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2月,天氣一日冷過一日,今年北京的初雪來得有些晚,遲遲不見蹤影,大家都說,會不會像去年一樣直接不下了。
某天清晨,簡唯從睡夢中醒來,一刷朋友圈,發現都在說下雪了。她爬出溫暖的被窩,拉開窗簾一看,昨天還明朗清晰的世界早已銀裝素裹,道路、房頂、池塘還有樹木都覆蓋著一層白雪。天地在一夜之間換了新顏,寒風呼呼地刮著,漫天碎瓊亂玉。
宿舍裡瀰漫著食物的香味,是有人在煮粥。簡唯揉著頭發出去,果然,方凌玫和龍小帆都在客廳,龍小帆剛好揭開鍋蓋,回頭看到她就笑道:「起床啦?來一起吃早飯吧!」
宿舍裡不方便做吃的,但因為龍小帆喜歡,先後買了專門煮粥的小鍋、電磁爐和平底鍋,最後還買了個蒸蛋器。早飯就是她做的白米粥,再蒸了6個奶黃包、6個豆沙包,順便還炒了幾個雞蛋,三個女孩圍在桌邊,安靜地吃著。
旁邊就是窗戶,雪花呼啦啦地飛。龍小帆見氣氛太沉默,和方凌玫對視一眼,清清嗓子,說:「哎,唯唯你不是最喜歡下雪嗎?怎麼樣,反正今天週末,咱們出去玩吧?去故宮,我看微博上又在刷故宮初雪圖,一定很有趣!」
簡唯在四川長大,18歲以前沒見過幾次雪,到了北京後,第一年冬天就興奮得不行,大半夜跑到院子裡踩雪撒歡。微博上之前調侃,說下雪的時候南方人比雪好玩兒,簡唯就是其中之一。
去年北京沒下雪,她念叨了一整個冬天,給兩位室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簡唯喝了口粥,「不了,我不想出門。」
方凌玫眼珠子一轉,笑著說:「不去也好,今天故宮人肯定很多,擠也擠死了。而且交通也糟糕,何必出門找罪受。」
她給簡唯夾了個奶黃包,循循善誘,「今晚學校小禮堂有話劇演出,是校藝術團排的,女主角還是我學妹,咱們一起去捧場吧?」
簡唯吃完飯,把碗放到洗碗槽裡泡著,拿過書包,這才對眼巴巴望著她的兩人說:「馬上要期末了,這些驕奢淫逸的活動都不要叫我,我打算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裡,把週末奉獻給代數和微積分。」
方凌玫終於崩潰,「你還看啊?你最近都快學瘋了,昨晚還熬到半夜兩點,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
龍小帆扯了她一下,方凌玫後面的話斷掉,半晌,露出個可憐巴巴的笑容,「唯唯,要勞逸結合啊。」
簡唯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笑容不變,「我出門啦,晚上見。」
寢室門關上,方凌玫和龍小帆看看對方,同時嘆了口氣。
不是她們管得寬,而是這大半個月以來,簡唯的表現實在太讓人擔心。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學習,不分晝夜的學習。以前她們三個還有固定的娛樂活動,現在她全不參與了,連圓咕嚕的微博都許久沒有更新。
她們隱約猜到,她的異常和江屹有關,因為他來A大演講那天,在國會廳外英雄救美的照片傳遍了朋友圈和學校論壇。
事情果然還是鬧大了,江屹團隊在次日出了公告,稱江屹是看到粉絲受傷,太過著急,所以才沖上去救她。欠考慮之處很抱歉,萬幸女孩在隨後送到醫院,經檢查並無大礙。
原本這種事,一個處理不好,明星就容易被批評,什麼腦殘粉太瘋狂,差點引發踩踏事故之類的。但這次江屹在事發時表現得太爺們兒,不僅沒有招致罵聲,反而給他吸了很多粉。那張他在混亂中抱著女孩的照片被轉發了幾萬次,大家都說,這才是是真正愛護粉絲的好偶像,難怪有這麼多人喜歡!
「man到飛起啊臥槽!從今天起,江屹就是我男神了!順說,嫉妒這個女生嚶嚶嚶!」
「原來摔倒就可以被他抱,大家好,我已經準備好去江屹面前跌倒了。[微笑][微笑]」
「樓上要跌倒的加我一個,咱們組團去跌倒!」
「果然,總裁文的套路都是有道理的,男神就是喜歡這種天真單純會跌倒的蠢萌少女……[再見][再見]」
雖然照片傳播很廣,網上調侃得也熱鬧,女孩的身份卻始終無人知曉。江屹的經紀人朱靜在微博含蓄呼籲,為了保護女生的隱私,請大家不要過分挖掘,如果有人拍下了正臉照,想要傳上網,也請馬賽克處理。
大概是這呼籲起了效果,又或是確實沒人拍下正臉照,後來網上雖然也傳出一些新的現場照,但要麼是背面,要麼是側面,女生的臉都不清晰。偶爾有一張露出了她的耳朵和下巴,立刻有一堆粉絲跑去勸刪,最後博主不得不刪帖馬賽克之後再重發。
事情轟轟烈烈鬧了兩三天,終於漸漸平息。
然而,也許網友不知道那是誰,學校裡的同學也沒認出來,但作為見證了簡唯當天梳妝打扮全過程的龍小帆和方凌玫,光是看衣服,就知道她還是忍不住去了現場。
不過知道歸知道,兩人完全不敢多問。
被江屹在那種情況下抱走了,回來就變成了學習狂魔,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使她們是幾乎不看偶像劇的理科學霸,也忍不住生出無數個猜測啊……
走在積雪覆蓋的校園,簡唯緊了緊圍巾,將手放到大衣口袋裡。寒風颳著臉頰,她覺得有些痛,略略低頭,又想起玫玫和小帆最後的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們都是擔心她。這段時間,她並不是故意發瘋,只是她的心很亂。不想和別人待在一起,更害怕一個人胡思亂想,所以只好不斷給自己找事做。看書學習做題,她的腦子從早轉動到晚,從不停歇。彷彿這樣,她就沒精力再去回憶那一天,她和他分開的那一天。
如果時光能倒轉,簡唯一定要阻止自己,問出最後那個問題。事後回憶,她都驚詫自己竟那麼異想天開,居然以為江屹喜歡她?!
