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見狀,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得快忘記了呼吸,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似乎他隨時都有可能轉過身來,拋棄他的自卑,拋棄那讓他耿耿於懷的疤痕,堂堂正正的告訴她,他是誰。
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靜靜等待許久,然而最終,他還是將揭下的面具慢慢的套了回去,再沒有留戀,快步離開。
程雪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耗盡了,她頹喪的靠在牆壁上,就這般望著傾盆大雨下他的身影越走越遠。
剛剛,他應該也是想過要讓她知道他是誰的吧,她不懂他的掙扎,但是看的出來,那短短幾秒鐘的時間他過得極為痛苦。
可是最終,他依然不敢面對自己,面對她。
程雪洗了澡換了衣服,來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然而白謙卻比她還要晚,直到上課了還沒出現。
下午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他詢問班上的同學有沒有人知道白謙在哪兒,每個同學都表示不知道,程雪也很納悶,雖然白謙這人有時候有點不服管教,但是從開學到現在也從來沒有遲到過,也不知道他家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直到課上了大概二十分鐘後白謙才出現了,這麼大的雨他連傘都沒拿,頭髮和衣服都濕了,班主任問他去哪兒了,他只說家裡有事,因為上課程雪也不方便多問,下課之後才詢問起他的行蹤。
白謙卻挑眉看了她一眼,略帶不耐煩,「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家裡有事。」
「……」看樣子白謙是不願意說的,程雪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多問了。
白謙從課桌裡找出一件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塞到抽屜裡的外套穿上,用紙巾擤了擤鼻子,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沒有事情要跟我說嗎?」
程雪愣了愣,一臉詫異向他看去,「什麼?」
白謙目光微眯,「聽說今天安陽來找你了?」
「額。」程雪心不在焉的,「的確是來找過我。」
「還潑了你一身的菜湯?」
「嗯?」程雪很疑惑,「你怎麼知道?」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就問你,她這麼欺負你,你就這麼不當成一回事?你就軟弱成這樣?連手都不還?」
程雪聽罷卻笑了笑,「還?」她深吸一口氣,一臉意味深長的望著他,「安陽家境豐厚,有父母撐腰,事情鬧得再大她依然能安然無恙,可是我……沒有人給我撐腰,所以我不管做什麼都要小心謹慎,你明白嗎?」
白謙本來正一臉怒其不爭的看著她,聽到這話,他神色微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收回目光,似乎想到什麼又道:「不是還有個戴面具的人將你帶走了麼,是誰?」
「……」程雪覺得白謙這傢伙簡直就是神人,「你沒有在學校還知道得這麼清楚,消息倒是挺靈通啊?」
白謙沒理會她的調侃,挑了挑下巴,霸道逼問一句,「究竟是誰?」
「我朋友。」
「朋友?哪兒來的朋友這麼神秘,還戴著個面具,二次元漫畫看多了吧?」
程雪瞪了他一眼,沒搭理她,白謙又接著嘲諷了幾句,恐怕也是見她神色淡淡的,覺得嘲諷起來沒意思,便也閉了嘴。
雨還下著,淅淅瀝瀝的,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程雪轉頭望著窗外,眼前又浮現了那站在雨中,因為糾結和掙扎渾身緊繃到顫抖的身影,他應該是並不想讓她知道他是誰的吧?即便掙紮成那樣最終還是不敢面對她。
週六,程雪做了一樣她拿手的點心,她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做「糯米□酥」,糯米裡面加了紫薯和山藥熬成的甜醬,再放到油中炸到金黃,吃到口中外酥裡嫩,甜香可口,她平時沒事的時候總喜歡弄點來吃。
她今天特意多做了一些,打算等下拿點去給楊洛學長,其實程雪已經猜到他就是小丑先生,只是不能十分確認,小丑先生幫了她這麼多,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報給他,索性就給他送些吃的去吧,也聊表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至於送給他的由頭,就當是學妹送給學長作為高三奮戰之用的吧。
程雪等小點心涼了之後就用了一個小餐盒裝好,又給媽媽留了一些便帶著去學校了,高三年級週六也是要補課的。
程雪來到他所在的班級門口,放眼望去好像並沒有看到他的人,她便沖坐在門邊的一個男生問道,「請問一下楊洛學長在哪兒?」
這人聽到她詢問楊洛似乎非常吃驚,他將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這才道:「他在自習室,你從這邊過去,最盡頭那個教室就是了。」
