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人潮擁擠的碼頭,一艘巨輪停靠岸邊。

  天是晦暗的灰色,春寒料峭,這是1941年的上海,今天有一艘從美國開來的輪船,順利抵達港口。

  碼頭上站滿了人,上百名普通旅客等在這裡,接自己的親人,此刻卻全都噤若寒蟬。前方中央,數十名戎裝佩槍的士兵整齊列隊,面無表情,唯有烏黑的配槍泛著珵亮的光。

  陰暗的海水,巨大的海輪,荷槍實彈的軍隊。

  所有的一切,都預兆著這裡將發生大事。

  前方忽然出現騷動,人群從中間分開,彷彿潮水退卻,讓出一條通道。鏡頭搖動著往前,長長的台階上,有男人身穿白色西裝,一手插著兜,長身玉立。

  他戴著墨鏡,居高臨下,彷彿在端詳這片闊別已久的土地。

  蒼涼的天空,海鷗張開翅膀飛過,發出長長的啼叫。

  他看到了整肅以待的士兵。

  男人停頓兩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他抬起手,對著人群比了個開槍的手勢。

  這動作彷彿是個號令,士兵們轟然抬槍,動作整齊劃一,碼頭上瞬間地動山搖。

  刺刀冷冽冰寒,黑洞洞的槍頭對準了他,這樣劍拔弩張的一刻,男人卻依然神色不變,嘴裡輕輕說著:「砰。」

  那樣自如,彷彿孩童在嬉鬧,天與地都是他的遊樂場。

  做完這個,他收回手,摘掉墨鏡,露出了自己的面龐。

  寒風凜冽,週遭的一切都是灰撲撲的,他的眼睛露出來的瞬間,卻有陽光照下。

  畫面蒙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他英俊、倜儻的面容也蒙上一層淡金色。

  男人一手玩著墨鏡,輕佻眉毛,對最前方的軍官說:「等我呢?」

  天上還有戰機盤旋,似乎隨時會投下炮彈,將繁華城池夷為平地。這裡是滿目瘡痍、多災多難的塵世,而他衣錦榮歸、明亮耀眼。

  太過強烈、極致的畫面對比,給他的外表也增添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力度。

  冬日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男人回頭望向天際,揚眉一笑,是絢麗的油畫,是人間富貴花。

  畫面至此終結。

  這就是被百萬粉大V「鑑劇磚家艾薇兒」盛讚的那幕,《寒夜》裡男主角趙明深乘海輪返回上海,她當晚連發三條微博,稱讚這是今年看過的劇裡,最驚豔的主角初登場!

  而對於她這個說法,網友們也給予了熱情回應。

  「對對對就是這裡!我看電視的時候都驚呆了,這是江屹嗎?我彷彿從來沒認識過他!」

  「這個出場,讓我想到了多年的《大唐開國》,青年李世民策馬揚鞭、朝我們奔來的那幕。不一樣的感覺,一樣的美顏盛世!」

  「想到我以前還嫌過江屹長得不好看,真想對那時候的自己說——你是真瞎啊!」

  「他回頭的那一瞬,我就知道,我看到了我老公。[微笑][微笑][微笑]」

  ……

  諸如此類的評論層出不窮,江屹再次登上微博熱搜,無數網友在下面抒發對他的喜愛,聲稱:「就是那一眼,耽擱我好多年……」

  當然,和江屹的「美顏盛世」一起被討論的,還有《寒夜》這部戲。

  從江屹的出場效果就能看出,雖然是民國諜戰劇,《寒夜》卻和過去的許多作品有著不同。它不僅啟用了年輕貌美的演員,在拍攝過程裡也沒有把他們往粗糙、接地氣的方向整,而是大力突出演員的美貌。

  換而言之,片方的目標是——打造一部偶像化的諜戰劇。

  在諜戰已經走向末路、「抗日神劇」成為笑話的今天,這個決策無疑是正確的。因為它不僅吸引了大量的年輕觀眾,對於看慣這個題材的人來說,也能體驗一種新的觀劇感受。

  更何況片方在偶像化的同時,還保證了較高的製作水準。

  一如預告片展現出的驚豔效果,《寒夜》的正片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質量頗高的原著小說,經過優秀編劇二次創作,故事從巨賈之子趙明深歸國切入,上海灘因他而風雲變幻。因為開頭幾集矛盾牢牢圍繞主角,很容易就抓住了觀眾的心,讓他們為角色的命運而牽動。

  民國戲早年能夠大熱,是有它的群眾基礎在,這幾年沒有亮眼的戲,不是因為觀眾對這個題材厭倦,而是沒有足夠好的作品出來。或者有好的作品,卻在宣發上失利,沒能被大家看到。要知道,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酒香不怕巷子深」早就行不通了。

  不得不說,這一次《寒夜》非常幸運,前期的各種新聞,吸引了足夠多的眼球,而當觀眾帶著好奇來看時,又在第一集就被主演們的超高顏值震懾。

  然後,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雖然現在常說「看臉就夠了,要什麼劇情」,但那只是粉絲的想法,對絕大多數普通觀眾來說,作品質量還是很重要的。《寒夜》作為一部各方面都相當成熟的作品,不僅有臉,還有張弛有道、讓人欲罷不能的劇情,順利在一眾片子中殺出重圍。開播第三天,收視率破1,網絡播放量登頂,最重要的是,大眾討論度也居高不下。

  網友不禁表示:「這個亮相、這個陣勢、這個氣場,《寒夜》就差把『老子是來拯救暑假檔的』這句話寫臉上了!」

  這話也提醒了大家,群眾紛紛意識到,今年的暑假,終於出了第一部大爆劇!