她居然跟江屹告白了!
書上說,每個人這一生都會做蠢事,但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在江屹面前,就是不斷地做蠢事?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是不知道怎麼說吧,可沉默已經表明了他的答案。
一腳踢到雪堆上,簡唯又是懊惱,又是難過。胸口悶悶的,這半個月來,他們又斷了聯繫,她自嘲地笑笑,知道這一次不用強迫自己不去見他。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她是再也不敢出現在江屹面前了。
也許,她可以去天涯開個帖子,就叫《我以為粉了七年的愛豆喜歡我,然後我們絕交了》,一定點擊率爆表,搞不好還能成為年度熱帖,拉無數當紅小生躺槍……
簡唯停住腳步。她已經走到了一棟教學樓前,每次搶不到圖書館的位置,她就會來這裡,因為這棟樓位置比較偏,除了上課,學生們很少來這裡。
不過今天,這裡好像格外冷清。簡唯看到門口拉著警戒線,幾個穿黑色羽絨服的男人守在那裡,她有點困惑地問:「不能進去嗎?」
男人看到她,表情微變,恭恭敬敬地說:「當然可以,您請進。」
簡唯莫名其妙,背著書包走往裡走,等進到門廳回頭望,那幾個人居然還在目送她。
她甩甩腦袋,把這件事拋到腦後。走廊盡頭是她最常去的那間教室,一路過去,兩邊鴉雀無聲,簡唯心裡開始發毛。等推開盡頭的門一看,偌大的階梯教室空空蕩蕩,只在最中間坐著一個男人。
還好,還有人。
簡唯鬆了口氣,她是喜歡清靜,但如果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她就得懷疑鬧鬼了。
那男人低著頭,拿著本白色厚厚的東西在看,簡唯看不清他的臉。不過她也不想看清,目光從他身上滑過,就去了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自己的課本和習題冊。
窗外雪還在下,簡唯沒有立刻開始學習,而是從書包裡摸出把水果糖。這是姥姥的學生看她時送的,進口的糖果,可惜她吃不了,全便宜了簡唯。她在裡面挑來揀去,最後選了顆榴蓮味的,剝開糖紙,放到了嘴裡。
等那個味道在嘴裡化開,簡唯才想起來,她本來是不喜歡吃榴蓮的。是江屹說他喜歡,她才慢慢喜歡上了……
前方忽然傳來聲響,是那個男人站了起來,他坐著時簡唯不覺得,站起來才發現原來他很高,也很瘦。男人穿著迷彩服外套,兩手插著兜,簡唯一見這個打扮,就想起曾看過的機場路透,本就壓抑的心情又往下沉了一點。
以為他要出去上廁所,誰知他環顧教室一圈,居然直直朝她走來。
他越走越近,簡唯也看清了他的樣子。是張很好看的臉,眉毛很濃,鼻樑挺拔,陽光俊朗。但不知為何,簡唯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
他一步步走到簡唯旁邊,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自然地從糖果堆裡拿起一顆,剝開後扔到了嘴裡。
兩下嚼了,嘎崩嘎崩,他撇撇嘴,「你這糖也太難吃了。」
簡唯目瞪口呆,終於也生氣了,「同學,你吃了我的糖,我沒有怪你,你反倒還嫌棄?」
男人一愣,繼而揚唇笑起來。他的嘴有點歪,這麼一笑,頓時透出股壞小子的邪氣和天真,「哇,入戲這麼深啊?」
簡唯覺得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今天的一切都不對勁。她收拾好東西就想走,誰知腳剛跨出去,男人就一把握住她胳膊,說:「不就是吃你顆糖嘛,這麼小氣。好好好,下次我還你兩顆,還你一包!」
他的手一摸上來,簡唯就懷疑自己遇到變態了,她使勁掙扎,「放手!你再拉拉扯扯,我叫人了!」
她的手打到他臉上,很清脆的一聲。男人摸摸那裡,表情也變了,「嘖,我說你夠了啊。導演又不在,演給誰看呢?」
導演?簡唯愣住。
他是說了……導演嗎?簡唯忽然想起來,好像聽人說過,最近有劇組要來學校取景。但具體什麼劇組,因為她這陣子完全不關心外界,竟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想起門口的封鎖線。難道,就是今天,就在這裡拍?
那為什麼放她進來!
簡唯透過玻璃窗,看到自己的臉,瞬間恍然大悟。剛要說話,門口卻傳來另一個聲音,「你們在做什麼?」
兩人回頭,周佩佩站在門邊,抱著胳膊,偏頭看著他們倆。
簡唯的猜測被證實,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她們兩人對視,將那個男人晾在一邊。而他看看簡唯,再看看周佩佩,完全懵了。
男人眉毛挑得老高,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雙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