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後。
夏去秋來,霖市時常籠罩在薄薄的霧氣裡,整個城市清涼宜人,綠意蔥蔥。
是夜,月色明朗,秋意正濃。許詡穿著件寬大的T恤,坐在電腦前十指如飛。手邊一杯濃香咖啡,耳朵上照例掛著副耳塞,連身後有人推門進來,都沒聽到。
季白被省廳抽調到外地出差,已經兩周了,今天才連夜趕回來。以為會看到小傢伙香甜沉睡,沒想到他不在家,她倒是自得其樂。
將手中行李放下,緩步走上前。她穿著他的T恤,一件衣服幾乎可以將整個人罩住,只露出纖細雪白的兩條小腿……季白彎腰,將她從凳子裡抱了起來:「老婆……」
許詡正全神貫注看著電腦,先是嚇得全身一抖,感覺到他的氣息體溫,旋即笑了。
他身上還帶著夜色的清冷,微涼的唇重重壓住她的。一陣熾熱的糾纏後,他的氣息也有點不穩,抱著她就往臥室走。
「等等!」許詡推開他的胸膛,掃一眼他的外套,「你先去洗澡。」說完從他懷裡跳下來,又坐回椅子裡。
季白懷裡空空如也,瞥一眼她纖細的身影,俯身過去將她再次環住:「忙什麼?」
許詡咬著筆頭,盯著屏幕答:「給姚檬的雜誌寫專欄文章。她的雜誌聚焦女性生活,心理健康也是一方面。」
季白掃了眼電腦屏幕:「你怎麼有興趣幹這個?」
許詡拉開抽屜,抽出兩張精美的門票遞給他:「我又沒要她錢。她給的酬勞是兩張音樂會VIP票——你不是喜歡這個樂團嗎?無功不受祿,我才幫她寫的。」
季白接過門票,看了幾眼,放在桌上,低頭深深吻住她。
他去洗澡了,許詡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屏幕上,剛敲了幾下鍵盤,忽然聽到他在浴室喊道:「老婆,我沒拿浴巾。」
許詡起身,拿了條浴巾走過去。門開了條縫,傳出淅瀝的水聲。許詡一抬眸——咦,浴巾不就在裡頭架子上嗎?還沒回過神,眼前伸過來條結實的麥色手臂,將她一下子拉了進去。
許詡失笑,推他:「我工作還沒做完!」
季白哪裡肯幹,將她連人帶衣服抱到花灑下,反手就關上了浴室的門。
一室癡纏。
等兩人相擁靜靜躺在床上,已經是幾個小時後。
季白這幾天連軸轉,剛剛又要得有點狠,現在是心滿意足筋疲力盡。可許詡閉著眼躺了會兒,卻睡不著——咖啡喝多了,乾脆坐起來:「你先睡,我把工作做完。」
季白掃一眼牆上的鍾——兩點了。見她還真的打開電腦,一副打算通宵的勢頭,不由得蹙眉:「過來睡覺。」
許詡:「你別管。」
季白起身過去,抬手就合上她的屏幕蓋:「這都幾點了?」
許詡正文思泉湧,忽的被他打斷,不由得皺眉抬頭看著他。季白也毫不避讓的盯著她,黑眸沉沉,自然而然就露出平時嚴厲的神色。
許詡看他一眼,重新打開屏幕:「你忘了同居守則了?互不干涉。」
季白望著她淡然的神色,胸膛中有那麼一點火氣冒上來。
倒不是他非要干涉許詡,只是他在外辛苦操勞了大半個月,沒一天好好睡過覺。案子一結束,都沒肯在外地過夜,立刻馬不停蹄趕回來。人其實已經累得不行了,只希望溫香軟玉在懷,能跟她共枕而眠,她卻不領情。
而且時間太晚,她不愛惜自己身體,他還捨不得呢!