程雪道了謝便離開了,走了幾步卻聽得身後那人不敢置信的嘀咕一句,「這女生居然來找楊洛?!」
程雪也沒在意,直接往前走,走到最盡頭的教室,在敲門之前程雪下意識的從窗口往裡面望了一眼,卻見偌大的自習室裡,除了楊洛外還有一個女生。
那女生就坐在他的身邊,兩人靠得很近,這自習室隔音效果倒是好,她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麼,不過看得出來,楊洛應該是在為那個女生講習題。
他神情專注,講得耐心又細緻,那個女生聽得也很認真,時而了悟的點點頭,時而又抬眼目光崇拜的望著他,似乎在驚嘆這世上怎麼能有這麼聰明的人存在。
看樣子他也不是對每個人都那麼冷嘛,想著他連話都不跟她說一句,每次看到她出現都是淡淡的,更甚至有時候還直接無視掉她,這會兒卻跟人家講課講得那麼認真。
再見那個學姐長得也乖巧可人,看他的眼神簡直就是十足的迷妹,嗯,也不是每個人都是以貌取人的,再說他學習成績那麼好,單單看他學習上面的才華,他也是很值得人喜歡的。
他受歡迎她應該為他高興才對,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心裡梗梗的,極不是滋味。
那學姐正好就對著她所在的方向,無意間抬頭看到站在窗外的她,她似乎愣了愣,隨即又搖了搖楊洛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楊洛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程雪一對上他的眼神,頓時便像是一個偷窺人家被當場抓個現行的壞人,她慌亂的向後退了一步,也來不及多想,直接轉身就走了。
直到跑下樓她才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了一點,這樣急匆匆的跑下來,不就是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麼?
程雪走到操場邊的椅子上坐下,重重嘆了口氣,目光向高三年級的方向掃去,卻見他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陽台上,離得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他的目光正望著她的方向。
程雪心裡梗梗的,賭氣的移開目光不去看她,可隨即又想,自己前一世也是活了三十年的人了,怎麼這會兒卻像個小女生一樣耍脾氣,況且人家跟別的女生講作業她生什麼氣呢?他和她又沒有什麼關係。
可即便這樣想著,程雪心裡還是不舒服,還是不想看到他,不想跟他說話。
「程雪。」
一旁響起一道溫潤動聽的聲音打斷了程雪的思緒。程雪抬頭去看,卻見她身邊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男生,他一身淺灰色斜紋衛衣外套,一條黑色休閒褲,這一身穿著顯得他肩寬腿長,腳上那雙白色板鞋又給他增添了一種陽光儒雅的感覺,他笑盈盈的望過來,就似秋日裡一抹溫柔和煦的風。
然而程雪看到他卻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你怎麼來學校了?」星期六,高一年級是不用補課的。
他笑笑,「我來學校練琴,你呢?」他目光向她手上的餐盒掃了掃,「來送東西?」狹長的眼尾上挑,「送給誰的?」
程雪嘴角上揚,勾著一抹笑,然而那一雙眼中卻沒有半點溫度,「袁同學,你是不是問得有點多了?」
袁傾陽不以為然,「我不過是好奇而已,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程雪也不想再搭理他,直接從椅子上起身,「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然而從他身邊經過之時他卻猛的拽住她的手腕,程雪面色微沉,下意識扭了扭手,奈何他力氣大,她根本扭不開,她冷眼向他看去,「你做什麼?」
他依然是笑盈盈的,語氣溫和又好聽,「那天把你從食堂帶走的那個面具男是誰?」
程雪想也不想,直接不客氣的反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卻並沒有生氣,那帶著笑意的目光一直靜靜的如月光般流瀉在她身上,程雪被他這虛偽做作的眼神看得極噁心,當下便要從他手中掙開,然而他卻突然伸手一把拉過她挎在肩頭的包。
程雪被他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弄得愣了愣,當反應過來之後便面帶怒容衝他道:「你想幹什麼,把包包還給我。」
說著就要伸手去抓,袁傾陽卻故意將包包舉過頭頂,他個子比她高了許多,再加上他手長腳長,程雪墊著腳尖也夠不到。
「袁傾陽!」程雪厲聲叫了一句,「把包包給我。」
不同於她怒氣衝衝的面容,袁傾陽的表情至始至終都是溫和如風的,這會兒更是安撫性的笑笑,「我看你剛剛心情不太好,你跟我去琴房,我彈首曲子給你聽,聽完了我就將包包給你。」
「不用!」
袁傾陽卻直接拽著她往前走,「走吧,只聽十分鐘就好。」
他的手勁很大,似乎並沒有多用什麼力氣便將她托著前行,程雪掙了幾次都掙不開,再見周圍還有許多學生,她和袁傾陽這麼拉拉扯扯在校園中也不太好看,她便暫時忍了火氣道:「袁傾陽你放開我,我自己走。」
袁傾陽果然放開她的手,又笑道:「跟我來,走這邊。」
他一手將她的包包抱在胸前怕她奪回去,丟下這句話之後便頭也不回的向前走,似乎並不擔心她不跟上來,而程雪的確不得不跟上去,那包包中還有她的鑰匙和錢包!
