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陸言收拾妥當出城的時候,走的是官道,他身後是長長的車隊。

走到半路,他忽然看到不遠的地方聚著一些人。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便見那裡人頭攢動,像是有人在哄搶著什麼。

可很快的混亂便被止住了,身強力壯的男子都被趕了開,只留下了一些婦孺。

陸言明白這是有人怕夜深露重的凍壞災民,一等火停了便過來。

再看那些那車具是女眷才會乘的,陸言不由好奇起來,關內未曾聽說有哪家的女眷有這個膽識善心的。

他不由的想一探那人的真容。

此時眾星捧月的,倒真有個女眷,穿著素色的裙子,頭上也不見什麼珠釵。

像是在吩咐下面的人做事,等吩咐完,那人才抬起頭來,長出了口氣。

遠遠的看的並不真切,淺淡的月光灑在那人的臉上。

從他那看過去,只覺著那雙黑眸顧盼生姿耀耀生輝。

都不知道為何的他便屏住了呼吸。

倒是他身邊的人忽然見陸總管跟丟了魂一樣,忙提醒道:「「大人?時辰不早了……」

陸言這才趕緊收回視線的,一扯韁繩道:「走吧。」

陸言那帶著車馬走了,另一邊的蘇嬋卻是憂心忡忡的。

她雖然暫時穩住了場面,可她帶的東西看著不少,真到用的時候,卻是杯水車薪了,剛發沒多久,便要見底了。

那些身強力壯的男人們還可以狠著心的讓他們走,可抱著孩子的女人卻是怎麼看怎麼可憐,有些更是直接跪在地上一面磕頭,一面哭求著:「救救我的孩子!!善人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要衣服吃的,只求求給我孩子一口飯吃……」

蘇嬋聽的心都酸了,正在發愁中,忽然道旁傳來馬車的□轆聲。

她忙回身去看,便見一對穿盔戴甲的士兵護著馬車疾馳而來。

齊王騎著馬跟在那車隊後面,他這次騎的馬跟他以前騎的不大一樣。

這馬一看便覺著威武,馬背高高的,馬鬃在火把映印下看上紅紅的。

蘇嬋從未看過那麼駿的馬,等她走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從馬背上下來了。

而那些車馬也漸漸停了下來,陸續的往外抬救災的東西。

蘇嬋激動都想撲過去抱著他轉一圈,他來的可真是時候!!

他下了馬後,見蘇嬋又在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他淺笑了下,問她:「你的披風呢?」

