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放心吧,我已經到杭州了。對,我跟小帆她們在一起,路上很順利,別擔心啦……啊,不多說了,她們在等我,馬上要出去吃飯,我們今晚訂了大餐,拜拜!」
簡唯掛斷電話,長舒口氣。
週遭很冷,到處都張燈結綵、一派繁華,街上人卻很少。今晚是大年三十,萬家團圓的日子,她的父母卻遠在美利堅。他們本來也想帶上簡唯,媽媽都準備找大使館的朋友,幫她迅速搞定簽證了,最後卻被簡唯嚴詞拒絕。她表示,自己已經跟同學約好,要一起去杭州旅遊,不能爽約。
媽媽:「你們大過年的出去旅遊?」
簡唯:「對啊,姥姥也大過年的出去旅遊,有問題?」
父母無言以對。他們還想再勸,但簡唯態度堅定,自從她18歲以後,父母對她的決定就怎麼干預,加之考慮到這趟去美國確實還有很多工作,也沒時間陪她,最後同意了她留在國內。
只是在這晚突然打來個電話,簡唯毫無準備,嚇得差點就說漏嘴。
她忍不住感慨,扯謊太難了,這三五真的是太難了!
是的,簡唯不在杭州,她在杭州……以西的古鎮。
面前是高聳的酒店,簡唯仰頭望著夜幕中的大樓,還沒說話,嘴唇先揚了起來。之前跟賴曉霜打聽了,江屹他們半個月前從杭州市區轉戰這裡,整個劇組都住在這個酒店,所以,現在進去就能見到他了。
現在進去,就能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放到三個月前,簡唯肯定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拋下家人和朋友,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就為了出現在一個男人面前。江南的冬天冷得人骨頭都在發寒,杭州周邊有不少旅遊開發的水鄉小鎮,可惜這裡並不在其中。劇組為了景色更獨特,選了商業化較輕的一個取景,鎮上最氣派的建築就是這家酒店。也沒有機場,她下了飛機又改坐大巴,然後還坐了一段路的三輪車,終於到了目的地。
身體雖然疲憊,心情卻是興奮的,確切的說,自從那個念頭冒出來,她就處於一種難以言說的興奮中。像當初答應了帶圓咕嚕去劇組拍戲,知道自己可以見到他,整個生活都有了盼頭,其餘的一切都可以擱置一旁。
她深沉地嘆口氣,果然一涉及江屹,自己就不太正常了……
簡唯用圍巾擋住半邊臉,拖著碩大的行李箱,走進酒店大堂。
這種特殊的日子,連酒店都很清靜,大堂裡只零星站著幾個人,在低聲說話。簡唯一邊尋找電梯的方向,一邊按下一串號碼,不是江屹的手機號,而是他的酒店客房座機號。江屹之前告訴她時,還開玩笑說:「你可以打進來,看我有沒有在外面亂玩,有沒有按時收工。」
簡唯本打算先逗逗他,然而那端「嘟嘟嘟」響了好幾聲,卻始終無人接聽。
不在嗎?
簡唯忽然想起來,光顧著興奮,都忘了問問,江屹今晚到底在不在酒店。如果他有事出去了,自己豈不是撲了個空?
不會這麼倒霉吧……
正這麼想著,卻聽到酒店門口傳來聲音,幾輛黑色的車停下,一群人呼啦啦走了進來。
簡唯臉色微變,因為看到了最中間的男人。
大半個月不見,江屹看起來卻沒有太大變化,五官依然瘦削,頭髮長長了一點,據說是為了角色需要。他穿著卡其色外套,下配淡藍牛仔褲,臉上戴了副墨鏡,除此之外沒有更多遮擋。身後跟了四五個人,有助理,也有保鏢,不過他卻好像當他們都不存在,只是和旁邊戴帽子的男人說話。
那個男人,簡唯眨眨眼睛,她認識他。他叫楊森,是江屹同一公司的演員,只是不怎麼紅。簡唯對他熟悉,因為他和江屹關係很好,江屹這麼不愛上微博的人,都和他互動了好幾次,為此還有兩人的cp粉應運而生,號稱「山木黨」。
原來,他們今晚也在一起?