跟著袁傾陽來到琴房中,他挪了一把椅子在她跟前讓她坐,又抱著她的包包坐在鋼琴前問道:「想聽什麼?」
程雪重重在椅子上坐下,看也沒看他一眼,「無所謂。」
袁傾陽也沒在意她冷淡的態度,試了幾個音之後便開始彈奏起來,程雪對鋼琴是一竅不通的,跟了袁傾陽那麼多年,多少也知道一些,她記得這首曲子是他經常彈的,是國內一個鋼琴家的成名曲,曲子輕快卻帶了點悲傷。
今天天氣很不錯,如今已經快到十一月了,窗外的陽光暖暖的,一點也不灼人,鋼琴就放在距離窗戶不遠的地方,窗外的陽光斜灑進來,像水一般柔和的流在他身上,陽光剪出他的側影,站在她的方向,能看到融在光影中他挺拔的身軀,還有面上那高低起伏的五官剪影,他的碎髮間也似融了陽光,斑斑駁駁的,隨著他的動作在發間閃爍。
他修長的指節在琴鍵上起伏,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每當聚精會神的時候,他總會下意識蹙眉,這個表情讓他那張俊朗儒雅的臉上帶著一種如詩般的深情,每一個聽他演奏的人似乎都化成了他腦海中那割捨不掉的初戀,他手下的每個音節都牽動著聽者心頭最柔軟的心弦。
前一世裡,雖然袁傾陽對她並沒有那麼熱情,但是偶爾他也會有溫柔的時候,她記得那一天也是如今天這般,是一個陽光溫暖的秋日午後,他坐在鋼琴前寫歌,而她就趴在沙發上一邊聽著琴聲一邊看書。
琴聲突然斷了,她轉頭去看,但見他不知何時竟站在她身邊,俯視著她,臉上帶著極柔軟的笑。
「你做什麼?為什麼不彈了?」
他卻沒回答,直接將她從沙發上撈起來抱到琴邊坐下,溫柔的撩開她的額發,這才道:「我抱著你彈。」
他難得對她有這種很親密很膩人的時候,程雪靠坐在他的懷中,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胸腔來了。
他彈完了一曲笑著說,「彈完了,你該獎勵我了吧?」
程雪愣愣的,「什麼?」
他卻笑盈盈的低頭吻她,望著她又驚又羞的表情,他笑得更開心了,「這是我要的獎勵。」
她回過神來伸手打他,他就將她的手輕柔的捉進大掌中,笑道:「我的小雪花不乖額。」
小雪花,那是他給她取的暱稱。
那天的陽光很好,他彈的曲子很好聽,他的笑容很寵溺,他給她的吻也很甜很甜。
其實跟他在一起是真的很累的,他是明星,總是在各個地方跑來跑去的,她們一個月也難得見上一回,再加上他對她好像也沒有那麼熱情,有幾次她甚至想過要跟他分開的,可是想到他點點滴滴的溫情她卻又捨不得。
如今再想來,他曾經對她的那些好,那些溫柔,恐怕也都是假吧,要給備胎嘗一點甜頭她才會安心呆在他身邊繼續被他利用不是嗎?
