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在四個角的西裝男子急忙湧過來掩護著他,而他便抱著她直接向不遠處的車子走去。
程雪趴在言景洲的肩頭,正好就對著袁傾陽所在的方向,她微抬目光向前望了一眼,袁傾陽已從車上下來了,只是他被人攔著,沒辦法跑過來。
她看到他面上帶著笑意,然而一雙眼睛卻紅得可怕,他緊緊的盯著她,就如那一次在張曉麗奶奶家的後院,他就如一頭受到重創的野獸,似乎在用眼神詢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對他那麼殘忍。
其實袁傾陽這個人是非常會說情話的,同樣一句情話他可以說出千萬種版本,這是他身上一向非常獨特的技能,他這種人情商很高,他知道說什麼樣的話能讓人舒服,即便這些話很多都不是出於他的真心。
他的虛偽她上一世裡已經見過了,她已經被他騙怕了,所以,他說他會為了她放棄舞台,會帶著她去冰島,會成為她的攝影師,她一個字都不信。
即便他說得再真實,即便他此刻臉上那受到傷害的表情多麼讓人動容,她都不相信他剛剛對她說的那些情話真的是發自他的真心。
她慢慢的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而在被言景洲抱上車子的那一刻,她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卻見一個西裝男子揮著手上手臂粗的鋼棒直接一棒打在他的大腿上,離得這麼遠她卻聽得他悶哼一聲,隨即便被打得滾在地上,緊接著,另幾個西裝男子也揮舞著手上的鋼棒在他的肩上,腿上,腰上,各處招呼。
他被打得滿地打滾,然而那發紅的雙眼卻至始至終盯著她所在的方向。
言景洲突然伸出一手將她的眼睛矇住,在她耳邊輕聲交待:「別看。」直到抱著她上了車之後他才將手拿開。
程雪也沒有回頭去看,只衝他道:「他那樣……不會有事吧?」袁傾陽好歹也是個大明星。
「放心吧,不會要了他的命,只是要給他一個教訓。」說到此處,他突然聲音一沉,「我已經忍他很久了。」
「……」
程雪也沒有再說什麼,剛剛袁傾陽要猥-褻她的時候,她心裡真的是又絕望又恐懼的,現在想一想還覺得後怕,更何況言景洲的手段本就如此,她早就見識過了不是嗎?
只希望言景洲給了他這次教訓以後他再也不要對她出手了。
「他沒有把你怎麼樣吧?」他又問了一句。
程雪搖搖頭,「我沒事的。」
言景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說話。
程雪回到家後心情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了,看到屋子裡空蕩蕩的便問了一句:「章立早呢?」
「他走了。」
程雪面帶愧疚,「真是抱歉,影響了你們。」
「沒有。」
「那你接下來還要忙什麼嗎?」
「不忙。」
「……」程雪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們說說話吧。」原本她一早就打算著,要好好跟他說說話的,既然現在大家都有空,那就好好聊一聊吧,她也想知道一些關於他的情況。
他靜靜望著她,嘴角邊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好。」說完便在沙發上坐下。
程雪便也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就坐,本來她打算要好好跟他說說話的,不過這會兒大家這麼正兒八經的坐下之後她卻感覺有些侷促,她抓過一塊沙發靠墊抱著,借此掩蓋她的侷促不安。
不同於她的侷促,言景洲卻顯得淡定得多,他將後背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那原本暗沉深邃的目光帶著點點笑意望著她,「要說什麼?」
被他這麼看著,程雪就更覺得侷促了,她咬了咬唇,想著剛剛章立早那話,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那個……連小姐是誰?」
「連小姐?」言景洲微挑著眉頭想了會兒,語氣平淡的解釋,「我父親友人的女兒。」
「額。」程雪點點頭,又試探著問:「那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也不知道她這話怎麼的就取悅了他,她看到他眼中笑意漸濃,說話的語氣也染了些輕快,「我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這樣啊……」
「不然呢?你覺得我跟她是什麼關係?」
這會兒聽他這麼解釋了,程雪心頭的石頭也算是落下,當即笑著搖搖頭,「沒有,我就是問一問。」
言景洲從水壺中倒了一杯水來喝,也不知道他信了她的話沒有,但是從他的面色上來看,他好像心情挺不錯。他喝完水之後又轉頭瞟她,「然後呢?沒有別的話了麼?」