  它的聲勢太足,不僅讓打對台的《一品夫人》毫無招架之力,接下來播出的其它片子,也無能觸其鋒芒。簡而言之,就是「在座的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娛樂圈就是這麼變化莫測,有可能你奮鬥了十幾年,依然原地踏步,但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一部戲,只是一個晚上,你就被人從地底,捧上雲端。

  比如四個月前的周佩佩,比如現在的江屹。

  《寒夜》是一部大男主戲,比起前三集就出來打了個醬油的殷如,江屹作為全劇的靈魂人物,造型又如此英俊迷人,受到的影響無疑是最大的。

  開播當晚,他的微博就被熱情的粉絲攻陷。因為江屹微博開通得晚,也不經常發,對這塊的打理很不上心,所以即使他出道多年,也曾經紅過,微博粉絲數卻不多。一百來萬,和剛冒出頭的新銳演員差不多。但《寒夜》播出後,他的粉絲不斷增長,最高時一天漲了十幾萬!

  與此同時,他的各項新媒體數據也不斷刷新,在百度當日男明星搜索量的名次飛速上升,順利於第三天登上第一,而當初和他叫陣的林澤群連第二都不是,落到了五名開外……

  《舊瓶裝新酒,諜戰劇&lt寒夜&gt走紅》、《從歌手到演員,江屹的華麗轉身》、《蟄伏多年、不言放棄,江屹終成新晉男神》,諸如此類的報導先後出爐,更是證明,他已經成為當下最引人注目的明星……

  「火了火了火了!你男神真的火了!」

  這幾天,簡唯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無論是身邊,還是網上,到處都在談論江屹,連她的初中同學都給她打電話,說最近在追你偶像的劇,朋友圈也看到有人貼出趙明深的劇照,嗷嗷大叫這就是自己的新老公!

  這感覺,彷彿回到了多年前,江屹拿下歌唱比賽的亞軍。那時候,他就是這樣如日中天。

  簡唯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她坐在片場外面的椅子上,望著院子默默出神。統籌在旁邊坐下,扭頭問她:「很激動吧?是不是完全沒想到?」

  自從那晚聽到簡唯的傾訴,她就對簡唯和江屹的事產生了巨大的興趣,不僅熱情地給她提供江屹的各種消息,也對簡唯看到自己男神走紅的心情非常關注。

  出乎意料的是,簡唯聞言沉默幾秒,居然搖了搖頭。統籌疑惑,她扭頭看著她,揚唇一笑,「我一直相信,他會紅的。」

  是的,一直相信。

  那是她仰望、追隨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她知道他多重視自己的事業,也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堅信,他會得到想要的一切,無論是唱歌,還是演戲,他都能靠自己闖出一片天。

  而現在,她的期許實現了。

  簡唯笑得那樣開心,眼角眉梢都是喜悅,那樣真切的喜悅。統籌不知怎的,忽然就覺得很感動,抬手攬住她肩膀,「他今天就要回來了,你可以過去,親口跟他說恭喜。」

  簡唯表情一頓。

  江屹離開劇組已經整整一週,一直在外面跑《寒夜》的宣傳,劇組的人都看不到他。換句話說,他們也有一週沒見到了。

  一週,其實也就短短七天,她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

  所以,今天終於能見到他了?

  彷彿呼應她的念頭,前方忽然開來輛保姆車。停下後車門打開,林皓先跳下來,然後,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也走了下來。

  是江屹。

  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戴著墨鏡,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風塵僕僕。

  簡唯心頭一喜,立刻站起來,不料她還沒來得及過去,另一撥人先圍了上去,是劇組的工作人員。

  「江老師,您終於回來了,大家都可想你了!」

  「江老師,我們都在看《寒夜》,太好看了,您在裡面超帥啊!」

  「我是真的入坑太深啦!求劇透求劇透,趙明深什麼時候才跟季蘭芝說清楚?現在好虐哦!」

  統籌推了她一把,「你也去啊。」

  簡唯點頭,往前跑了兩步,可慢慢的,她腳步越來越遲疑,終於停了下來。

  大家還圍著江屹。

  明明他們都曾和他很熟悉,之前每天一起工作,然而不過是一週不見,所有人的態度卻都變了。

  這一刻,每個人都仰視著他,眼中是殷切和討好,一如他們之前仰望周佩佩。

  簡唯看著被人群簇擁著的男人,抿緊了嘴唇。

  這是她如此期待的一天,可當這一天真的來到,她卻發現,他好像……變得更加遙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