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鎮山群峰林立,山勢連綿,素有「十二大峰,三十三小峰」的說法。夜裡道士們搜山,不過是在道觀所處的主峰尋人,並未往其他山頭調派人手。
花豹懶得與那些道士招呼,讓小饕指出陸潛大概方位,便領著他盡挑隱蔽的地方走。他二人是山林裡住慣的,雖說路線選得曲折,腳程卻是不慢,不過半個時辰便出了主峰。小饕又辨了次方向,抬手一指,道:「應該是在那邊。」
花豹看了一眼:正是一座險峻小峰。
他嘴裡應聲,人卻是不動。小饕正在疑惑,就見他轉身對著來路,雙手垂在身側,臉上帶笑,一副無害模樣,連說話語調聽來都頗為懶散:「你都跟了我們一路了,還要繼續跟下去麼?」
小饕驚疑地順著他視線望去:他們這一路走的都是鳥獸踩出來的小徑,凡人走來怕是要吃不少苦頭——什麼人竟能一路追著他們腳程跟在後頭?
前夜風刮得狠,抽散了前幾日積下的雲,現在明晃晃的日光照著禿枝枯木,便投了許多古怪影子在地上。小饕被那些樹影攪得眼花,一時竟沒瞧見躲在老杉樹後頭的人。
那人瑟縮著不肯出來,花豹嗤笑一聲,足下一蹬,人便飛身而去。
那人看著也不像是擅打鬥的,眼見著花豹撲來,竟然愣在原地不動;等反應過來轉身要逃時,後頸驀地一涼,卻是已經被花豹捏住了脖子。
那人又驚又怕,雙手撲騰,嘴裡還直叫喚:「放開!你快放開我!」
花豹也不理他,就掐著他後頸,把人押到小饕面前。
小饕聽他叫喚就覺得聲音耳熟,等人到了身前定睛一看:被花豹當雞仔捏著的,不是旁人,正是小道士張芝。
小饕趕忙讓花豹放人,花豹卻冷著臉道:「這人一路鬼鬼祟祟跟蹤你,只怕沒安什麼好心。」
話音未落,張芝卻是怒了。他也不顧自己性命還攥在花豹手裡,梗著脖子罵道:「你才不安好心!我與小饕是朋友,你卻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
他早上起來想找小饕一起去飯堂,小饕屋裡沒人,他又去陸潛房裡找。小饕先前心亂也未留意把門關好,張芝在門上輕輕一敲就敲進了屋裡。屋裡被褥未疊包袱還在,人影卻是一個沒有,張芝自然疑惑;又瞧見後窗開著,他心裡一動,便也翻出窗去。
那時小饕花豹尚未走遠,張芝又會神行,不一會竟是被他發現,跟了上來。張芝原本也不想這麼躲躲藏藏地跟著,但他仔細辨認過,小饕身邊那人分明不是陸潛,看裝束也不是中鎮山上道友。
「我怕小饕被壞人拐走才跟在後頭的。」張芝有些委屈,解釋時總忍不住瞪花豹。
花豹不痛不癢地任他瞪著,倒是小饕過意不去,簡單解釋了花豹身份,又把陸潛失蹤的事也告訴了他。
「陸大哥失蹤了?!」張芝吃驚不小,「我跟你們一起找吧!」
他一片好意,小饕也不便拒絕;倒是花豹想說什麼,被小饕討好一笑,又憋回腹中去了。
三人繼續上路,越走張芝心中越驚。
他修為尚淺,辨不出妖物,但同行那一路上中鎮山的道士對小饕態度如何,他卻是看得明白的。小饕非人,張芝心中已有猜測,可直到現在親眼見著小饕花豹在這陡峭山間健步如飛,才算有了切實感受。
青風觀主修符菉,他那二師兄還總把除魔衛道掛在嘴邊,倒是大師兄一直教導他們善惡不能妄斷,妖怪裡也有為善的好妖怪。
小饕性情純良,張芝自然不會因為他身份不同就不認他這個朋友,只是他也沒跟妖怪交過朋友,這一時半會兒的,心裡總還感覺古怪。
他這麼胡亂想著,耳邊聽見花豹說了句什麼,也沒去分辨,繼續愣頭愣腦往前衝。
花豹的心思多半都在小饕身上,能想起提醒張芝已是不易,等張芝一頭栽進前面旱溝,不只小饕,花豹也是被嚇了一跳。
他們已經來到花豹先前看到的山峰腳下,面前一道丈餘深的旱溝,齊整得如同被雷劈出一般。
張芝滾在溝底,花豹在上頭叫了他兩聲,他木愣愣抬頭望了望,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花豹知道他這是摔懵了,只得認了個倒霉,下去救人。
他吩咐小饕:「你先在這兒別動,等我把那小道士弄上來,我們再一起上前面那座山。」說完,花豹便跳下溝裡。
他動作太快,便沒有聽著小饕叫他。
小饕撇撇嘴,望著前方嘟囔:「上什麼山啊?」
旱溝前面的,明明是個滿目瘡痍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