其實他倒是說錯了,這麼多年的空缺,她要說的話很多,要問的問題也很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答得完。
「我發現,雖然我們算是在一起很多年了,可是我們對彼此的生活卻一無所知,尤其是我對你,我不知道你在安淮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不知道你大學上的是哪個學校,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工作,你是我的男朋友,可是關於你最簡單的問題我都不知道。」
聽到她這些話,言景洲眼中的笑意一點點黯淡下來,他微頷首想了想,緩緩向她道來:「我大學是在安淮大學上的,現在自己開了一家公司,公司名字叫『snow',譯成中文就是你的名字,還想知道什麼,我慢慢告訴你。」
程雪聽到他這話卻是吃了一驚,她突然想到前一世裡言景洲的根基好像就是「snow」,「snow」剛開始是以夜場為主,後來慢慢發展壯大,不過五六年的時間就已發展成集餐飲娛樂房地產網絡為一體的大企業,尤其是在言景洲拿過言家大權將言家的錦城實業和「snow」合併之後,snow的股市更是一路飆紅。
前一世裡她跟言景洲根本就不認識,更不會想到他公司的名字是用她名字的英文譯名命名的,程雪一時間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有不敢置信,有激動,有惋惜又有無奈。
言景洲見她面上表情複雜,便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怎麼了?」
程雪鼻尖發酸,望著近在咫尺的這個人,她真是又心酸又難過,她究竟有什麼能耐當得起他這樣的深情。
更遺憾的是,前一世的她就這樣跟他錯過了,對於他的深情全然不知。
她深吸一口氣,好歹穩著聲音衝他道:「我想要知道的還有很多很多,比如你喜歡吃什麼菜,比如你平時愛穿什麼樣的衣服,比如你喜不喜歡旅遊,很多很多,你生活的每個小細節我都要知道。我還想融入你的生活裡,我想跟你一起吃飯,一起逛街,想你帶我去你經常去的地方,想你帶我吃你經常吃的東西,可是這些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你只在這裡呆幾天,幾天的時間怎麼夠,你離開之後我們又要什麼時候再能相見?」
言景洲望著她,卻見她雙眼紅紅的,說完這話又咬著唇低下頭,像是怕被他看到,他微微眯著眼睛,一直看著她,眼中湧過萬千情緒,許久之後他才輕嘆一聲道:「其實我這次來還有一個目的。」
她抬起頭來向他看,用眼神詢問,他衝她勾了勾唇角,像是以此來安撫她的情緒,「我準備跟你商量一下,帶你去安淮。我如今暫時只能在安淮發展,沒辦法來大陸,如果我們要在一起的話,只能你過去,只是安淮距離這邊很遠,遠離了你的親戚朋友,我怕你不願意,更何況這樣要求你過去好像太自私了一點,所以一直沒跟你提。」
程雪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他,言景洲要帶她過去安淮?因為太過震驚,剛剛低落的情緒也消了大半,只呆呆的望著他道:「我……我過去會影響到你嗎?」
「不會。」
「……」
言景洲等了半晌也不見她說話,他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兩個拇指相互搓了搓,「你願意嗎?」
「我……」程雪低著腦袋想了想,「我願意啊,我也想知道你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我其實並不想被你當成溫室裡的花朵一般養起來,你遭遇了什麼我都不知道。我既然選擇了你,我就知道要面臨的是什麼,而且我也不怕。我願意跟你一起共進退,共風雨。」
言景洲有片刻的怔楞,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小姑娘會說出這番話,和他共進退,和他共風雨,他突然覺得一顆心好似被泡在了溫水中,很舒服,很熨帖,他真想一直就這樣,哪怕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面色慢慢的帶上了笑,雙眼中也染上了溫情,「風雨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你只需乖乖呆在我的傘下。」
「……」
「所以,你答應了嗎?」
程雪點點頭。
言景洲好似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他半握拳放在唇邊清咳一聲,以此掩蓋嘴角的笑意,「那我們等下去給你媽媽燒點紙,然後你再收拾一下,過兩天就動身吧,可好?」
