙漠,翻過一座山脈往東南方向就是安普頓,那裡有著N國最大的港口、最璀璨的霓虹,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冒險家和富豪遍地,和這座閉塞、貧窮、安靜的小村落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言菡是在七月中旬輾轉到了這個小鎮的。
她下定決心申請國際義工的時候,人員已經滿了,後來是以為女同學臨時退縮,她臨時頂替了上去,幸好這兩個國家都是落地簽,也不需要什麼額外的準備工作,她收拾了行李就直接出發了。
當時通知的行程安排是去S國,然而在S國的首都停留了一個晚上之後,她接到了國際義工組織的通知,N國這邊因為有老師臨時生病造成了人員短缺,便把她臨時調往N國。
這個意外,就好像意味著冥冥之中和N國難解的緣分,言菡心裡莫名有些興奮。
一起前往N國的一共有四個,一男三女,男的姓賀,約莫三十上下;另兩個女的是際安一所大學的學生,兩個人是好朋友,結伴過來當義工。
身在異國他鄉,大家自然而然地就熟稔了起來。賀老師名叫賀文宥,他隸屬於國際教科文組織,在N國已經三年了,這次是回國休假幾天,剛好和新一班的國際義工一起回去。
兩個際安女生十分新奇,也很慶幸,相比S國悶熱乾旱,N國的氣候要好一些,而且安普頓顯然要比她們剛剛離開的S國首都要繁華得多。
賀文宥彷彿看出了她們心中所想,微笑著道:「繁華和富裕只是表面,只不過是N國貴族和富豪的盛宴,這裡,遠比你們想像的要殘酷得多。」
其中一個圓臉的女生吐了吐舌頭:「沒關係,反正我們就呆到八月。」
旁邊的女生戳了她一下,她有些尷尬,嘟囔著道:「我……說的是實話嘛……」
賀文宥臉上的笑容淡了淡,不說話了。
在安普頓過了一晚,還沒來得及欣賞這座繁華美麗的城市,四個人就分道揚鑣了,兩個女生被接去了北部的一個小鎮,言菡和賀文宥一起來到提米拉斯。
提米拉斯說是一座小鎮,其實和一個大型的部落差不多,居民以當地土著為主,很多人還穿著當地的土著服裝,說著言菡聽不懂的土語。
言菡入駐的是小鎮中心的一座學校,住在一排用黏土和石塊夯實的小屋中,屋頂和小鎮上很多房子一樣,用茅草堆成了尖頂,如果拋開簡陋的設施不提,言菡還挺喜歡這種原始美的。
學校上學的孩子不多,也就五六十個,以年齡為界被分成了大孩班和小孩班,言菡負責的是兩個班的音樂和英文。這裡的孩子們只會說幾個簡單的英文單詞,交流困難,經常要比手畫腳才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不過,音樂是無國界的,這些孩子天生就愛跳舞,言菡良好的舞蹈功底沒過多久就贏得了孩子們的愛戴,大家一起唱唱跳跳,間雜著學點英文,時間過得很快,言菡也樂在其中。
班裡的女孩雖然因為人種的緣故黝黑黝黑的,可五官卻很符合華人的審美,大眼睛、鵝蛋臉,笑起來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很甜。尤其是一個名叫卡吉娜的女孩,才十一二歲的年紀,能歌善舞,性格活潑,很是惹人喜愛。卡吉娜已經堅持在學校讀了一兩年了,懂一些基礎的英語,能和言菡進行最基本的交流,經常纏著言菡問東問西,對她口中外面的世界非常感興趣。
沒過幾天,言菡就發現,班裡的學生以男孩居多,而且一些女孩經常會換面孔,往往是她剛剛能叫著一個女生的名字,這個女生便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她很納悶,很想去學生的家裡問問情況,不過剛來的時候,賀文宥就再三和她強調過,她的日常活動範圍最好就是在學校裡,晚上睡覺鎖好門窗,白天如果需要外出,必須要有他或者另一個男老師陪同。
言菡本來就膽小,被他這麼一說就更謹慎了,也不敢隨便外出,學校的另兩位老師不是華人,接觸不多,就只好等著賀文宥回來。
賀文宥挺忙,他能說一些當地的土語,能和小鎮居民正常的交流,還負責這一區域的另外兩所學校,經常要去離小鎮中心很遠的其他土著集聚地,站在學校簡陋的操場高台上往外看去,東南邊是一座高山,往西北過了村落便是一片荒野,據說長著很多高大的荊棘和仙人掌之類的植物,再往西北區就是沙漠了,除了一些開採礦石和石油的工地,幾乎荒無人煙。
此時正值黃昏,落日漸漸西沉,西北邊空曠的地平線上,由深至淺,被暈染上了一層暖暖的紅色,蔚為壯觀。
自幼生長在城市的言菡很少見到過這樣的景緻,這美景讓她忽然想起了馬致遠的那首小詩。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靠在旗杆上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湧上言菡的心頭。
在遙遠的北都市,寧則然會發現她失蹤了嗎?會不會震怒?會不會生氣她這樣的不識抬舉?