只是他真的太會演戲了,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演得那麼逼真。
一曲完了,他起身走到她身邊來,望著她的面色,一向溫和帶笑的面容之上竟多了幾分凝重,「你的眼神怎麼像是要殺了我一樣,我真的有這麼可恨嗎?」
程雪這才回過神來,她閉了閉眼將翻滾的情緒壓下去,再睜眼的時候面色已恢復如常,她衝他伸出手,「把包包還給我吧。」
「才彈了一曲,還沒到十分鐘呢!」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從褲包中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眉心一擰,似乎愣了片刻才接起來。
袁傾陽走到角落裡去,聲音故意壓低了,她倒是沒聽到他說了什麼,不過過了一會兒,琴房的門卻猛然被人推開,一個略帶興奮的嗓音緊跟著響起,「怎樣,有沒有被我嚇到?!」
站在門口的女生似乎是要給人驚喜的,只是待看到琴房中還多了一個人之後,那握著手機的動作僵了僵,面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不過隨即她又笑了笑,挑著眉頭沖袁傾陽道:「陽陽,這位是誰啊?」
女生一頭及腰長髮,如黑緞一般披散在身後,她長了一張美豔的瓜子臉,身材瘦削卻凹凸有致,即便穿著長衣長褲,可依然能感覺到衣料底下她身體的勻稱緊致,那是長期鍛鍊之人才會有的。
程雪一看到這人,猛然就想起了上一世裡她在地下停車場看到的一幕,女生纖細的手勾著男生的脖頸,兩人一路擁吻,直到上了電梯。
有些傷疤,即使已經結痂了,可是想到當初受傷之時的情形依然覺得隱隱作痛。
程雪調整了許久的呼吸才讓自己好受一些,以免在面對兩個人之時洩露了她滿腔的恨意。
袁傾陽走過來,「她是我同學。」又沖程雪語氣淡淡的介紹,「這位是我鄰居姐姐。」
柳嫣便熱情的笑了笑,「你好啊同學,我叫柳嫣,很高興認識你!」
程雪也收回思緒回以她一笑,「你好。」
她突然覺得有點煩躁,尤其想到她前一世裡莫名其妙就那樣離開了,沒有看到這兩個人從頂峰跌落的慘狀,一口惡氣始終鬱結在心中發不出來,這會兒再見到這兩個人,雖然上一世的一切還沒有發生,但是她依然會控制不住想到自己曾經被她們當成傻子一樣玩弄,想到曾經淤積在心頭的憤怒和恨意,她真怕再在這邊呆下去,她會克制不住衝他們發洩自己的怒火。
所以客氣的打過招呼之後她便沖袁傾陽道:「把我的包包給我吧。」
她以為柳嫣來了,袁傾陽應該就不會跟她糾纏了,不想他竟不為所動,一臉理所當然的笑道:「我送你回去。」
聽到他的回答,柳嫣似乎愣了愣,面上的笑容便顯得有點勉強,「陽陽,我可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回來就找你了,下午可能就要走了,你不陪我吃頓飯嗎?」
「我送了她再去找你。」他的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疏離。
程雪覺得袁傾陽這個人實在是可笑,這一世裡,她是真的真的真的並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瓜葛,她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要這般在她跟前找存在感,他要愛他的柳嫣他便好好愛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將她扯進來,她並不想再做那個見證他們愛情的傻瓜,而且,如今的她也沒有任何興趣,沒有任何時間來應對他突然而來的慇勤。
她目光冷冷的向袁傾陽看去,一字一句的向他道:「我最後說一遍,將包包還給我。」
袁傾陽似乎被她冷淡又決絕的眼神給刺了一下,他走到她跟前來,微微俯身,擰著眉峰,望向她的目光透著緊張,語氣柔和,就像是在哄慰一個受到委屈的小孩,「我送你回家,在路上慢慢跟你說好嗎?」
然而他那緊張又溫柔的表情卻看得程雪一陣噁心,她沖站在他身後一臉不敢置信又隱忍怒火的柳嫣看去,心頭冷笑,袁傾陽又要玩什麼?是不是柳嫣做了什麼讓他難過的事情,如今是故意對著她演戲,想利用她讓柳嫣生氣嗎?
