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山莊中,今天是喜兒值夜的日子,入夜後,她提著自己最愛的繪有牡丹圖案的燈籠在斷劍山莊裡四處巡視。山莊的安全自有家丁守衛,也有專門的打更人在夜裡不間斷地檢查火燭和倉庫,像喜兒這樣的丫鬟負責更細心的部分。
老爺夫人都已過世,山莊裡只剩下三位少爺,兩位少爺都已成年,二少爺經常往外跑,丫鬟們的工作很輕鬆。喜兒先去了三少爺劍無意的房間查看,劍無意已經睡下了,屋外炕上有兩個貼身丫鬟在守著。劍無意年僅十歲,雖然難免孩子氣,幼時喪母讓他格外早熟懂事,跟師傅學文識字都很專心,從不用人多操心,山莊裡的丫鬟沒有一個不疼他的。喜兒小時候常被欺負,在她印象中像劍無意這麼大的小男孩都是兇殘又討人厭的,劍無意卻是不一樣的,要不是他和二少爺吵架的時候會賭氣地不吃飯,因為崇拜大少爺經常做一些高難度的舉動,她幾乎要忘了他還是個小孩子。
喜兒進了屋,外面炕上的丫鬟就醒了,見是喜兒,兩人又放心地睡去,喜兒輕手輕腳地進了劍無意的房間,劍無意正在床上睡覺,他睡覺的時候很老實地筆直躺著,就和大少爺一樣,長大後不會也和大少爺一樣嚇人吧,喜兒湊近了看,看見劍無意磨了兩下牙,不會是在夢裡偷吃東西吧,喜兒差點笑出來,將劍無意的被角重新整理了一下,提著自己的牡丹燈籠出了屋子。
接下來去了二少爺劍無心的房間,一進屋喜兒就發現不對勁,走過去一把掀開被子,裡面果然是枕頭,被子蒙得嚴嚴實實的,要是真人早該憋死了,二少爺有跑去哪個姑娘那裡過夜了吧,喜兒嘆口氣,明天又是自己要向大少爺稟報這個不幸的消息,挑個他心情好的時候吧……他有心情好的時候嗎?
就剩大少爺劍無名的房間了,喜兒提著燈籠走去,劍無名床上乾乾淨淨的,被和枕頭都整齊地擺著,他今天又沒在睡覺。劍無名最近經常這樣,喜兒知道該去哪裡找他,順著石子路走,喜兒走到了劍無名專用的熔爐房,從外面就能看見熔爐房裡點著油燈,果然又在這裡。
劍無名在工作的時候很討厭被打擾,喜兒沒敲門,她輕輕地推開門,看見爐子裡還燃著熊熊烈火,劍無名坐在旁邊,手杵在旁邊的石頭桌子上托著下巴,眼睛閉著打盹。真是的,困了就去睡嘛,幹嘛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雖然旁邊有火爐烤著,這麼睡著還是會著涼,還好自己披了很厚的毛披風過來,喜兒解下自己的披風,躡手躡腳地走到劍無名身邊,將披風披在劍無名身上。
劍無名不會武功,感覺卻很明銳,他醒了過來,轉頭看見喜兒正站在自己身旁。
「今天又是你值夜?感覺最近都是你在值夜,是不是她們欺負你,嫌冷不想出來就把活兒都推給你?」劍無名說道。
「芳姐姐害了風寒,容姐姐最近肚子不舒服,喬姐姐扭傷了腳,我身體好,是我主動要幫她們值夜的。」喜兒趕忙解釋說。
「你身體好麼?爬個梯子都會跌下來。」劍無名不贊同地說。
想起那天的情形,喜兒羞紅了臉,那天跟其他幾個丫鬟一起在院子裡放風箏,她以前從沒放過風箏,風箏掛在了房頂,於是從庫房借了梯子來摘風箏,卻失足摔下來,正好劍無名從附近經過,用自己的身體接住她,當時她整個身體都壓在劍無名身上,每次想起來都覺得丟臉死了。
「那……我從小就是幹粗活的,受點累也沒什麼,你身子精貴,不睡覺怎麼行。」難得喜兒面對劍無名冷冰冰的臉還有勇氣如此說話,她很擔心他的身體。
「你還記得那時候漠荒和中原的征戰麼?你那時候年紀太小,肯定不知道,每到兵荒馬亂的時候就越需要武器,素問就是那時候出現的,可惜那位前輩還沒完成最後一道工序就病故了,江湖上最近很不太平,我有預感,又要發生變故,越逢亂世越是神兵現世的時候,我,也想打一把像靈樞一樣的名劍。」劍無名十分認真地說。
喜兒是知道劍無名的理想的,應該說這是家族的祈願吧,大少爺是如此希望的,三少爺也如此,就連沒有正經模樣的二少爺在造劍的時候也跟換了個人似的。
「恩,你一定會打出一把讓世人矚目的名劍,我去給你沏茶提神!」喜兒說道。
「謝謝。」劍無名回應道,是喜兒的錯覺麼,那張看起來總是在生氣的臉上似乎有點溫和的樣子。
