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話,再不肯看陸潛,只低頭含咬拴在頸上的鎖鏈。九垣變出的鏈子足夠小饕在整個山洞裡走動,小饕之前試了許久,確實弄不斷這鏈子;現在再咬,不是想弄斷,而是試著在上面打結,把這鏈子弄得更短些——若是鏈子短些,萬一他當真控制不住自己,有鎖鏈拴著,他就近不了陸潛的身。
近不了他的身,就傷不到陸潛。
小饕的心思從來都不怕被陸潛知道,折騰那鎖鏈也折騰得光明正大。
陸潛佝僂坐著,靜靜看著,良久,突然低聲笑道:「傻小饕。」
小饕撲稜了一下耳朵,只當沒有聽見。
——他不曾回頭,也就沒有看見:陸潛臉上帶笑,眼中卻終是落下淚來。
淚不過一滴,順著眼睫直接落在地面,面上連淚痕也不曾留下。
「傻小饕……」陸潛掩住地上小小濕痕,又唸了一聲,這一次卻壓抑著聲音,只叫自己聽見。
他身上無力,隔著半個山洞便像隔了天地;天地那邊,是把整顆心都捧給他的饕餮。
小饕還在給鎖鏈打結,咬傷的前爪不敢落地,就那麼提著,鮮血順著爪尖滴進塵埃。他不敢去舔,怕一沾到血肉就失去神智——鎖鏈還太長,小饕擔不起這風險。
等終於把那鏈子纏作一團,小饕心下一輕,才又趴好,逼自己入睡。
小饕原想睡死苦熬,可耐不住餓火燒心,受傷的爪子又離口鼻太近,不過片刻,就覺得頭腦昏沉,再分不清是餓是困。初時他還能安靜趴著,片刻之後卻是連體內血液都被那邪火燒沸。
他模模糊糊害怕,一時想要掙扎,一時又記起陸潛離自己很遠,不會波及,於是驚惶中又生出一絲心安,任由自己陷入混沌。
他清明漸失,喉頭翻滾不住吞嚥,一線水光卻仍是自嘴角溢出,混進皮毛。
「小饕?」陸潛喚他。
小饕不為所動,只有喉中嗚嚕漸響,最後竟是低聲咆哮起來。
他嘯聲苦悶,勉力壓抑卻還是止不住渾身顫動,抖得厲害了便再也趴臥不住。
小饕渾渾噩噩站起身,也不辨方向,一味焦躁亂走,感覺喉嚨被拽得透不過氣才退回洞壁之下。
「小饕!」陸潛又叫他名字。
小饕轉頭看他,一雙眼睛已是赤紅。他瞪著陸潛分辨許久,含糊道了個「陸」字,便再無下文。
腥甜血香飄進鼻中,小饕貪婪地猛吸兩口,收回眼瞧向自己前爪。
那爪子濕漉漉的,小饕試探著舔了一口,頓時興奮起來。他像感覺不到疼痛,用力在傷處舔吮,連先前滴在地上的血跡也拿舌頭蹭過。
待舔盡鮮血,小饕不滿地吼了一聲,赤紅眼睛惡狠狠瞪著前爪,嘴一張便要去咬。
一雙手突然自他背後伸出,用力托在下頜處,迫他仰面抬頭。
小饕威脅低吼,身後那人卻不放手。
陸潛跪立在他身側,面上血色全無,神情卻是說不出的輕柔愛憐。
小饕猶自掙扎,陸潛俯下身,在他耳邊歎道:「你連姓都隨了我,我又怎會眼睜睜看你自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