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現場足足安靜了三秒。

  空調往外吹著冷風,陽光透窗而來,在地板上摺射出一道白光。終於有女孩反應過來,憋出一句,「我去,真的假的?!」

  「已經請了嗎?這麼快!」

  大家不約而同圍上去,賴曉霜笑眯眯道:「當然是真的了,我和咕媽是好朋友,這次專門拜託她來幫忙的!」

  她口中的咕媽,當然就是簡唯。自從三年前開始在微博Po出愛寵的照片和視頻,無數網友愛上了她的「圓咕嚕日常」,本來記錄寵物成長的微博一躍成為擁躉無數的「名貓微博」,她也被大家親切地稱呼為咕媽,或者更直接的,姑媽。

  簡唯很憂傷,明明還是個少女,你們卻都叫我姑媽。

  人很多,圓咕嚕有點被嚇到,又低低叫了一聲。它窩在簡唯懷中,像個胖嘟嘟的嬰兒,姑娘們被萌得不行,捧住臉說:「真的是圓咕嚕,媽媽我見到網紅了!」

  「嗷,它的爪子好可愛,想捏!」

  「快,讓姐姐摸一摸,給你罐頭吃~」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直到一聲輕笑,悠悠傳來,將大家從陶醉中喚醒。

  眾人回頭,周佩佩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雙手抱臂站在屋子中央。

  呃,她們剛才,好像有點忘形了……

  大家心虛低頭,不敢對上她的視線,留下賴曉霜孤軍奮戰,「咳咳,周老師,這個呢,就是網上很有名的圓咕嚕……您看看,這一隻喜歡嗎?」

  周佩佩不語,目光落到圓咕嚕身上。

  平心而論,這的確是只非常漂亮的貓。皮毛雪白順滑,明亮光線下,一雙大眼藍得彷彿陽光下的海洋,又像是最純淨的寶石,閃著蠱惑人心的光。

  就是靠這美貌,它征服了屋子裡所有女性。

  只是,周佩佩卻有些意興闌珊。

  小貓怯生生地縮著,看起來和之前那兩隻沒什麼區別。充滿了抗拒。

  她討厭一切抗拒她的東西。

  「白露。」她忽然開口,白露連忙答應。周佩佩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隨口說:「告訴副導,我不想要貓了,換成狗吧。夏依然養狗不養貓。」

  一言既出,大家都愣了。如果真這麼改,整個劇本和寵物有關的情節都要調整,胖仔的戲份不少,還不知要怎麼折騰呢!

  周佩佩勢頭正盛,導演不會罵她,只會朝底下人撒氣。想到他發火的情景,所有人頭皮發麻,尤其是賴曉霜。這個事兒是她主動攬過來的,如果弄到要改劇本的地步,搞不好她連劇組都待不下去了!

  她結結巴巴道:「周、周老師,您別這麼快決定啊。抱一抱它吧,圓咕嚕很親近人的,您抱一抱,它肯定不會跑……」

  「不用了,讓她拿走吧。」周佩佩看都沒看簡唯,只是在心裡想著,如果是小狗的話,應該會有趣很多吧。

  賴曉霜急得汗都出來了。千算萬算,沒想到周佩佩連半點機會都不給,居然直接說要改設定!

  白露眼珠子一轉,笑著說:「好好好,你想要狗,我們就換成狗,別生氣了。曉霜啊,還是請你的朋友離開吧,看來你找的貓還不如我的呢。」

  大家見狀,知道沒戲看了,各自準備散了。賴曉霜牙關緊咬,被白露氣得不輕,如果不是她橫插一腳,周佩佩不一定這麼快對貓喪失興趣!

  簡唯走過去,想安慰一下她,沒能幫上忙,她也有些難過。誰知旁邊的人不小心撞上來,她躲避時手上力氣大了點,圓咕嚕被弄得不舒服,竟掙脫她跳了下去。

  「圓咕嚕……」

  她忙蹲下來,示意它來自己懷裡。可小貓盯著她看了會兒,居然遲疑地後退。它在地上轉了個圈,眼睛滴溜溜亂轉,片刻後,像是終於發現了目標,直直朝周佩佩跑去。

  大家被這動靜吸引,呆呆看著它,周佩佩也詫異低頭。小貓「喵喵」地叫著,腦袋輕蹭她小腿。

  周佩佩看了半晌,終於半蹲下身子,白露喊:「佩佩!」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周佩佩猶猶豫豫伸出手,去摸它腦袋。圓咕嚕立刻仰頭,粉紅的小舌頭伸出來,舔過她的掌心。

  好癢。

  周佩佩愣了三秒,彎起唇角,輕輕笑了。

  群眾目瞪口呆,被這個變故搞懵了。簡唯卻猛地反應過來:圓咕嚕這是……把周佩佩當成她了?!