簡唯有點懵。
在她的構想裡,她見到江屹時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從沒想過他身邊有朋友陪著該怎麼辦。
不知道楊森說了什麼,江屹勾唇一笑,越發英俊惑人。
大堂裡的人都在看他們,簡唯聽到身後女生的低呼,難掩興奮,「江屹,那是江屹嗎?我的天,他怎麼會來我們這兒,我是不是看錯了?!」
似乎是聽到了聲音,江屹忽然朝這邊瞥來,簡唯一個激靈,想也不想就蹲下!
她用行李箱擋住自己,渾身僵硬,足足十幾秒後,才抬起頭,兩手扒拉著行李箱,露出一雙眼睛,朝外面張望。
大堂裡恢復了清靜,他們已經全上了電梯,離開了。
簡唯茫然若失,手放在行李箱上,枕著它許久不動。
之前一直在做計畫,可看到江屹的一瞬,才發現情況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她以為,他獨自過年,會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她出現是解救他於水火。可事實上,他身邊有好哥們兒,還有那麼多工作人員,自己這麼興沖沖地趕過來,好像……有點奇怪啊。
那股勇氣開了個口子,立刻一瀉千里,簡唯越想越覺得,真的是太奇怪了。他們才在一起多久,她居然跑來陪他過年,還是在他沒有邀請的情況下!
他今晚還有應酬嗎?他說之前也說了,工作排得很滿,搞不好,自己還會打擾他……
「小姐?」
簡唯抬頭,保安站在旁邊,被她的姿勢弄得有些奇怪,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簡唯望著他,半晌扁扁嘴,可憐巴巴道:「還有空房嗎?給我開間房吧……」
衝動是魔鬼!衝動果然是魔鬼!
簡唯躺在床上,崩潰地掙扎。萬萬沒想到,自己撒下彌天大謊,大老遠從北京飛來杭州,最後卻在江屹的房間下面,開了另一間房?
她忽然想起來,南瓜醬有次去探班,專門花了比預算多兩倍的錢,住了江屹下榻的那家酒店,晚上還跟她們說,自己又get了一樣愛豆同款,雖然貴了點吧……
所以,自己大老遠跑過來,其實是追星的嗎?!
手機忽然響了,又是那個專屬鈴聲,簡唯正在想他,不由有種被窺破心事的慌張感。
她摸過手機,按下接聽鍵,「喂?」
「你打我房間電話了?」江屹問。
「嗯?哦,我打了……」
「要查崗的話,這個時間略早啊。」他調侃道。
「不是啦,就是今晚過年,想跟你說新年快樂……」
簡唯斟酌著,不然先探探口風,如果他不忙,也許還是能告訴他的……
簡唯:「你今晚,要怎麼慶祝啊?」
「怎麼,要笑我沒人陪?」他笑,「不好意思,讓簡小姐失望了,今晚我們劇組的朋友要聚餐,人很多,很熱鬧,我這就準備出門了。」
簡唯一滯,「這樣啊,那挺好的,玩開心一點……」
「你也是。對了,問候你父母好。」
簡唯:「啊?」
江屹以為她誤會了,笑道:「別緊張,不是讓你把我介紹給他們,就是禮節性地問候一下。大過年的,我可沒這麼不知道分寸。」
簡唯:「……哦,我、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簡唯躺在床上,久久沒有動彈。
腦袋木木的,她覺得有些茫然,和江屹在一起後,她其實經常有這種感覺。她從來沒談過戀愛,因為總是跳級,青春期也沒幾個朋友,很多時候並不清楚該怎麼跟人交往,還有與人交往的界限在哪裡。
他是她這麼多年最喜歡的人,她很想對他好一些,再好一些,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害怕自己給出的東西不對,不夠好,總是無所適從。
這一回,她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可現在看來,是自己越界了。江屹並沒有跟她一起過年的計畫,她這樣跑過來,只會讓他為難。
她躺在那兒發了好久的呆,直到外面響起煙花的聲音,孩童街道上在嬉戲,她終於站起來,拍拍臉頰,自我安慰地笑了笑。
沒關係,來錯了就來錯了吧,不過是多了一次失敗的嘗試。
就當是追星了。
飛躍大半個中國,懷揣著憧憬和願望,跨過千山萬水,終於來到他所在的地方,如願以償地遠遠看到他一面。
他和她想像中一樣美好,他比她想像中還要美好。
這麼一想,就覺得這趟真是沒有白跑,甘之如飴。
江屹回到客廳。
楊森半躺半靠在沙發上,笑著問:「誰的電話啊,我還聽不得,要躲到屋裡去打。」
江屹:「小孩子家家,問題哪兒那麼多。」
楊森大怒,蹭的坐起來!他和江屹同年,就因為長了張娃娃臉,就總是被他們調侃,尤其是江屹,還越說越上癮了?!