程雪心頭冷笑,很抱歉啊袁先生,我真的沒空陪你玩。
好說歹說你也糾纏不清,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程雪深吸一口氣,直接抬起一腳便往他的要害頂去,他恐怕也沒料到程雪有此動作,根本沒有任何防備,就這麼挨了她一膝蓋,袁傾陽當即便疼得悶哼一聲,弓下腰來,而程雪便趁著這時,直接奪過他手中的包包快步離去,完全不理會他疼得從齒縫中擠出的「程雪」兩字。
程雪出了校門之後才放慢了腳步,她揉了揉發悶的胸口,慢慢調整著呼吸,直緩了許久才從上一世裡難過的餘韻中緩過神來。
她慢騰騰的向回家的方向走,餘光無意間掃到身後,卻見他斜後方不知何時跟了一個人,她停下腳步轉頭看去,待看到來人時,她愣了愣。
暖融融的光照在面具之上,冰冷的面具似乎也帶了些溫情,面具之下,那染著暖光的漆黑雙眼正靜靜望著她。
「你……你什麼時候跟在我身後的?」
「沒一會兒。」
「……」程雪突然想到剛剛在自習室外面看到他跟別的女生講習題之時那認真專注的樣子,面色頓時淡了不少,低下頭,聲音悶悶的,「額。」
「那是什麼?」
程雪抬眼看去,但見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餐盒上,她賭氣的低下頭,聲音也冷冷的,「拿來餵流浪狗的。」
他卻向她伸出一手來,「給我。」
程雪嗔了他一眼,「給你幹什麼?」
「我幫你餵。」他一臉理所當然。
「……」程雪被他給堵了一下,神色淡淡的將餐盒往他手中一放。
而他卻直接將餐盒打開,拿出裡面的小點心就往口中塞,一邊吃還一邊道:「這麼好吃的東西餵流浪狗可惜了,餵我吧。」
不知道怎麼的,一聽到他這話,剛剛鬱結在心中的情緒好似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望著他一塊接一塊的吃著她做的點心,心頭竟然有一種充盈的滿足感,前一世裡的傷痛就在這暖融融的光影裡,在他突如其來的陪伴中,在他幽深的卻不失溫柔的目光下,蒸發了,不見了。
程雪低著頭,笑了笑,又笑了笑。
他很快就將一餐盒的小點心都吃完了,將盒子遞給他,「味道很好。」
程雪把餐盒接過來,卻故意嗔了他一眼,「便宜你了。」
她往前走,而他就一直走在她的身邊,她也沒問他為什麼跟著他,他的出現彷彿總是突兀卻又理所當然的,好似他就應該在她身邊,好似他就應該這麼一直陪著她。
他一直將她送到了家門口,這一路走過來,程雪一直都在思索一件事,這會兒到家了她便衝他道:「星期一早上你在我家旁邊那個公園裡等我,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愣了愣,不過略想了想便點點頭,「嗯。」
程雪見他答應了,又沖他笑了笑便上樓了,到了星期一這天,程雪匆匆趕到公園之時他已經在那裡了。
他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圓領毛衣,毛衣領口開得大了些,露出他肩上結實緊致的肌肉線條,毛衣下面是一條同色的休閒褲,休閒褲洗得泛黃了,卻乾淨整潔,他就站在公園的晨光中,面上的面具在光影的跳動中散發出一股神秘的幽光,面具下的雙眼在看到她之時卻揉了一種讓人心安的暖意。
他肩寬腰細雙腿筆直修長,學習成績又那麼好,即便臉上有一塊醜陋的疤,好似也並不影響什麼。
程雪走過去,「你等了多久了?」
「沒一會兒。」
「……」
「不是要給我東西嗎?」
程雪點點頭,「是啊!」
「什麼東西?」
程雪對著他的目光笑了笑,隨即腳尖一墊,雙手一勾便樓上了他的脖子,她將他緊緊的抱著,將下巴靠在他的肩頭,溫柔對他說,「這就是我要給你的東西,一個真誠的擁抱,謝謝你,我的小丑先生。」謝謝你的陪伴,謝謝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給我的幫助,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美好,謝謝你一直默默的溫暖我,疼愛我。
小丑先生身體僵硬得不像話,似乎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聲音繃得緊緊的,「程……程雪,周圍還有很多人在這邊鍛鍊……」
「我知道啊。」她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抱抱你,又沒有做什麼。」
他似乎對她的任性有些無奈,輕輕在她頭頂嘆了一口氣,而她很快就感覺到他開始手足無措,下巴靠在她的頭頂之後又立刻移開,大掌挨在她肩上之後又立刻收回,明明想親近她又不敢。
她覺得鼻頭酸酸的,突然發現這個男生可真是小心翼翼得讓人心疼,也難怪上一世裡只一直默默為她付出而不讓她發現。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程雪才將他鬆開,她衝他甜甜一笑,「好了,我還得去上課,就先走了。」嗯,她還得留點時間給他換裝不是?
