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衝天,草木焦灼的味道與那黑煙隨著北風都吹到了鹿城這方。
黎霜極目遠眺,只能見得那火光之中人影穿梭,嘈雜之聲隱隱傳來,將領們皆上了城樓。羅騰看得著急,大冬天的冒了一頭熱汗:「娘的,這火光衝天,到底是西戎的計謀,還是那黑甲人鬧出來的事故,或者……他們西戎直接給內亂了?」
「火勢這麼大,不像是事先有預謀的。」另一個將領接嘴分析,「可那黑甲人再厲害,自己一個人也放不了這麼大一把火啊。」
秦瀾道:「別猜了,一切未有定數,且等探子來報。」
而就在大家都這般想的時候,黎霜倏爾眸光一凝,心生一計:「將戰鼓擂起來。吹響號角。」旁邊將領皆是一驚。
「將軍這是要出兵?」
「不。」黎霜望著火光衝天的西戎軍營,「如此大火,就算是計謀,必定也脫離了他們原先想掌控的範圍,西戎而今連失兩名大將,本就群龍無首,軍心不穩。今夜大火,西戎人馬繁多,必定一片混亂,趁機鳴鼓,虛張聲勢,嚇不走,也要讓他們丟半個魂。」
秦瀾眸光微亮:「此計可行。」
「這……」鹿城原本的守將是個山羊鬍子的小個子,他有點怕,「若是西戎聽聞我們鳴鼓,舉兵前來,又該如何?」
「讓他們來吧。」黎霜道,「沒有將領,倉皇出戰,後院起火,我看他們西戎能有什麼能耐攻我鹿城。」
山羊鬍子望著黎霜,心頭一顫,為其威嚴所懾。他不開口,城牆之上短暫一默,黎霜眸光往旁邊一掃:「都還愣著做甚?」冷聲一句話,令眾將領心頭一怵,立即抱手稱是,各自走開,忙開了去。
唯有秦瀾還陪著黎霜立在城牆上,眺望遠方越燒越大的火焰。
黎霜望得出神,所以並沒有看見此時正在她身後一步的秦瀾,此時也正悄悄打量著她,有幾分往日沒有的沉默。
「將軍……」秦瀾輕輕一喚。
他聲音輕柔,黎霜便也低低的應了聲:「嗯?」一如以前在府裡,她與他說話時的熟悉音調。
「將軍可是在憂心那黑甲之人。」
黎霜一怔,放在粗糲城牆石頭之上的手指微微縮了一下:「啊?」她轉頭看秦瀾,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秦瀾為何要這麼問她,又像是在驚訝,自己的內心……為何會被看穿。
秦瀾眸色微微沉了下去。
黎霜隨即又「哦」了一聲:「他救過我兩次,雖則行為來歷有些詭異神秘,言行舉止也有冒犯。不過我……」她頓了頓,「確實不想讓他死在西戎軍中,亂兵之下。」
秦瀾唇角繃緊,垂下了頭,掩住了眼神,再沒多言。
鹿城的戰鼓雷動,號角吹響,其聲宛如邊塞沉寂的巨龍發出的呼嘯,刺破寒夜與黑暗,撕開北方來的長風,直達遠方腥紅的天。
西戎大軍猶如在沙地裡匍匐的蟻群,在聽聞戰鼓號角之後,果然如黎霜所料,很快便出現了動搖,蟻群渙散。
這一夜,在火光,寒風,與這令人膽顫的聲聲戰鼓之中,西戎的大軍開始漸漸的向後撤退,
「他們撤退了!」城牆之上有軍士發出了呼聲。
「他們撤退了!」軍士們欣喜若狂。
而這個結果卻早已在黎霜的預料之中,方至西戎大軍的黑影徹底消失在了寒夜之中,黎霜嘴角才稍稍翹起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笑。
鹿城迎擊西戎的第一戰,贏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雖則這次的戰役贏得有幾分水分在裡面,可這並不會妨礙大晉在這塞北荒地立下國威。
今年這難熬的冬才剛開始,可他們長風營便已經算是守得了鹿城這大半個冬日的安全了。因為,這塞北大地之上,再沒有哪個部落和國家能比今日西戎,集結更多的兵力。
這一次西戎碰了個釘子倉皇而走,必定給其他部落國家一個前車之鑑。
大晉鹿城,是物資豐富,是糧草充足,是百姓和善,可卻不是那麼好冒犯的。
黎霜轉身,離開城牆。她身上的銀甲摩挲,發出鏗鏘之聲,背後還有將士們的歡呼,而就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她倏爾聽到了「啪嗒」一聲。
黎霜側眸一看,地上隱隱有一塊濕潤的痕跡,在黑夜裡,映著火光與天上的涼月。
這是……
黎霜蹲下身,食指輕輕一拈……是血。
黎霜一抬頭,頭頂正是城牆城樓之上的屋簷,從她的角度看去,這屋簷之上除了蒼涼月色,並無其他。
可這血還是熱的,剛才必定有人從上面經過了。
黎霜心頭有了猜測,腳下借力一點,一個輕功飛上房簷,而她在屋頂上一望,卻並未見到任何人影,甚至也沒有見到其他的血跡。
黎霜皺了眉頭,搓了搓指尖的鮮血,她復而躍下房頂。
秦瀾在下等她,見狀詢道:「將軍有何發現?」
黎霜搖頭,她知道,若是那黑甲人找來,以他的輕功,自己想察覺到他,並且追上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下了城牆,回了主營,剛走到主營門口,卻發現營帳之外站的都是將領,他們面面相覷,臉上神色都有幾分奇怪。
黎霜左右看了一眼:「都進去啊,站外面作甚。」她說著,一把掀簾而入,然後整個人瞬間僵立在了營門口。
本欲隨黎霜入營的秦瀾險些撞在了黎霜的後背上,他連忙往後退了兩步,藉著黎霜撩開的營帳門簾往裡面一望,一時,素來淡然,萬事沉穩的秦瀾也呆了……
只見那營帳之中插著一面西戎的軍旗,而軍旗之上掛著一顆鮮血淋漓的男子的人頭,人頭緊閉雙眼,脖子上的血還在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滴落。
好一副駭人畫面。
而就在那個人頭的背後,西戎軍旗之上,不知是拿血還是墨寫著幾個大字——「西戎大將項上人頭贈於你,希望你開心。」
開心個鬼啊!
下面還小小的寫了一行字——「其餘人,擅動即死。」
難怪都一臉難堪的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呢!
這一個個將軍還都被那個神秘小子給唬住了!
黎霜抓著營帳的門簾,一個手重,徑直把門簾個撕了下來:「當值的呢!」她黑著臉回頭,「人都是死的嗎?這麼大個軍旗和人頭血淋淋的送進來,沒人看見嗎!」
眾將領齊齊垂頭,靜默不言。
黎霜目光在他們面上刮肉一樣冷冰冰一掃,復而又回到那營帳正中的軍旗之上,黎霜是見慣了殺戮的人,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把敵人的腦袋給她當禮物送過來。
她不怕,她只是……
覺得送禮的人大概有病,相當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