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幽若低下頭對戳手指,「可惜我太笨,不會做。小七你會不會啊,可不可以幫幫我!」
花千骨強忍住心底湧上的酸澀,咬著牙點了點頭:「我來教你,不過要你自己做。」
「太好了!」幽若歡呼著又撲到她懷裡,她雖然和這個小七認識還沒多久,但是她身上有種香香的氣味她好喜歡,讓她有一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自己以前是不是和她見過啊?
花千骨不動聲色的推開她,說不清面對她心裡是什麼滋味。
這個,便是那個即將要替代她的人麼?她曾經很不甘心的將身份特殊的她幻想成霓漫天那樣嬌蠻無禮的大小姐。如今一見,才發現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難怪師父會喜歡她,連自己都忍不住喜歡她吧……
桃花羹——
為什麼師父會突然想吃桃花羹?他是病了還是傷了?很嚴重麼?當初的余毒明明應該都肅清了。這一年到底又發生了什麼,是誰把他打傷了麼?不可能,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打得過師父?
她很想像當初一樣親手為他做一碗桃花羹,雖然簡單,師父卻一向最喜歡。
可是她不能,如果她動手的話,師父吃到味道跟當初一模一樣的桃花羹,就全露餡了。
看著幽若在自己的指揮下忙活開來,雖然動作略顯笨拙,但卻不失條理,圓圓的小臉紅撲撲的都是興奮神色,額上沁出細小的汗水,說不清心裡是羨慕還是苦楚。
不多時桃花羹便做好了,幽若嘗了一口,開心的大呼小叫:「小七你好厲害,做的好好吃啊,簡直不敢相信是出自我的手筆啊嘿嘿!」
花千骨輕輕點頭:「你住絕情殿上?」
「恩,爹爹不放心,我來長留就一直和尊上住在絕情殿。」
「尊上……他待你可好?」
「尊上人可好了,待我也好!我一直想拜入他門下,今天好不容易打贏了仙劍大會,我立馬跑去求尊上和世尊,沒想到他居然點頭答應了耶!」
「他自己答應的?」
「當然啦,小七,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沒事……」花千骨笑得虛浮,輕輕握住幽若的手,「請你……好好照顧他。如果他還想吃桃花羹,就按我今天教你的做。」
「恩,好,謝謝你!」幽若笑嘻嘻的突然抱住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給你個美女的吻,我得趕快回去了,尊上一定等急了,要是醒過來被他發現我一個人溜下殿就大事不妙了。我明天有空就來找你玩。」
花千骨點頭,揮揮手,看著幽若開心的往絕情殿飛了去,粉紅色的背影明媚得讓她想流淚。
……
自己就這樣回去了麼?雖已接受他重新收徒之事,可是,卻又怎麼放心得下他的傷病?
不被他發現,只光靠近一點,聽聽他的聲音好不好?
她捂住絞痛的胸口,不捨的望著絕情殿。見了幽若她已無怨,只是卻更加想見他了。
或許那樣,才真正放得下?
苦苦掙扎,再忍不住了,她終於還是踏著飛瀑上了絕情殿。
身子如一道輕煙飄浮,幽幽落在院中樹顛一朵怒放的桃花上,輕如鴻毛。
小心的隱去所有氣息,放眼四顧,絕情殿裡一草一木仍舊和離開時一模一樣。滿庭的桃花樹芳菲如雨,寒風中依然開得繽紛艷麗。一只粉嫩嫩的桃花精從睡夢中驚醒,看見她驚訝的發出嗡嗡嗡的疑惑的聲音。花千骨食指一噓,對她眨巴眨巴眼睛。仿佛認出她是誰一般,立馬扇動著薄如蟬翼的翅膀撲進她懷裡。
花千骨不近不遠的坐在一株桃花樹上,靜靜的看著白子畫的房門發呆。閉上眼睛,感受到那個熟悉的氣息,知道他此刻就在房內。心像麻花糾成一團,快要喘不過氣來。一年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他,他又是否想過自己?
師父啊,小骨回來了……
死死壓制住想見他的沖動,狠狠咬住下唇告訴自己不能再靠近了,否則一定會被他發現。更不能用觀微去窺探他,讓他有所覺察。
僅僅幾丈開外,為何,她卻依舊覺得隔了萬水千山?
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
房間裡突然傳出一聲咳嗽,花千骨倒抽一口涼氣,大腦一片空白,連忙捂住嘴,止住忍不住便要脫口而出的呼喊和啜泣聲。
為什麼師父會虛弱成這個樣子?