沉默片刻,到底還是壓下強行將她抱回床上的衝動。他拖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她邊上:「行,不干涉。我自個兒坐這兒總行吧。」
許詡看他一眼,不講話,繼續敲鍵盤。季白則抄手靜靜盯著她,看著她白皙安靜的小臉,心頭的火氣倒是消了——她就是這麼直愣愣的性格,他有什麼可氣的呢?
許詡被他這麼盯著,其實也有點工作不進去。想著他剛出差回來,都幾點了還不去睡?身體扛得住嗎他?
過了一會兒,她決定妥協。一轉頭,卻見他腦袋歪著,眼睛微闔著,呼吸均勻悠長——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許詡推開電腦,起身在他跟前蹲下。仔細看,才發覺他眼眶微微深陷,俊朗的眉宇間都是疲憊。
許詡登時扎扎實實心疼起來,伸手輕輕推他:「三哥,三哥……對不起,我不工作了,我們去床上睡吧。」
季白沒睜眼,嘴角先揚起笑意。許詡一怔,反應過來——他裝睡博同情!
季白已經伸手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將她緊緊圈在懷中,身心愉悅:「三哥接受你的道歉,乖,睡覺。」
——
其實一開始,許詡並不想要同居。一是她本身我行我素慣了,並不習慣生活中突然多出個人;二是兩人本就是同事,要是還同居,幾乎就24小時在一起。
許詡相信適當的距離會加深愛情的美好,太過膩歪,也許適得其反。
但她的這些想法,在季白看來都不是問題——怎麼會膩呢?工作這麼忙,相處時間根本就太少。
他的目的就是快點同居,將小傢伙徹底劃入自己的生活中,牢固培養感情。許詡性子簡單,而他目標堅定步步為營,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晚上餓了沒人煮宵夜、白天工作疲憊週末想讓她照顧自己、煙癮又發了要她監督、突然開車到她家樓下接她過去……諸如此類的借口,許詡的衣物被他一點點往家裡搬,有時候一周接連幾天都住在他家,到最後在自己家裡反而不如季白家方便……不知不覺很快就同居了。
後來許詡也意識到他的心思,但已經捨不得拒絕。
令許詡慶幸的是,同居第三個月,兩人幾乎沒吵過架。即使有矛盾,也是剛剛這種小摩擦。總是很快和好。
偶爾有點大摩擦,季白都會讓著她一點,不管誰對誰錯,總是他先不緊不慢的來哄她,對這一點,許詡是非常非常窩心的。有時候跟許雋提起,連他都說:「季白人看著挺傲,心倒是大,夠男人。」
——
音樂會是週六晚上,地點在市中心的一家劇場。季白和許詡到的時候,人已經快坐滿了,偌大的劇場裡燈火輝煌、人人衣冠楚楚。
他們的座位在劇場靠前的正中間,是非常好的位置。一落座,就見姚檬挽著林清巖的胳膊,坐在前排,轉頭朝他們微笑。周圍還坐著些年輕男女,見狀也看過來,應該是姚檬公司的同事。
比起幾個月前,姚檬看起來更成熟漂亮。綢緞般的長髮,精緻大方的晚禮長裙,妝容淡淡眉眼璀璨,坐在人群中,愈發顯得清艷動人。彷彿一塊璞玉,終於褪去蒙塵,徹底綻放出光彩。而林清巖高大挺拔、清秀儒雅,兩人坐在一起,十分的登對。
雖然交往不多,但季白和許詡對林清巖印象都很好。兩個男人微笑打了招呼,林清巖客氣的恭維:「許詡今天很漂亮。」
季白看著身側的女人——米色V領毛衣,短呢裙子,雖不像其他女人艷光逼人,卻清新可愛得像柔軟的小動物,的確是他眼裡最漂亮的。
許詡卻笑著對林清巖說:「最漂亮的在你身邊呢。」
四人都笑,林清巖看著身旁如珠如玉的姚檬,燈光暗下來時,側頭輕輕吻了吻她的臉。而季白也執起許詡的手,送到唇邊一吻。
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他的心,天下有情人,概莫如是。
——