閻溟啟程去中原,南宮洛洛不知道他去中原的目的,她只知道這對自己來說是個機會,她從未放棄過找尋自己的身世,答應跟閻溟回冥域,她不敢輕易出逃,上一次她從冥域逃跑,幾個守衛和侍女都被閻溟摘下了頭,她不想因為自己犧牲任何人,這次對她來說是個好機會,閻溟要去極樂峰,極樂峰在極北的地方,閻溟去那裡至少要好幾日的形成,她只想去武當山而已,可以趕在閻溟之前趕回冥域,這樣他就不會遷怒於任何人。
閻溟走後,南宮洛洛就變得鬼鬼祟祟,閻溟深知她善良的性格,知道她不敢跑,所以並沒有派人看住她。為了掩人耳目,南宮洛洛沒有拿行李,只帶了幾個閻溟買給她的貴重首飾,可以當掉當盤纏。在冥域暗長的走廊裡,南宮洛洛遇到了淚姬,閻溟手下六道之一的修羅道的道主。南宮洛洛怯怯地看著她,她有點怕這個女人,雖然她長得很美,南宮洛洛總覺得她是披著人皮的蠍子,因為被她帶進房間的男人再沒有站著出來的。
淚姬腰肢扭動,嫵媚地走過南宮洛洛身邊時停下,用讓人酥麻的媚聲說:「主人不在,玩物也耐不住寂寞要自己出來散步麼。」
這句話,南宮洛洛聽了很不舒服,她並不敢反駁,只低著頭,也不敢扭頭走掉,她一直覺得這個女人對閻溟沒有任何懼意,她不會賣閻溟面子,而且……她總覺得這個可怕的女人很想殺掉自己。
淚姬似乎看穿了南宮洛洛的心思,殷紅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你知不知道閻溟殺了我的丈夫?我也該殺了你才對,這樣才公平。」
南宮洛洛瞪大了雙眼,彷彿淚姬像厲鬼一樣恐怖。
淚姬豔麗的唇卻魅惑地笑了一下:「騙你的,反正我也沒有多愛他,死了就死了吧。」淚姬嫵媚地笑著,放開南宮洛洛,繼續扭著腰肢走開,南宮洛洛看著她的背影,有生之年真的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了。
「你沒事吧。」一個溫潤的男聲說。
南宮洛洛回頭,看見面前站著個溫文爾雅的男子,三十歲左右的樣子,一襲青衫上繪著墨色的圖案,這個男人也是閻溟手下六道之一,人道道主墨青衫。墨青衫是南宮洛洛在冥域除閻溟外接觸最多的人,聽說他以前是武當派的弟子,也許因為都是中原人的關係,墨青衫是冥域唯一一個不會讓南宮洛洛神經緊張的人,他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南宮洛洛最疑惑的是這種人怎麼會出現冥域。
「沒,沒事。」南宮洛洛慌忙回答。
「小淚她有些任性,我替她向你賠禮。」墨青衫儒雅地說。
「沒關係。」南宮洛洛忙說,小淚指的當然就是淚姬了,總覺得很古怪,墨青衫這樣的人怎麼會和淚姬交情深厚,好怪的組合。
「路上小心。」走之前,墨青衫小聲在南宮洛洛耳邊說。
南宮洛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個男人怎麼總能看穿她的心思,被人窺視了內心又不會有討厭的感覺,果然,這樣的怪物還是應該呆在冥域的吧。
多虧已經有過一次逃跑的經驗,這次逃起來可謂熟門熟路,到了中原地界將首飾當掉就可以去驛站雇輛馬車直接到武當山,南宮洛洛緊緊握住胸前雕著獵鷹的墨玉,這次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南宮家的後人。
極樂峰上,薛晴和令狐橘林面對面站著。
令狐橘林說:「我想過了,你先前的提議很不錯,若你是我的,你的就是我的,大俠就應該有美人相伴,看你模樣長得還不錯,我就娶了你吧。」
「你說什麼?」薛晴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
「我說,大俠身邊都會有個美人,你雖然性格惡劣,品質低下,卑鄙無恥,狡猾下流,和二姐一樣是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看在你長得還標誌的份上,我就娶了你吧。」令狐橘林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我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
