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投出來過平安日!」方岱川衝著屋角的攝像頭大吼,「憑什麼隨意更改規則?!」
機器不會變通,仍舊一板一眼地唸著預設好的程序:
「杜葦、李斯年平票。」
「請所有玩家再次投票。」
「否則所有玩家一同出局。」
「怎麼會這樣?」陳卉失聲叫了出來,「昨天明明投出了平安日!」
李斯年搖了搖頭:「不是,昨天的平安日是全體棄權拖出來的,我們昨天沒有投票。」
方岱川記起來了,他們一共試了兩次平安日。昨天是全體棄權,拖進了平安日,前天他們互相投票,劉新做了小動作,干擾了結果,自己出局了。假如當天他沒有投自己,其實結果也是一樣的,機器會默認讓他們強制投票,區別只在於他們會早一日知道這個噩耗,今日就不會莽莽撞撞投一票。
即使知道了原因又怎麼樣,解決不了。昨天杜葦笑言「怕它判定我們消極遊戲,到時候強制抹殺所有人。」誰承想不過一天,一語成讖。
方岱川死死盯著眾人的臉,無言的沈默瀰漫在室內,雖然大家都知道彼此是怎麼想的,但是主動張口說「請你犧牲一下自己,讓我們大家活下來」,似乎誰也沒有這麼不要臉。
機器又催促了一次。
杜葦咧嘴笑了:「李斯年,你看,我這個人呢,也沒什麼節操,我活不下來,是肯定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去死的,卉卉要是能陪著我下去,我反正求之不得。」他也不知是裝的是真的,整個人云淡風輕的,不疾不徐,一幅生死看淡的死樣子,他扭頭瞟了方岱川一眼,又定定地盯住了李斯年,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就是不知道,你捨不捨得?」
李斯年的目光迎著他的目光切上去,短兵相接,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瞭然。李斯年沒說自己捨得或是不捨得,他直接扭頭問陳卉道:「你聽見了?」
陳卉臉色蒼白。
杜葦扭頭看了陳卉一眼,強壓下了心裡不被信任的恐慌,對著李斯年冷笑道:「你不用在這裡挑撥離間,卉卉陪我上島,也沒有別的什麼目的,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我們進一起生,退一起死。」
「巧了,我們也是。」方岱川一步邁出去,與李斯年肩並肩站著。
他知道李斯年和杜葦在打什麼機鋒,這種時候,誰在乎生死誰就輸了,李斯年再捨不得他死,也要拿好了架勢,做出並不在意的樣子來。杜葦的滿不在乎也是同理可證。
這是一場心理博弈。
方岱川雖然笨,但他看得懂,不僅看得懂,他還想讓李斯年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以他的本事,毫無準備地將自己送進這個海島上,能活到決賽,已經是饒天之幸,是蒙李斯年的庇護。杜葦說的沒錯,他能乾乾淨淨地活下去,是因為有人在保護他。
他想告訴李斯年,沒關係,活到現在他賺了,結局如何,他是真的不怕。看著窗外的海島風浪,他甚至覺得,就這麼死在這裡,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聽說一槍爆頭死得很快的,沒什麼痛苦。
他覺得他們贏定了,只要他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們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機器最後重複了一次,然後開始讀秒。
「30、29、28……」
四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游離徘徊,一觸即分。李斯年眼神釘在空中的一個點上,看似篤定,只有方岱川看到,他右手食指和拇指正不動聲色地顫抖著。
方岱川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了李斯年顫抖的手。在上前投票的間隙,他轉頭對李斯年綻出了一個笑。
李斯年眼神瞬間幽深下去,像窗外的大海,靜水流深,將無數漩渦和波湧死死深埋在平靜的表面之下。熾熱的熔岩在薄薄的冰面下翻滾咆哮,無數心事壓在深邃的眼神中。