不知道怎麼的,程雪的臉突然一下子就紅了,一顆心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好半晌才點點頭,「好。」
言景洲給袁傾陽的教訓雖然不至於要了他的命,卻也讓他傷得不輕,各處肌腱受損,肋骨和大腿骨骨折,短時間之內是下不了床的。
袁傾陽躺在病床上,腰上和腿上打著繃帶,臉上也有多處擦傷,醫生給抹了一些消炎藥,他閉著眼睛靜靜的躺著,面上表情淡漠,就像受不受傷都無關緊要。
不同於他的淡漠,柳嫣卻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先打電話去了公司,又給經紀人打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一轉頭見袁傾陽依然還是那副樣子,她便又急道:「究竟是誰下得這狠手?你為什麼就不肯告訴我呢?」
袁傾陽閉著眼睛沒說話,柳嫣走過來在他床邊坐下,又急又氣道:「這下該怎麼辦?你傷得這樣重,下個月就是全國巡演了……」
袁傾陽終於睜開眼睛,他轉頭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冷冷的,「在你看來,是巡演重要還是我的身體重要?」
柳嫣被他這眼神給刺了一下,她當即便睜大了一雙眼睛道:「陽陽你這是什麼話,當然是你的身體重要,只是眼看著就要到巡演日期了我……」
袁傾陽卻直接冷冷的打斷,「自有公關負責,你著什麼急?」
「我……」柳嫣簡直委屈得不行,她咬了咬唇,想著他受傷了她又不好跟他計較,便又轉了話題道:「你的傷究竟是誰幹的?你又不讓我報警,難道就讓這些暴徒逍遙法外麼?你告訴我是誰,我找幾個人打回去,我就不信這些人這麼橫!」
袁傾陽勾唇一笑,「對我動手的那些人,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
柳嫣一聽這話倒是愣了愣,「怎的說?這些人什麼來頭?」
袁傾陽向她瞟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安淮言家聽說過嗎?」
「安淮言家?」柳嫣皺著眉頭想了想,「聽說過的,聽說這言家是安淮的幾個大家族之一,在安淮乃至全國都有很大的勢力。」猛然想到什麼,柳嫣頓時一臉不敢置信道:「難不成你惹了言家人?不可能啊,你跟言家並沒有什麼過節,言家在內地雖然有投資,但是都沒有涉及娛樂行業,不可能跟你有利益衝突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袁傾陽沒說話,轉頭望著窗外,那一雙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著,面上的神色一點點冷下來,好一會兒才道:「楊洛就是言家人。」
楊洛?柳嫣被這話給驚到了,楊洛竟然是言家人?這怎麼可能?
她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他,「你開玩笑的吧?楊洛怎麼可能是言家人?」
袁傾陽頭也沒回,只語氣淡淡的道:「他是言裕鋒流落在外的兒子,是言家二少。」說到此處,他語氣中突然帶上了嘲諷,「你若是不信,自可以去查看的。」
「……」
柳嫣半張著嘴巴,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言裕鋒她當然知道是誰,那是錦城實業的董事長,也是言家的家主。楊洛竟然是他流落在外的兒子?是言家的二少?所以說,程雪如今是跟言家二少在一起?
然而她很快意識到什麼,頓時一臉驚恐的望著袁傾陽道:「你跟楊洛有什麼過節?他為什麼要對你動手?」
袁傾陽依然靜靜注視著窗外,沒回答,柳嫣見他這摸樣一顆心當即便沉了沉,即便再怎麼忍耐,此時她的語氣中也染上了怒火,「是跟程雪有關是嗎?你究竟對程雪做了什麼他要對你下這樣的狠手?!」
他依然是不答,柳嫣只覺得心臟一抽抽的疼,又想著程雪竟然跟言家人在一起了,她又是不甘心,她閉了閉眼,壓抑著怒火衝他道:「那程雪究竟有什麼好的?這兩年來我在你身邊任勞任怨你怎麼就看不到?」說到此處,眼中的淚水竟不受控制滾落下來,這一次,她是真的哭了。
她一邊哭著一邊搖著袁傾陽的手臂,哀怨道:「陽陽,你究竟是怎麼了?你以前不這樣的啊?」
袁傾陽終於轉過臉來,看到她臉上的淚水,他被刺了一下,然而面上依然帶著嘲諷反問她,「如果我一無所有,你還會在我身邊麼?」
「你說得這是什麼話?」柳嫣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瞭解麼?你以為我是看著你成了大明星才來你身邊的嗎?陽陽,哪怕是只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上你也不該這般質疑我不是嗎?」
袁傾陽將手臂從她手中冷冷抽出來,疲憊的閉上眼睛,「好了,我很累,你先出去吧。」
「我……」柳嫣真是又氣又怒又委屈,他不僅對她的難過視而不見,如今竟然還要趕她出去?