心陡然揪作一團,然後便聽見幽若的聲音道。
「尊上,桃花羹做好了,你趁熱快吃吧!」
頓了好半天,她終於聽見了那個千思萬念的聲音。
「桃花羹?為什麼會做桃花羹?」
「尊上說想吃的啊。」
「我說想吃?」
「恩,尊上剛剛中途睡醒時有說過,所以我就馬上去做了來。」
房間裡一陣久久的沉默。
「對不起,尊上剛睡糊塗了。這裡沒有食材,你獨自下殿了是麼?」
幽若不說話,只傳來白子畫的歎氣聲。
「千萬不能大意,以後絕對不可以夜裡一人下絕情殿知道麼?」
「我知道了尊上,那些壞人最想抓的就是我,但是我已經很厲害了,仙劍大會我不都打贏了麼,不會隨隨便便就被人抓走的,尊上你不要擔心。你快吃吧,一會就涼了。」
「我不吃了,你拿出去倒了吧。」
「啊?為什麼?尊上剛剛不是還很想吃的麼?我嘗過的,味道很好的!」幽若微微有些不解和激動。
房間裡又是一陣強烈的咳嗽聲,每一聲都狠狠敲打在花千骨心上,疼得她想掉淚。
「尊上你沒事吧?」幽若緊張著急的說著,聲音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前些天明明都還很好的,為什麼今天突然一下身體會變這麼壞,是不是今天變天馬上要下雪了,所以舊傷復發啊?有沒有哪裡酸痛不舒服,我幫你捶捶好不好?」
「不用了,你今天比試也累了一天,早點回去歇息吧。」
花千骨從來沒聽過師父用如此溫柔寵溺的語氣說話,就算當初對自己也不曾。他的聲音總是淡淡的,就是關懷的話也帶著一份疏離和教導的意味。就像初雪安靜的落在屋簷上,冷清又寂寞。
這個孩子,對他是不同的吧。師父從不做違背自己本心的事。這個叫幽若的即將成為他徒弟的孩子,他是真心疼愛並喜歡著的吧……
她快速點了胸口兩個穴道,硬咽下喉頭湧上的那一股鹹腥,頭輕輕靠在樹上,慢慢閉上眼睛。
一直抱著僅存的最後一絲希冀破滅了……
傻傻的用力說服自己收徒的事只是摩嚴世尊一手安排策劃,如今看來,真的是師父發自本心的決定,沒有任何人或者外力逼他。
不由得苦笑一聲,自己又何嘗不知呢,師父雖然是以大局為重的人,卻從來都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威脅還有逼迫的。
她聽見自己的心一點點破碎的聲音,不想再在這呆下去了,想離開,可是卻捨不得。歷經千辛萬苦,跋山涉水而來,回到最初的地方,只是想離他再近一點點,只想再多聽他說說話,感受一下真實的有他的存在。可是見到的,卻不過是這樣的場景。
天空中有片片鵝毛般大小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了下來,寒風呼呼的吹著,手腳和心都慢慢凝結成冰。
「尊上還是吃點東西再睡吧,我好不容易做的,可捨不得倒掉。」
她看著幽若開門出來,轉過身背著某人調皮的吐吐舌頭,門開的那一瞬間,依稀閃電般有看到師父坐在桌邊的白色衣角。
忍不住伸出手去,卻只抓住無限的虛空。
她看著幽若蹦蹦跳跳的跑回去睡覺,進的卻是當初自己的房間。
絕情殿那麼多間房,她卻為何偏偏要住那一間?師父把她的東西都扔掉了麼?因為她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一片雪花落在她手心,冰涼冰涼,是徹骨的寒冷。
收回手,轉而緊緊握住懷裡的鈴鐺,握住那個他們師徒關系的憑證,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如今,她是不是應該把這鈴兒也送給幽若呢?仰頭,看著雪花漫天飛舞,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在樹上對著房門呆呆坐了一晚上,雪越下越大。她的頭上肩上都落滿了積雪,一動不動,仿佛變作雪人,和滿枝椏桃花融為一體。
聽著房內不時傳來的咳嗽聲,腦中不斷閃現的是當初在這庭前與他相處的一點一滴。手腳慢慢冰冷麻木,心凍到連痛楚都感受不到了。
天快亮了,該走了。
她僵硬起身,抖抖身上的積雪,腳步虛空踉蹌。突然輕輕一聲鈴響,遲鈍的低下頭望,見手中緊握的鈴鐺不小心從僵硬的指尖滑落在地。……
檀香裊裊,輕煙彌漫。
房中白子畫對著一碗桃花羹整整坐了一整晚,雖然知道那東西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可是不想吃,也不想親手倒掉。就好像回憶,滿滿一缽,不肯觸碰,亦不肯遺忘。
萬籟中突然聽見一聲輕響,猶如從另一個時空傳來。匆忙幾步打開門,卻只看見空落落的院子裡一片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又幻聽了麼,為什麼總有鈴聲在耳邊響個不停?
白子畫無力的倚在門邊,手指深陷柱中。依舊清冷傲岸,孤高出塵,只是面色蒼白晶瑩,眼神歷經蒼然中是掩飾不了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