他也沒有說什麼,只點點頭。
程雪轉身走了許久,一回頭卻見他還站在那裡,他背著光,濃濃的光影都被他完全擋在身後,似乎永遠都照不到他跟前,曾經的她也是這樣的啊,光亮照不到她,她就躲在那個陰暗的角落裡,獨自發霉,獨自成長,直到有一天,一道暖暖的光束落在她身上,她看到了在她世界之外的美好,也看到了那個為她打著光的人,其實那個人自己也是生活在暗處的啊,然而他卻毫不吝嗇,將他手上的溫暖和光亮都給了她。
我的小丑先生,我想,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課間操之後程雪並沒有立刻上樓,從課間操開始她就一直注意著那個身影,此時他正混在人-流中往高三年級的教學樓走去,程雪深吸一口氣,立刻跑了上去,她要做的事情必須在他進入教學樓前完成。
她故意跑得很急,再假裝絆倒摔在他跟前,她捂著腳,疼得呲牙咧嘴,目光含著水霧向他看過去,也不說話,就這麼望著他,即便猜到是他,可是她也必須要百分百確認,如果不捅開這層紙,那麼她又怎麼跟他在一起,而她也不想再看到他永遠戴著一個面具出現在她面前,他希望他能面對自己,面對她。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腳步一頓,他低頭向她看去,目光似乎透著些複雜,周圍還有許多高三年級的人,這會兒便有許多人停下腳步向她看過來,有幾個熱心腸的男生見狀,便打算過來幫忙,在他們出手之前,程雪又急忙衝他說了一句:「楊洛學長,我扭傷了腳,你送我去醫務室好不好?」
而那要出手幫忙的人聽到這句話果然就收回動作,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楊洛,轉身離開了。
站在身邊的他卻是沒動,沉靜的面色,沉靜的目光,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作為現實中的楊洛,他總是對她很冷淡,連話也不跟她說,其實她自己也不能保證這一次他還會不會對自己那麼冷淡,而且她現在弄得這麼狼狽,周圍還有這麼多人看著,若是他不出手,她一定難堪死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麼下台呢。
而她也是在跟自己堵,堵他一定不會不管她。
程雪只覺得這短短的幾秒鐘過得格外的漫長,她的手心甚至已經浸出了一層汗水,她殷切的希望他能放下一切,他能過來,他能堂堂正正的跟她接觸,而她清楚,他是知道她的希望的。
然而,他靜靜凝視了她片刻之後卻慢慢轉過身,就像什麼都沒看到一般,直接向教學樓去了。
程雪幾乎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望著他決絕的背影她有多失望是可想而知的,心裡又是不甘又是生氣,她目光含著怨氣瞪著他離開的方向,心中暗想著,果然前一世裡就只敢偷偷摸摸的喜歡她,這點出息,注定孤獨一生。
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吧,你這個壞蛋!
程雪恨恨的想著,正要從地上爬起來,那快要走到台階上的人卻腳步一頓,程雪愣了愣,就在她怔楞的當口,卻見他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捏緊又放鬆幾次之後突然轉身,火急火燎的就向她這邊走過來,走到她跟前,二話不說便蹲下身,伸手一撈,將她打橫抱起便快步向醫務室走去。
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程雪有片刻的眩暈,窩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許久許久之後她才回過神來咧嘴一笑,她伸手勾上他的脖子,食指在他後勁的地方揉了揉,又拿到眼前一看,但見上面還殘留著紅色的水彩筆印,她暗笑,果然他沒有發現。
她將指尖上的水彩筆印伸到他眼前給他看,面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意,「早上抱你的時候蹭了一點東西在你脖子上,沒想到這會兒還在,我的小丑先生,你還要躲我到什麼時候呢?」
她感覺他那沉靜的,好似永遠都波瀾不驚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慌亂,鬢角的肌肉也有意無意的動了動。
他沉著臉,嘴唇抿得很緊,面色有些難看,卻一言不發,腳上的步子絲毫不停,不承認也沒有否認。
不過程雪也沒指望他的回答,反正她現在已經徹底確認這個人就是她的小丑先生了。
楊洛把她抱到醫務室裡,又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沖一旁的校醫道:「她的腳扭傷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這熟悉的音色的確是小丑先生的,會在她面前開口,看樣子他也是認命了。
只是他說完這話之後便直接轉身打算離開,程雪見狀,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道:「你不陪我嗎?」
他身體一僵,片刻之後卻直接將手抽出來,也沒看她一眼就走了,程雪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他這摸樣看上去像是生氣了,是生氣她這樣設計他,逼迫他承認他的身份麼?