蘇嬋這才回過神來,回道:「剛才怕礙事脫下了,我這就去……」

取字還未說完,他已經解下自己的披風為她披了上。

他的披風要比她的更大也更厚一些,乍一披上都覺著身上暖暖的。

蘇嬋也沒推拒,她知道這是他的一片心意,她低著頭,手指很快的系著披風。

在低頭的時候,一片小小的白色的東西落到她的手背上。

那東西涼涼的,蘇嬋忙抬頭看了看天,便見黑黑的夜幕中,無數的雪花正往下飄呢。

溫度降的很快,便連呼吸都帶了白霧。

她正看著雪花呢,齊王已經走了過來,從她身後抱住她,親自把她抱到了高高的馬背上。

這是要帶她回去啊,蘇嬋忙吩咐了香寒她們幾句。

等齊王也騎上馬的時候,蘇嬋便靠在他的懷裡,只是有些擔心他的胳膊,她關切的問道:「您胳膊好些了嗎?」

「已經好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和緩,在回答她的時候,頭低頭望著她的雲髻。

雪花從天空飄落,越來越大,蘇嬋還是頭次看到這種一開始下便大成這樣的雪花。

托到手心裡竟然都不會很快融化。

他們走過的地方,還有不少的賑災馬車停著,跟之前的混亂不同,那些焦急的難民在看到那些穿著盔甲的士兵時,都很快的安靜下來。

救濟堂的門口也在陸續的支著鍋子,準備熬賑災的稀飯。

在他們路過的時候,便看到棚子已經搭好了,便連鍋子也在燒著。

還有望不到盡頭的難民由遠及近的聚集過來。

蘇嬋心裡微動,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原來王爺早有安排。」

她以為天這麼黑,又是這麼快發生的事兒,城裡一定會很混亂,很需要人做事。

卻沒想到齊王不光找人做了,還做的井然有序。

不過她也沒後悔自己做的那些,能多幫一些人總是好的,若不是自己及時出去,那個還在奶孩子的婦人從哪找裹孩子的小被子,還有那個上歲數的老伯腿腳都不利索了,只靠他孩子的一件薄褂子也熬不過去。

一路上齊王話並不怎麼多,等到了總兵府,齊王先下了馬,隨後親自接了她下馬。

此時天色還未亮呢。

雖然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呢,可是整個地方卻一點都不覺著暗。

白雪給整個世界都添加了一抹亮色。

雪大的像不會停似得,原本便大的雪花,只是回來的這一段路,便已經大的把入眼所及的地方都掩了住。

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

蘇嬋雖然穿的很厚,可手腳還是有點涼涼的。

等進到室內,她趕緊跺了跺腳,把身上的雪花拍了拍。

隨後她往齊王身上望去,剛才騎馬的時候,他擋住了大部分的雪,從背後看去,他就跟個大雪人一樣。

她趕緊走過去,用手輕拍著他的後背。

等拍乾淨了,兩個人稍作洗漱,也沒精力再寒暄什麼,實在是都累了,很快的兩個人便躺在床上歇息了。

等陸言從關外回來的時候,並聽到王爺在梅花園呢。

他忙趕到梅花園內。

畢竟事關重大,一刻都不能耽擱,又是如此機密的事兒

等到了外面,很快的齊王從床上起身,他身冊的蘇嬋還在酣睡呢。

手臂不知什麼時候摟住了他的胳膊,他忙輕輕抽回胳膊,又為她輕掩了下被角,這才悄悄的走了出去。

待到了外面,陸言低聲回稟著:「奴才過去的時候,那二首領聽聞咱們要議和納供,歡喜的不得了,已經滿口應了下來,奴才帶去的黃金禮品也都收了。」

那二首領跟預料的一樣是個沒腦子的魯夫,幾句話便被他哄的不知道東西南北,此時沒和大首領商議便應允了這種事,又拿了後禮。

若是那好猜忌的大首領知道了,這亂子是早晚都要起的。

更何況阿卡那部原本便是數個部族並立,又是各自為政的游牧習俗,現如今認定關內缺衣少穿都過來求和了,那些蠢貨哪裡還會忌憚他們!!

齊王沉思了下,少有的問了一句:「暗哨都安排好了嗎?」

「都準備妥當了,只要兩邊鬧起來,奴才立刻便會知道。」

齊王這才點點頭,淡淡道:「你回去歇吧,好好養足精神,下面還有事要做。」

陸言聞言退下,只是臨出去的時候,眼睛忍不住的往寢室內瞟了一眼。

便見內裡的王妃正閉眸睡著呢,青絲披散,整個人說不出的婉約流轉。

陸言不敢多看,忙躬身退了出去。

倒是齊王又思躊了一會兒。

等蘇嬋再醒過來的時候,齊王早動身去議事廳了。

在那之後蘇嬋連著好幾日都沒有再見到齊王。

雖然擔心他的身體,怕他累壞了,可蘇嬋也知道他做的都是大事。

她也便把擔心都收了收,一心一意的在房裡做著女紅。

讓香寒把外面需要縫補的東西都弄一些進來,她則帶著幾個丫鬟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兒。

她已經做好持久戰的準備了,卻沒想到戰事瞬息萬變。

這麼過了幾日,那天夜裡,她正縫衣服呢,忽然便聽見有很沉悶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她詫異的往窗外看了看。

春曉也覺出了詭異,那聲音就像有很多很多的人在走動一樣,這聲音連綿不絕,因為踩的步子很接近,讓地面都有些微微顫抖。

蘇嬋詫異的從房內出去,雖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可是聽著沉悶有規律的腳步聲,看著映著天的那些連綿的火把光亮。

她的情緒被吊到了極點,這是開門迎敵嘛?