他本來滿眼冒火,打量江屹一瞬,卻又嗤的一笑,舒舒服服躺回去,「你不說我也知道,瞧你那蕩漾的樣兒,女人的吧?你那個神神秘秘的女朋友?」
江屹一頓,「你知道?」
「別擔心,我是偶然聽靜姐說漏嘴的,她知道咱倆關係好,也就沒太在意。你瞞得還是很好滴~」
楊森也是朱靜的藝人,自己現在走了,她手底下就看他了。
江屹面色不變,「哦,她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就知道你找了一女朋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過我後來又找靜姐身邊的人套了下話,這才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料,講什麼的都有,甚至說你之所以跟靜姐鬧翻,也是為了她……但這個我不信,太誇張了,衝冠一怒為紅顏?這麼瑪麗蘇的劇本咱屹哥不接!」
江屹一笑,並不否認,「現今這世道,瑪麗蘇行情好。」
楊森揚眉,感興趣道:「所以,你真有女朋友了?」
雖然早就知道,但聽到江屹承認,楊森還是有些驚訝。畢竟江屹的事業剛進入新階段,現在談戀愛,實在是冒了大風險。不過他也清楚江屹的個性,大事上從來都是想好了再決定,也就不會去做無畏的警告和勸阻,只是單純地為他高興。
「恭喜恭喜。」楊森說,「不過,我覺得你不厚道啊,別人信不過就算了,我也你也信不過?怎麼著,什麼時候把咱嫂子請出來,當兄弟的也做回東,請她吃頓飯!」
江屹不答話,他換好了衣服,示意楊森可以走了。楊森不死心,一邊往外,一邊追問:「我說真的,我嘴這麼牢,保證不會亂講話。你這萬年鐵樹難得開花,不讓我見見,我這百抓撓心啊……」
還真是吵!
江屹懶懶道:「你想什麼時候見啊,今晚成嗎?」
「今晚?今晚還是算了吧,那麼多人呢……」頓了頓,他警覺,「你不會讓她今晚過來了吧?」這麼瘋狂?!
江屹瞥他,不知想到什麼,搖頭一笑,「想什麼呢,她才不會來。」
簡唯訂了回北京的機票。
大年三十的晚上,都已經這個時間點,該回家的全回家了,機票很輕鬆就買到了。只是她還要費勁千辛萬苦地約車,不敢亂坐害怕出事,最後跟酒店談好了,他們派車送她,自己多付一些錢。
搞定這些,她覺得肚子餓了,上一頓飯還是在飛機上吃的,距離現在也七、八個小時了。她拖著行李,決定先去吃點東西,為了避免撞上江屹,特意繞去了酒店隔壁的餐廳。
裡面也有許多人,都是出來聚餐的,一桌桌挨著,熱熱鬧鬧、沸反盈天。大家說著她聽不懂的方言,笑得很開心,簡唯沉默地坐在角落,彷彿身處大海中的孤島。
她終於覺得有些孤單。這裡的所有人都和家人在一起,而她孤身一人在異鄉,吃完這頓飯後,很快要坐上大巴,在漆黑的深夜去趕飛機。
因為坐得偏僻,也沒人注意到她,簡唯點了份竹筍燒牛肉,點了個清炒蝦仁,然後覺得不夠,又點了份雞肉餛飩。這個過程裡,肚子又餓了幾分,簡直是咕嚕嚕直叫,她等了又等,終於看到菜被端上桌。
可還沒開吃,就聽到一波震耳欲聾的尖叫,許多人都往一個方向看去,簡唯也跟著望過去。只見幾個男人從大門進來,全都面容俊朗、身材高大,一眼望去跟走秀似的。
是江屹。還有他身邊的人,她之前也在微博上看過,都是他們劇組的男演員。
他們在這裡聚餐?!