程雪的腳本來就沒什麼大礙,醫生給她貼了個膏藥她就滾回教室了。在位置上坐下,程雪一轉頭就看到白謙正微眯著眼睛危險的盯著她。
程雪被他這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問道:「幹嘛這樣看著我?」
白謙雙手趴在桌上,將上半身湊過來一點,挑眉問道:「剛剛抱你那個醜八怪是誰?」
程雪被他口中的「醜八怪」給刺了一下,當即便瞪了他一眼道:「什麼醜八怪,能不能說話好聽點?」
「怎的?長成那樣還不讓人說了?」
程雪沒理他,拿出書本準備上課。白謙改將雙手撐在臉上,一臉意味深長的道:「他就是上次戴面具那貨吧?」
程雪心頭一震,猛然轉頭看他,但見他滿臉不屑,這話也像是隨口一說,但那一雙晶亮的雙眼中,似乎透著洞察一切的精明,程雪倒是沒料到這個傢伙的洞察力竟然這麼好。
白謙見她表情震驚,不屑的哼了哼,「看你這模樣,想來是被我猜中了。」頓了頓又道:「你們這是在一起了?」
程雪白了他一眼,「在一起什麼?現在大家年紀都還小,該以學習為重。」
「呵。」白謙哧了一聲,默了一會兒又涼涼的丟來一句,「程雪,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程雪眯著眼睛向他看過去,但見他又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道:「不然怎麼看得上那個醜八怪?」
「醜八怪?所以在你看來,長相不夠英俊的人都沒有什麼可取之處了?原來白謙你也是這麼膚淺的?」
白謙被她給堵了一下,隨即便又撇撇嘴道,「不就是學習好了一點嗎?」
「什麼?」
他挑了挑下巴,「沒什麼。」
程雪也沒理他,自看書去了。
程雪中午吃了飯從實驗樓這邊過來,路過化學實驗室的時候猛地從裡面伸出一隻手將她往裡一拽,程雪下意識驚呼,不想這人眼疾手快,急忙摀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出聲。
這人將她拽進來再將她抵在牆上,做完這一切之後程雪這才看清他的樣子,她擰緊眉頭瞪著他,像是在用眼神詢問他要幹什麼。
袁傾陽將手鬆開,笑得一臉溫和無害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說完之後似乎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他向後退了幾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一些。
程雪想著他星期六硬拉著她去琴房的情形,這會兒又被他硬拉到這裡,她心頭不舒服,語氣也不太好,「有事嗎?」
袁傾陽雙手插兜,這個動作讓他身體微躬,前胸和後背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他嘴角含笑,狹長雙眸微眯,似乎眼角也帶著點點笑意,他的眼尾比其他地方的皮膚要薄一點,稍微一挑眼,那眼尾上便泛起淡淡的一點紅暈,使得他這張臉看上去在俊逸之中又帶著點魅惑。
程雪移開目光,這個妖孽,的確有他禍害人的資本。
「你不覺得你該補償我嗎?」
聽到他這話程雪卻是驚到了,她凝眉瞪著他冷笑道:「你這話可怎麼說的?我什麼地方需要補償你?」
他的笑容裡頓時多了幾許促狹,他抽出手來對她指了指某處,「你昨天那一腳差點讓我斷子絕孫了,你說你該不該補償我?」
程雪被他戲謔的目光看到一陣窘迫,不過她並不想在袁傾陽面前讓他笑話,便故作不以為然的冷嘲,「袁同學,我昨天那一腳是無緣無故踹的嗎?」
他沒說話,就那麼笑吟吟的看著她,程雪被他這表情看得頭皮發麻,索性直接向他道:「既然沒什麼說的,那我就先走了。」
然而剛一轉身,袁傾陽卻突然橫過來一隻手撐在她面前的牆壁上擋住她的去路,程雪下意識後退一步避免撞上他的身體,眉眼間已帶上了怒色,「你還想幹嘛?」
袁傾陽轉過頭來,面上笑意依舊,目光卻一點點冷下來,「今天課間操的時候,楊洛為什麼抱你,你們在一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