北都有許多青蔥水嫩的美女,用不著幾天,寧則然就能找到一個漂亮溫柔、乖巧聽話的女人了。
這樣等九月份她回了北都,寧則然想必不會再惦記她這個曾經的情人,也不會再隔三差五地來戲弄她了。
寧則然一定也會很疼寵他的新情人,放在手心裡呵護,讓新情人也會有一種飛入九霄成為公主的幻覺。
幸好,她保持了頭腦的清醒,那些幻覺已經讓她徹底割除了,就算鮮血淋漓也在所不惜。因為,她害怕從九霄墜落地獄,從此萬劫不復。
一陣「匡啷」聲響了起來,賀文宥騎著自行車晃悠悠地從外面進來了。
言菡從恍惚中驚醒,連忙朝著他揮了揮手。
賀文宥的腳尖一點停下了,坐在車座上朝著言菡笑了笑,客氣地問:「言老師有什麼事嗎?」
賀文宥其實長得很不錯,尤其笑起來很有股書卷味,因為常年在N國,日照長且強烈,他的皮膚曬成了蜜色,眼角的皺紋略深,替他增添了幾分男性的成熟魅力。
不知道為什麼,賀文宥對言菡的態度並不熱情,有時候甚至還帶著幾分疏離,所以,言菡碰到事情也不太好意思麻煩他,寧可自己硬著頭皮摸索。
「是這樣的,」言菡遲疑著問,「我想問問,班裡的女孩出勤怎麼這麼不穩定?需要我去家訪嗎?」
她的聲音低低柔柔的,白皙的臉龐上,看過來的目光認真而專注,那雙眼睛清澈透亮,眸色如墨。
賀文宥定了定神,忽然覺得有些罪過。
經過兩個月烈日和風沙的荼毒,這凝脂般的肌膚只怕要粗糙許多。
「不用了,她們肯定是來不了了才不來的,」他淡淡地道,「你努力把班裡在的孩子教好了就可以了。」
「為什麼?」言菡詫異地問,「是因為家裡人不讓她們來了嗎?還是我教的不好的緣故?」
賀文宥搖了搖頭:「按照這裡的習俗,女性只是可有可無的附屬品,而且很多人還保留著一種觀點,女性不能和外界成年男性有太多接觸,要不然就會損壞她們的價值,你沒發現嗎?我和文森特上課的時候,很多女生就會迴避,這就是我們這裡很需要女老師的原因。」
因為父親的緣故,言菡對N國的關注一直沒有停止過,知道N國舉國貧富差距明顯,但是關注點一直在幾個容易暴富起來的大中城市上,在土著民間習俗上知道不多,她一聽有些納悶:「就算和國內山區裡一樣,那也不至於上了幾天課就不見了吧?」
賀文宥笑了,眼神中帶著幾分憐憫:「國內一樣?能和國內一樣……可能算是幸運的吧。」
言菡有些不太明白,國內重男輕女嚴重的地區,甚至有把生下來的女嬰直接殺死的現象,難道這裡還能更加嚴重?
「算了,這事一下子也說不清楚,這兩天忙也忘了問你了,在這裡還習慣嗎?有什麼不適應的一定要馬上和我說,我可不想你教了兩天就要走了。」賀文宥半開玩笑地道。
這話聽著有點彆扭,言菡委婉地道:「不會啊,我肯定會呆到結束。」
賀文宥有些不以為然,聳了聳肩道:「那可不一定,你們這些大學生,申報這種項目都是為了以後申請學校時多點唬人的履歷吧?來過一趟渡過金就好了,至於實際上能呆多久、做了什麼,都不重要。」
言菡有些生氣了,不過她不會惡言相向,只是瞪了賀文宥一眼:「那你看著吧。」
她的瞪眼並沒有威懾力,說話的語氣也還是柔柔的,只不過嘴唇抿緊了,一臉的不服氣,轉身就往裡面走去。
賀文宥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的背影,腳尖一點,騎著車跟在了她的身後:「哎喲,生氣啦?其實要走也很正常,還記得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兩個女孩嗎?她們不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嘛,才呆了一個多星期,一個人水土不服病了,一起正在申請提前回國。」
「啊……」言菡愕然。
「咱們這裡雖然條件、環境艱苦,不過和S國相比有個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缺水,你選擇來這裡的確可能堅持更長的時間。」賀文宥笑著道。
這話裡有話的,饒是言菡向來是個好脾氣的,也聽著不太舒服了:「賀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我還為了來你這裡去找人開了後門……」
話音未落,學校低矮的圍牆外忽然響起了轟鳴聲,一股塵土飛揚了起來。
言菡朝外一看,一輛彪悍的越野車穿過簡陋的馬路直奔學校大門,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越野車堪堪停在了校門口,有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帥氣地朝著言菡打了個響指:「小菡,我來了。」
言菡愣住了,這不正是華梓竣嗎?他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
一旁的賀文宥盯著華梓竣和那輛車看了片刻,意味深長地笑了:「言老師,原來你認識華家的人,怪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