「出去吧!」他又冷冷的加了一句。
柳嫣咬了咬唇,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起身離開了,袁傾陽睜開眼望著那關上的門,面容一點點沉下來,許久之後卻又勾唇笑了笑。
她的為人,上一世裡他不是就見識過了麼?
想一想前一世的自己還真是傻,那麼喜歡她,那麼愛她,因為自己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一直拼了命的努力,就想給她最好的,他心裡眼裡都是她,故而一直忽視了那個默默陪伴在他身邊的人。
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他的身邊,給他鼓勵,他沒有演出,她便成為他唯一的觀眾,不管他的歌寫得多爛,她總是無條件的捧場,她總是誇他,誇他是最棒的,在成名前的那段黑暗時光真的很痛苦,如果沒有她在他身邊的話,或許就沒有前一世裡那個星光萬丈的袁傾陽了。
可是啊,他一直看不到,看不到,只為了年少之時一場虛幻的夢,追逐著那根本不值得的東西,直到他將她徹底丟了他才醒悟,她才是值得他傾盡一生努力去愛的人,而那個虛幻的夢,也不過就是個夢,一戳就破的,破了之後他才看清楚,原來裡面根本不是他一直憧憬著的美好,而只是一片貧瘠又無趣的荒草。
袁傾陽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慢慢握緊成拳,他緊緊閉上眼,平復著心頭的不甘和憤怒,許久之後他睜開眼來,對著虛無縹緲的空中冷冷一笑,隨即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淡淡的吩咐:「幫我聯繫一個人。」
「誰?」電話那頭問。
「秦芸珊。」
中午吃過飯之後程雪便帶著言景洲去她媽媽墓前燒了紙,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了,兩人在外吃的晚飯,因為天氣熱,兩人就簡單的吃了一些家常飯菜。
回到家裡之後差不多就到了睡覺的點,程雪拿出被子給言景洲鋪床,他剛剛在手機上收到許邵發給他的資料,正拿著文件對比,無意間轉頭看到她從衣櫃中拿被子,他微斂眸光思索片刻,故作不以為然的衝她道:「不用鋪床了。」
程雪動作一頓,一臉疑惑向他瞟去,他不過淡淡的解釋,「地板硬得很,不舒服。」
程雪一臉歉疚,「真是抱歉,那要不我睡地上你睡床吧?」
修長的手指將文件翻了一頁,語氣依然是輕飄飄的,「我今天早上看了一下,你的床挺寬的,應該睡得下兩個人。」
程雪的臉刷一下就紅了,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就瞪著那雙水漉漉的小鹿眼望著他,言景洲一轉頭看到她這模樣,又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來,半握拳放在唇邊清咳一聲接著道:「你不要想太多了,只是單純的睡覺。」
程雪深深嚥了口唾沫,急忙低垂著頭應了一聲,「好……吧!」說完便垂著小腦袋將被子重新塞回去,又沖她道:「我……先去洗澡了。」
他看著文件,頭都沒有抬一下,「嗯。」
程雪洗完了澡出來見他還坐在沙發上用手機上的資料和文件做對比,她深吸一口氣才衝他道:「我先去睡了,你也不要太晚了。」
「嗯。」依然是頭都不抬的應了一聲。
程雪進了房間在床上躺下之後只覺得一口氣還提到胸口壓不下去,她背對著門口躺著,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全是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
一男一女睡在一張床上,而且天氣還這麼熱的,一不注意就容易擦槍走火,等一下若是他要撲過來她該怎麼辦呢?
她是熱情歡迎呢還是嚴詞拒絕呢還是半推半就呢?
這麼一想,程雪就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飛快,前一世裡她雖然跟袁傾陽在一起了那麼多年,可是因為袁傾陽要給柳嫣守身,所以十年間兩人都沒做過男女之間那種事,對於這種事情她是一點實戰經驗都沒有的,或許是因為沒有實戰經驗,這會兒她簡直別提有多緊張了。
就在她躺在床上默默的腦補了的時候,突然聽到門上傳來門把扭動的聲音,程雪整個人立刻緊繃起來,幾乎是大氣都不敢喘。
程雪根本睡不著,此刻更是渾身毛孔都用來感受著言景洲的動靜,她感覺他推開門進來,然後在床邊停下,過了一會兒她才感覺後背一涼,是他撩開了被子從外面躺了進來,就躺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身上火氣重,他一躺進來她就感覺他身上的熱氣籠罩在她身上。
程雪緊張的閉上眼睛,連手指頭都不敢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