「我還是要拒絕,任何人都別想把我從他身邊搶走。」薛晴堅定地說,這話說著有點彆扭。
「你剛才還說要嫁給我!言而無信!你嫁不出去的!嫁不出去!」令狐橘林有被薛晴惹毛了。
「你大哥給你買的武俠小說都是老版的吧,現在早就不流行大俠配美人了,每一個奧特曼身邊都有一個默默挨打的小怪獸,每一個大俠身邊都有一個默默被揍的強盜頭子,你現在還小,將來一定會遇到屬於你的強盜頭子。」薛晴鼓勵地拍了一下令狐橘林的肩膀。
「你在說什麼?方言麼?我怎麼聽不懂?」令狐橘林疑惑地問。
薛晴邪魅一笑:「汝等凡夫俗子怎麼可能聽懂我說話,我還有更高深的語言,ABCDEFGHIJKL……VWXYZ,怎麼樣,更聽不懂吧。」
「這就是大哥說的會時不時復發的瘋症吧,沒關係,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都能忍受。」令狐橘林皺了皺眉頭說。
「其實我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薛晴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
「雖然大哥說不能娶帶拖油瓶的女人,看在你貌美的份上,我可以忽略。」令狐橘林眉頭皺得更緊說。
「我有狐臭。」
「我找大夫給你治。」
「我有腳氣。」
「我可以忍受。」
「我上完茅房不洗手。」
「我會督促你改正。」
「其實……我是男的。」薛晴終於使出了殺手鐧。
令狐橘林的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憋了半天后終於說:「這個……我接受不了。」
「呀吼!」薛晴歡呼起來,小屁孩想跟她鬥還欠火候,見過什麼叫愛上受精卵麼,見過什麼叫黃瓜餵奶麼,她都見識過!什麼叫二十一世紀身堅志殘女青年,她就是典範啊典範!
「你在這裡,靈樞拿到了麼?」流螢從遠處走過來說。
「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出馬。」薛晴驕傲地說。
令狐橘林思索片刻說:「你剛才說你懷了孩子,是他的嗎……」
令狐橘林話還沒說完,薛晴一拳頭狠狠朝他頭頂打下去,疼得他沒辦法說話了。
「你這個粗魯兇殘的女人!和二姐一樣!你們都嫁不出去的!嫁不出去!」令狐橘林怒吼著。
薛晴拉下下眼皮朝他做鬼臉:「靈樞是我的了,終身不嫁我都開心。」說罷扯著流螢就走,扔下氣得直冒煙的令狐橘林。
「我總覺得你對他胡言亂語了什麼。」流螢說。
薛晴正色道:「其實你是女扮男裝的吧?只有女人的直覺才這麼準。」
「哈,論歪理我永遠比不過你。」流螢調笑地說。
「小樣,放老實點,你的解藥還在我手裡。」薛晴摸了一把流螢的下巴說。
「是是,你的話對我來說都是聖旨,就是讓我摘星摘月,我也再所不辭。」流螢溫和地笑著說。
看到流螢的笑容,薛晴臉頰發燙,嘴上還是不依不饒:「少來,你當是在唱戲文啊,我讓你摘月亮,你是不是就端盆水出來,這套把戲早就被玩爛了,我可比你想的見多識廣,別想糊弄我,我讓你摘星星,你摘的下來嗎?」
「在這裡等我,別走。」流螢對薛晴說,讓她在原地等著,一個人跑掉。
不一會兒,流螢抱著一盆水回來,放在離薛晴不遠地方。
「不是吧,真拿水裡的倒影糊弄我?照月亮還行,照星星太困難了吧。」薛晴不高興地說。
流螢拔出腰間的素問,潔白無暇的劍身在月光下像籠著淡淡的光暈,劍刃處卻是清冷的寒光。
「額,我說笑的,不要為這個殺我滅口啊!」薛晴雙手舉過頭頂求饒道。
流螢伸劍,素問轉過優美的弧線,劍尖淺淺地沒入盆內的水中,挑起一片細小的水花,因他起劍的速度力道輕巧又極快,水花高高地在半空中打散,一劍,兩劍,三劍,四劍……流螢不斷地從盆內挑起水花,滿天的細小水珠被月光包覆,猶如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薛晴看得驚呆了,嘴角不由自主地笑著,笑得非场爛,心裡卻在吶喊,老天爺,不要讓她這麼幸福!如此美好又讓她得不到的話,她會忍不住想報復社會!