「我願意跟你一起死,」方岱川篤定道,他一貫直來直往,有一說一,對於自己造成的影響無知無覺,「所以無論什麼結果,咱們都不怕。」
李斯年沒說話,抬起手來捏了捏他的後頸,手勁很大,包含了無數的情緒。
他這話一說,杜葦心中狠狠一沈。他抬眼看了女友一眼,陳卉圓圓的小臉在島上瘦了下去,兩頰消瘦,顯得眼睛更大更圓。她眼睛裡滿是恐懼和留戀,含著眼淚卻不敢看向杜葦的眼睛,她一定是不願意叫我看見她的淚,杜葦心中轉過了不知多少念頭,他掰過女友的肩膀,低頭親在女友額頭上:「別怕。」
此刻語言的安慰顯得那麼蒼白。
四人依次上前投票。
方岱川毫不猶豫地摁了杜葦,在心裡向對方道了歉,不是因為要殺死對方,而是因為不願意犧牲掉李斯年的性命。他知道杜葦和陳卉一定會把這兩票掛在李斯年身上,最後的結果必然平票,大家一起死。假如能選自己呢,他會毫不猶豫投自己一票,可惜只能在pk的兩個人裡選,而他沒有權利替李斯年選擇犧牲。
李斯年是最後一個投票的,也許是知道自己一票摁下去,大家就手拉手死過去了,他手指停在原地,有些留戀地回頭看了方岱川一眼。
倒計時已經記到了最後三個數,方岱川心裡奇異般的平靜,也許是因為昨夜的那一個吻,也許是因為李斯年含著笑意的眼睛。
李斯年抬手,一拳砸在了屏幕的按鈕上,動作裡帶著些不甘和悵然,或者是抉擇之後鬆掉的那口氣。「滴——」隨著他一拳砸下,機器發出一聲嗡鳴。
他站回了方岱川身邊,笑著在他耳邊說:「閉眼。」
方岱川從善如流地閉上了眼睛,嘴角高高地揚了起來,似乎對他而言,閉目在愛人的親吻裡迎接死亡,是一件極其值得開心的事情。
李斯年嘆了口氣,吻上去的時候也閉上了眼。
另一邊,杜葦嘲弄地看了他倆一眼,扭頭笑著對陳卉說:「我也想最後親親你。」
陳卉渾身顫抖,緊張得眼底乾澀,紅腫疼痛得厲害,卻流不出淚來。她渾身打著擺子,怕得不得了。
「別怕,」杜葦低頭舔了舔女友的耳尖,聲音裡帶著笑意,「我對你說過,我能為你死,你信嗎?」
陳卉傻在了當場。
那是前天晚上,她目睹了男友和其他女孩兒的曖昧,她糾結、辛酸、苦澀,想到男友的出軌,心中止不住地噁心,她一口咬在男友的脖頸上,阻止男友的親吻,強硬地要他的一個保證。
杜葦輕輕一笑,直接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撞開門走進房間,將她往床邊一拋,領口的扣子一粒一粒解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逆著燈光,身影高大。他一字一頓,說道:「陳卉,我能為你死,你信嗎?」
陳卉更加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杜葦笑了,似乎是在取笑自己的小女友,他啄吻了女友耳邊的那顆小紅痣:「我房間的桌子上,留著我給你的狼毒和卡片,還有一封信。有些話我當你的面說不出來,你記得看那封信。」
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笑得竟然有些靦腆,面容陽光,大男孩一樣,恍惚是兩人相遇的最初。陳卉卻一瞬間如墜冰窟。
「記得轉換陣營,李斯年和方岱川之間假如還有第三方的話,你留心些。卉卉,我只能護你到這裡了,別忘了我。出去以後,替我守三年寡,然後開開心心地和別人談戀愛,嫁了人,要多生個孩子,最好是個胖乎乎的女孩兒,送給我姓杜。」他笑著叼了叼女友的耳垂。
「投票結束。」機器古板地念出了結果,「共投出4票,有效票4票。在李斯年和杜葦之間,獲得更高票數三票的是——」
方岱川猛地睜開了眼,推開李斯年,傻眼一般地看著他。
李斯年看著他,釋然地一笑:「別怕。」
「你保證過的……」方岱川渾身發冷,「你答應過我的……」
「閉上眼,川兒哥。」李斯年仍舊在笑。
方岱川眼前模糊一片,猛地搖頭。
「我真開心,我得了三票,」杜葦在女友耳邊笑道,「你信任了我,我真開心。」
杜葦後退了一步,一滴眼淚順著陳卉的眼眶噼啪砸了下來。
「獲得更高票數三票的是——杜葦。「
隨著結果宣佈,屋角的狙擊槍瞬間射擊。
杜葦的鮮血潑濺了陳卉一身,皮膚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