  她從牆上的反光鏡裡,看到自己口罩遮面、鬼都認不出的樣子,覺得她參透了真相……

  事情終於圓滿解決,周佩佩同意用圓咕嚕,賴曉霜死裡逃生,抱著小貓親了又親,「真是姨媽的乖女兒,晚上給你吃罐頭,吃金槍魚罐頭!」

  劇組的人逗完了圓咕嚕,都對簡唯很感興趣,尤其是她一直戴著口罩這點。簡唯祭出百試不爽的「過敏」理由,大家也就不再追究,只是打趣:「等你什麼時候過敏好了,一定要讓我們看看真面目。大家都很好奇,大名鼎鼎的姑媽究竟長什麼樣兒。」

  別好奇了,這過敏好不了了。

  簡唯早有預料,自己這個長相,跑到周佩佩所在的劇組工作,面臨的挑戰不是一般巨大。如果不是因為江屹,就算賴曉霜抱著大腿求她,她也絕不會來找這個罪受。

  然而,作為她豁出一切的動力,江屹卻始終不見蹤影。

  賴曉霜告訴他,江屹早上6點就進組定裝並拍攝定裝照,導演親自在旁邊陪著。可惜她當時正開車去三條街外給周佩佩買早餐,無緣在現場圍觀。

  至於簡唯,因為擔心託運不安全,圓咕嚕一週前托開車回北京的表姐帶過來了,她是在酒店等他們把貓給她送來,才拎著來了劇組。

  「不知道他現在去哪兒了,回酒店歇著了吧估計。」賴曉霜說,「不過他今下午有戲,吃過午飯,肯定會過來的。」

  為了這,簡唯繼續在現場堅持。很快,準備工作完成,劇組開始今天的拍攝任務。這場戲的景在一樓,簡唯怕圓咕嚕發出聲音影響拍攝,提著貓包躲到了樓上。

  這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她看到窗邊的椅子,一個小時前周佩佩就在那裡坐過。她走過去坐下,托腮望向窗外,良久輕嘆口氣。

  雖然賴曉霜早跟她吐槽過,但今天所見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沒想到鏡頭前活潑可愛的周佩佩,私下的脾氣居然這麼難以言喻,說改劇本就改劇本,一點都不在乎是否給身邊人帶來麻煩。

  她覺得,賴曉霜繼續在她身邊工作下去,早晚會承受不住折磨,把怒火發洩到自己身上……

  想到這兒,她摘了口罩,打開貓包,把圓咕嚕揪出來。小貓被她舉起來,身子懸空,小臉正對著她,簡唯氣哼哼說:「小沒良心的,看清楚了,我才是你媽!隨便來個人就賣萌,你484瞎?!」

  「嗷嗚~」小貓眨眨藍眼睛,無辜地叫著。

  簡唯不為美色所動,繼續瞪它。不過很快,她堅持不下去了——圓咕嚕貓如其名,作為一個10斤的小胖砸,舉久了還是很累的。

  剛把它放到腿上,準備重新裝回包裡,小貓就跳了下去。簡唯嚇了一跳,「圓咕嚕,站住!又跑,我打斷你的腿哦!」

  簡唯一路喊著虐貓宣言,追著圓咕嚕到了走廊盡頭。面前是一間房間,做成了辦公室的模樣,門虛掩著,有冷氣從裡面吹出來。圓咕嚕往裡一竄,鑽了進去。

  你個胖砸還挺靈活!

  簡唯大概猜到了,外面雖然有空調,但空間太大,溫度遲遲降不下來,圓咕嚕應該是覺得熱了。她推開門,想把它弄出來,視線往旁邊一瞥,卻頓住了。

  金屬門牌上,寫著「顧程遠律師」五個字。

  顧程遠,這是江屹在戲裡的名字。

  她回過頭,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她今天想了無數遍的人。

  江屹坐在辦公桌後的黑色真皮椅上,長腿交疊放在桌上,腦袋微微後仰,正閉眸沉睡。

  他穿著白襯衣配黑色西褲,應該是戲裡的衣服,連髮型也和昨晚不一樣了,黑髮往後梳得一絲不苟,露出光潔的額頭。

  這樣事業精英的打扮,可他本人還是那麼懶散,連睡覺都不肯好好睡。

  簡唯看得入神,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圓咕嚕已經跳上辦公桌上,就趴在江屹腳邊,毛茸茸的尾巴搭在他皮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

  簡唯一步步走近,站到了江屹身前。

  房間裡能聽到很輕的聲音,像是空調在往外吹著冷氣,她一動不動,繼續聽了會兒,終於分辨出來,是他的呼吸聲。

  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男人下頷有淡淡的青色,她想起昨夜,自己的鼻樑是怎麼擦過那裡,和他四目相對。

  心跳驟然加快,她覺得不能再待下去,俯身想去抱貓。圓咕嚕安靜看著她,簡唯用笑容以示鼓勵,在心裡默念:對,乖寶寶,就這樣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嗷!」

  小貓忽然彈跳而起,在最後一秒逃開她的手,重重砸在江屹胸口。

  「唔……」

  男人的悶哼如晴天霹靂,讓她臉色瞬間煞白。簡唯呆呆站在那兒,連呼吸都忘了。

  她想奪門而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江屹緩緩睜眼,看到了她。

  有那麼幾秒,他像是沒反應過來,眉頭微微皺著,嗓音是剛睡醒的低啞,「周佩佩?」

  兩秒後,他發覺不對,眼中閃過驚詫的光,「……是你?」

  簡唯快哭出來了,「是、是我……」

  他抬手,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是將他砸醒的小貓。江屹更糊塗了,簡唯撲過來就抱起了貓,姿勢如餓虎撲食。

  兩人面面相覷,沒來得及多說什麼,走廊就傳來腳步聲。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簡唯覺得,每一下像是踩在自己心上,痛得她整個身子都繃緊了。

  不能被發現!一定不能被發現!

  她下意識去摸口罩,卻撲了個空,口罩不知掉到哪兒去了。簡唯腦子一熱,往四週一掃,目標明確地鑽到辦公桌下面的空隙。

  江屹:「……」

  江屹兩腿分開,從中間往下看她。

  簡唯抱著貓躲在裡面,一抬眼,就看到他被西褲包裹的修長雙腿,以及兩腿間不容忽略的起伏。

  簡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