如果她現在走過去抱住他,會是耍流氓嗎?會被推開嗎?沒關係,被推開了就再撲上去,越戰越勇,百戰不殆。有多少心心唸唸,有多少求之不得,有多少愛慕又有多少依戀,一切情感散落在地上鋪成了軌道,讓薛晴走向流螢,緊緊地抱住。
他沒有推開,也沒有同樣抱住她,只是靜靜地承受她的擁抱,散落一地的水珠被極樂峰厚厚的積雪吞沒,皎潔的月光像薄紗一樣柔和地包覆著一切,彼此的體溫,溫暖了天,溫暖了地,溫暖了回憶,還記得穿越來的第一天,這個人白衫青劍問自己「你可好些了?」,偶然撞見他洗澡,差點被他羞憤下失手殺掉,面對閻溟,他可以為了自己扔下劍,被連刺十二劍也無怨言,第一次看到屍體時有他陪著,第一次下手殺人時有他陪著,二師兄死時有他陪著,繭蝶死時有他陪著,哭的時候有他陪著,笑的時候有他陪著,他只是像月亮一樣溫柔地陪伴著她,卻成了太陽一樣無法離開的溫暖,拜託,不要落入地平線下,不要在她的眼睛已經為太陽而生時又將她丟入黑暗。
「好了!晚安!」薛晴突然放開流螢說,一路狂奔到自己的房間,將門鎖上後靠在門板上竟已是淚流滿面:「流螢吶,那些支持我到現在的僅有的回憶有多少是你為我這個人做的,我要像以前的你對她一樣對你,我的結局會不會就像以前的你一樣?」
薛晴順著門板蹲下去,雙臂交叉緊緊抱住自己,總覺得身體裡陣陣發冷,是在雪地裡站太久著涼了麼,好冷,冷得像凍僵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五臟六腑都好像結成了冰,薛晴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冷得昏死過去。
天亮之後,薛晴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門口,身體已經不冷了,難道是突發性風寒?這來的也太快了。好的也快,難道是劉翔牌?
既然拿到了靈樞,該回去讓崑崙宮的人對自己羨慕嫉妒恨了,薛晴將靈樞放在行囊裡,腰間仍然配著青雲劍,靈樞的劍身太軟了,都說它是天下第一的劍,可它根本沒法用啊,頂多拿來代替鞭子增加一下床笫間的情趣,拿它殺人,別人還會以為是調戲。
遇見流螢,薛晴有些尷尬,流螢卻沒什麼特殊反應,他昨晚應該沒喝酒吧,總不會忘了昨晚的事吧。兩人向令狐兄妹告辭,令狐橘林看見薛晴就嘆氣,應該是在惋惜薛晴長得挺好的怎麼是個男人。
薛晴和流螢已經下山去了,令狐橘林突然想到了什麼,跑到懸崖邊朝山下大喊:「你騙我!你懷孕了怎麼會是男人!」
可惜薛晴是聽不見的,如果她聽見了,一定會語重心長地摸摸令狐橘林的頭說:「你還小,有種東西叫男男生子。」
走到山下,薛晴的腳都走疼了,讓流螢去鎮上牽馬車過來,自己就坐在山下等著。
流螢走後,薛晴一個人坐在雪地上,無聊了就在積雪上畫丁老頭玩。
「許久不見,你倒是挺悠閒。」一個邪魅不羈的聲音說。
薛晴抬起頭,五官都要扭曲在了一起,閻溟,你大爺的是不是性冷淡!為什麼要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