音樂會結束時,夜色正好,劇場外池水燈光掩映,花香樹綠。出口處正是人流高峰,季白沒有馬上帶許詡回家,而是走進綠蔭中,慢慢踱步。
剛走了幾步,電話響了。他一看,微微一笑接起:「媽。」
季白平時跟家裡聯絡不多,許詡也沒跟他父母有過正面接觸。此時便靜靜站在他身旁陪著。
季母聽到兒子爽朗的聲音,笑著說:「快十一了,又是中秋,你回不回家?」
季白看一眼許詡:「回啊。我帶許詡一起回來。」
電話那頭,母親靜了一瞬,答:「定好機票告訴我們,我派司機去接。」
「行啊。」季白淡笑。
——
這天回家後,許詡去洗澡了,季白一個人到陽台,對著夜色嚼棗片。
煙在老婆的監督下,已經完全戒掉了。只是偶爾有癮上來,許詡總是塞塊棗片給他,說當替代品還能美容養顏補血補氣等等……雖然一個刑警當眾嚼美容補血的紅棗片有點怪異,但一說是老婆的指令,周圍人就都成了羨慕。
此刻,季白就嚼著棗片想:這次帶許詡回京,母親有點難辦。
之前他已經跟家裡提起過幾次許詡的事,其他人都還好,唯獨母親,像是刻意迴避,每次都不答這個話茬。
從他選擇職業開始,母子間就一直有矛盾,互不妥協。只是拗不過他,慢慢也就接受了現實。
現在他又沒按她的意圖,娶一個門當戶對的人,而是找了個外地姑娘,還是個刑警,母親當然不樂意。
不過,也不會有多難辦。
季白掏出手機,開始挨個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打給最疼愛他的爺爺。
「爺爺,我下周回北京。給您個驚喜——對,帶孫媳婦來見您。您派車來接吧,她說想先見您……見完您再去見我爸媽……」
第二個電話,打給大哥。
「哥,我下周帶許詡回來。家裡吃飯那天,你得回來。」
然後打給舒航。
「我下周帶你嫂子回來……嗯,你愛傳就傳,光明正大,就說季三要結婚了。我媽的態度?舒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讓你媽她們去勸勸我媽……」
那頭的舒航樂了:「不如我去找我媽哭訴——說你找了個身家清白又聰明可愛的姑娘,大夥兒都羨慕嫉妒恨?發誓也要找個差不多的。」
季白淡笑答:「成。」
——
返京前夜,許詡提著一大堆東西回家。
季白打開一看:精緻如滴水的翡翠耳環——許詡解釋:「你說過,你母親喜歡翡翠,這個是我讓我哥托人買的。」
手感很好的絲綢短衫——「送給爺爺的,老人家穿著貼身舒服。這是全手工的。」
一樣樣展開,不見得多貴重,但看的出全花了心思。
季白抬眸看著她:「這些我會叫人準備,你不必費神。」
許詡卻說:「誰買的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心意不同。」
季白靜默片刻,說:「老婆,我媽一直對我當警察的事有芥蒂,這次回京,她可能會因為我,連帶對你也有一點誤會。但你不必在意,她影響不了大局。」
許詡微微一怔。
她母親過世得早,並沒有太多跟女性長輩相處的經驗。但她能做出判斷——以季白的老練,也沒能完全令其母親支持他,可見他的母親,性格應當比較固執,也許不太好相處。
畢竟是討論長輩,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許詡問:「介不介意我問個問題?」
「說。」
「你們家誰最有話語權?」
季白微微一笑:「我爺爺,其次是我大哥。」
許詡點頭,神色淡定的沉思了一會兒,抬頭:「你爭取他們的支持了嗎?我們應該避重就輕,控制大局。」
季白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沉聲失笑。
小傢伙只要上了心,比誰都有心機。北京之行,季家上下,對她來說,只怕也是兵來將擋,一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