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多,吳所畏開著貨車從電器廠出發了。
春節過後,外來打工族再次湧入京城,通暢了沒幾天的馬路又便秘了。趕上一個紅綠燈路口,眼瞅著不同顏色的指示燈交替亮起好幾次,都開不到馬路對面。
吳所畏一直盯著旁邊那輛車,他分辨不出信號燈的顏色,只能跟著人家走。
一句話的事,池騁又調到了交管部門,他不需要站大崗,只要巡巡街,排排高峰就可以了。今兒是他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制服上身,威風凜凜。他往路口一站,隨便掃幾眼,就沒有哪個司機敢滋毛。
吳所畏的貨車就在這個路段上緩慢挪動著,離紅綠燈不足二百米了,估摸再開過去兩撥就輪到他了。吳所畏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眼睛瞄著旁邊那輛車。心裡默默念叨著,小心謹慎,一定不要闖紅燈……
正想著,吳所畏突然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裡陡然一驚。我草!不是吧?……怎麼越看越像那個禿子?吳所畏瞳孔聚焦,想看仔細一點兒,池騁卻鑽進了車流中,一晃看不見了。吳所畏順順胸脯,默默安撫自己。
「不可能的,一定是幻覺,哪能那麼巧啊?回回都讓他撞見!」
「肯定是頭兩次的事給我留下心理陰影了,才看誰都像禿子!」
「……」
正想著,旁邊的車突然開了,吳所畏一踩油門,跟著衝到對面的馬路上。
第一輛違章的車出現了,給口袋空空的交警們帶來了紅色的希望,他們如飢似渴地奔向吳所畏的貨車,爭先恐後開罰單。
「我怎麼了?」吳所畏不服。
一個交警朝上面指了指,「你闖紅燈了。」
「不可能!」吳所畏反駁得響噹噹,「我是和旁邊的車一塊開過來的!」
當即換來一聲吼,「他丫就闖紅燈了!」
吳所畏目視前方,一直跟著的那輛車也被幾個交警圍住了。
我怎麼這麼眼拙啊?吳所畏懊惱,跟個車都跟個違章的!
「你開車不看信號燈看別的車幹嘛?」
「你丫是不是喝酒了?」
「下車,把駕駛本拿出來!」
吳所畏雙拳緊握,眼睛裡猶如楔進一顆釘子,帶著窮途末路的悲壯和凜然。
前面突然出現個空當,吳所畏狠狠踩下油門。
「池哥,有個小子違章抗拒執法。」
池騁視線移過去的時候,吳所畏正欲駕車逃逸。
池騁幾大步飛跨過去,擲出手中警棍,警棍在空中高速度旋轉,凶悍地朝吳所畏的後擋風玻璃射過去。吳所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砰的一聲,一個不明飛行物砸到了副駕駛位上,無數碎玻璃渣子跟著飛濺而來。
吳所畏手腳冰涼,猝不及防地踩了剎車。
一道彪悍的身形閃進視線內。
看清池騁的臉後,吳所畏差點兒一頭撞向擋風玻璃。
我草草草草草草你大爺!!!
我特麼上輩子欠了你麼?
我放下尊嚴當小販,你任職城管毀我攤!我臥薪嘗膽當藝人,你處心積慮拆我台!我重出江湖當大盜,你轉行民警被我偷!我棄暗投明當司機,你揮舞警棍擋我道……
而且!!!!為什麼都趕在我新工作的第一天?!!!!!
換一天不成麼?!!
讓我得瑟兩天,不成麼?!!
……
池騁好像不認識吳所畏一樣,公事公辦。
「罰款,協助執法,自個挑一個。」
這還用挑麼?吳所畏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有,麻利兒下車了。
誰都想不到池騁給吳所畏派了一個什麼任務,吳所畏連殺死他的心都有了。池騁不知從哪尋麼來兩個面具,一個紅色,一個綠色,讓吳所畏站在人行道上,紅燈亮了就戴紅色面具,綠燈亮了就戴綠色面具。
這對於色盲的吳所畏來說是多大的挑戰啊!
他怕池騁發現他視覺障礙,會加重懲罰,就在心裡牢牢記下了。左手是綠色的面具,右手是紅色的面具,然後通過指示燈上綠色小人的行走和站立來分辨信號燈顏色。
整整一天,吳所畏就站在那個道口換面具,遭受了無數鄙夷和嘲笑的眼神。
腦子裡就剩下一道口訣。
「小人走,抬左手;小人停,抬右手……」
池騁深邃的黑眸打量著吳所畏,心裡也琢磨不透。這貨怎麼總讓我逮著?不會故意的吧?難道他想被我潛規則?可瞧這憤世嫉俗、自恃清高的小眼神,也不像啊!
天漸漸黑了,又到了交警換班時間。
池騁瞧這吳所畏也累了,揮揮手示意吳所畏停下來。
吳所畏的胳膊都沒知覺了。
池騁剛要過去「關照」吳所畏,甜膩的一嗓子就飄了過來,不用看也知道,此人正是最近極得盛寵的岳大美人。旁邊的交警心裡直流哈喇子,不愧是官二代啊!勾得女神都過來吃尾氣了。
「你怎麼來了?」池騁問得隨意。
岳悅回得刻意,「我怕等你下班了,又逮不著人。」
吳所畏一個人僵在了風中,瞳孔冒著紫幽幽的光,跟閻王爺附體似的。
他看見岳悅了,也看見岳悅摟著池騁的胳膊,又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
他還聽見旁邊那些交警的起鬨聲。
好像突然明白池騁為啥處處和他過不去了。
原來致命的一擊在這呢!
吳所畏沒有大吼大罵,而是異常平靜地朝自個的貨車走去。
此仇不報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