簡唯嚇得往後一縮,然後才想起來,隔著這麼多人,他不會發現的,又猶猶豫豫地看回去。
幾個人裡就江屹最紅,大家看大廳裡的情況,都微微笑著,飛快想要走過去。
「江屹我愛你!」有年輕女孩兒忽然喊了一聲。
那幾個人都聽到了,男人們面露調侃,全望向江屹,楊森甚至在他胸口打了一拳。江屹勾住他脖子,作勢要揍他,卻半路收回來,笑著朝那邊揮了揮手。
他這一回應,姑娘們更激動了,又有幾個女生跟著喊:「江屹,我們也愛你!」
「我最愛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大吉大利!」
這樣普天同慶的日子,大家都心存溫暖,即使是不認識明星的人,也被這氣氛感染笑了,大廳裡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江屹笑著說:「謝謝,謝謝大家。你們也新年快樂!」
他們說完,繞到右邊的小走廊,裡面是個單獨的包廂,之前就一直有人在外面守著。原來,是等著他們。
他們消失了,大廳裡還沉浸在興奮中。隔壁桌的女孩忙著把剛才拍的照片發朋友圈,另一邊的女生則跟朋友發語音,「我的媽呀,我被我爸帶出來團年,你猜怎麼著,居然跟江屹在一個餐廳!他來我們這兒拍戲了!哈哈哈從今天起,我就是跟江屹一起過過年的女人了,以後你們誰也不許跟我搶老公!」
簡唯聽著這些聲音,唇畔一點點浮上笑容。
所以啊,她多傻。他不僅有關係投契的朋友,就連隨便出現在餐廳,都有這麼多陌生人為他瘋狂,真情實意祝他新年快樂。他怎麼會缺人陪呢?
她覺得有點失落,但更多的還是高興。這樣也好,這樣真好。他能擁有這麼多的溫暖,即使她不在他身邊,也實在是太好了。
簡唯看著那邊緊閉的門,大家都在張望那邊,卻知道沒有辦法進去。今天晚上的事,很快就會有人Po上網吧,包括剛才她沒來得及拍的照片,也許,還會有人等在外面,拍他出來的樣子。這樣她也可以知道,他新年是怎麼過的。
她忽然想起以前,有的時候她會很生氣他是個明星,因為這樣,他們的交集才變得那樣困難。不過剩下的大多數時間,她都在慶幸他是個明星,因為這樣,她才能認識他,才能經常看到他的各種消息……
簡唯不敢再待下去,雖然肚子餓得不行,也決定立刻走人。
結完賬,她拖著行李去了趟洗手間,出來後跟酒店的司機師傅聯繫,因為對方普通話不好,交流得很是費勁,「不好意思,我剛出去吃飯了,您在門口等我是吧?那您稍等,我馬上下……」
話還沒說完,忽然撞到一個人身上。地板太滑,她又穿著高跟鞋,差點摔倒,幸好那人反應快,一把將她抓住。
簡唯扶著他胳膊,驚魂未定,「謝謝……」
「沒關係,你……」
他的聲音也忽然卡住。
兩人都望著對方,許久,江屹揚揚眉毛,很詫異地問:「簡唯,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