她正在納悶不已的時候,齊王早已經披掛整齊,登上了與庸關。

此時城門還未打開,他看著城牆下越聚越多的兵士。

城牆上靜悄悄的,只有火把辟裡啪啦的響著。

早上才發生過混戰的蠻人並不知道,就在他們為如何分贓大大出手的時候,一場前所未有的反攻已經開始了。

籌備完畢的人馬,趁著夜色整裝待發。

一向把總兵副總兵兩個帶在身邊的齊王,這次卻是把那倆個廢物甩了下。

只是副總兵柳雲卻並未閒著,他原本睡的正好,忽然被手下叫了起來,等他慌慌張張的打開門縫向外一看的時候,他險些被嚇破了膽。

這齊王是從什麼時候手中握著這麼一只勁旅的!!

而且竟然在他們眼皮子低下,沒有任何預兆的把大隊人馬都開拔了過來!!

他可是堂堂副總兵大人!!

柳雲倒吸了口冷氣,不由的想到,幸好這是去打蠻人了,若是齊王有個什麼異心,只怕自己還在睡覺呢,便會屍首兩處!!

再一想當今太子只把唐王當做對手,卻從未想過這遠在賀北的齊王,簡直是太疏忽大意了!!

那唐王不過是在朝廷裡班門弄斧耍些小計策,跟這羽翼漸豐的齊王比,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在關外,決戰的時刻終於是來了,黑暗中的蠻人,因白天的內斗早已經精疲力盡。

此時第一批人馬沖了過來的,那些兵士呼喊著蠻人的口號。

瞬時那些酣睡的蠻人還以為是大首領殺的不夠興,要繼續廝殺。

再來早有傳言說大首領要殺光其他的小首領,獨占關內的女人珠寶牛馬,一時間還未分清敵人的敵軍大營亂成一團。

齊王並未出陣,只在與庸關上遠觀。

第一批人馬派出去後,左右翼的人馬也準備妥當。

他身邊是手握令旗的號令官。

城牆下的將領無不仰頭觀望著令旗的動向。

待廝殺過後,齊王才下令令左翼出擊。

左翼孟言將軍早憋的渾身都是火氣了,一看到令旗揮動,瞬時大吼一聲,帶著身後的兒郎便沖了過去。

那些連馬還沒找全的蠻人瞬時便看到鐵蹄四飛,整個騎兵營如同一朵黑雲一般撲了過來。

孟言將軍殺的無比爽快,砍瓜切菜一般,砍了一路,竟無人能夠擋的住他。

那些還沒被沖營的人早都嚇破了膽子,紛紛丟盔棄甲,生怕跑的不夠快,簡直恨不得生出第三條腿來。

有馬的拉馬,沒馬的撒腿便跑。

一場仗打的絲毫沒有懸念,等天蒙蒙亮的時候,步兵看到城牆上的令旗,紛紛停下追擊的腳步,留下來打掃戰場,固守防線。

到此時,齊王才隨從手中接過馬鞭,他從城牆上往下望了望。

與庸關內還有一些未出陣的人馬,那些人神情肅然,每人都配著兩匹馬。

他們要做的是前人從未做過,以後也未必有人敢做的事兒。

幾百年來,蠻人一直試圖南下,不斷侵擾著賀北的防線,侵擾當地子民。

此時他倒要看看蠻人的老巢是什麼樣的。

之前下的雪還在呢,馬蹄踩在地上會發出沙沙的聲音。

遠處的廝殺讓血氣彌漫。

齊王翻身上馬,他的面色不大像是帶人去抄敵軍老巢,而是仿若春游一般的輕鬆愜意,他語氣平緩的說道:「諸位,隨本王去回個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