厙瀟只有當時那一會兒有些恍惚,之後就恢復正常了,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倒是林西顧比他緊張多了,一直小心觀察厙瀟的反應,直到晚上睡覺之前都不能完全放下心。
「厙瀟?」他洗澡出來看著厙瀟,小聲問:「我關燈了?」
厙瀟沒答他,在床頭摸了下開關,屋裡頓時黑了下來。
「過來。」林西顧聽見厙瀟說。
林西顧於是鑽進被子,直接被厙瀟摟進懷裡。厙瀟摸了摸他的頭髮,說:「沒乾。」
「差不多了,」林西顧笑著說,「我懶得吹,明天晚上我不洗頭了,早上還得洗,一天洗兩遍太煩了。」
「嗯,」厙瀟把他又往懷裡送了送,「不洗。」
晚上睡覺沒拉窗簾,外面的月光照進來,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其實室內還有點光線。這樣沒黑透的環境下顯得林西顧的眼睛特別亮。
厙瀟在他眼睛上親了一下,林西顧的睫毛貼著他的唇輕輕顫動。厙瀟說:「眼睛怎麼這麼大。」
「像我爸,」林西顧笑了聲,「你不覺得我爸眼睛也特別大嗎?瞪著誰看的時候有點嚇人,凶。我小時候他總嚇唬我家鄰居小孩兒,拉著臉一瞪他們就哭,然後他再抱起來哄,就特別壞。」
厙瀟摸著他的頭髮,「嗯」了聲。
「我好像還沒給你看過我小時候照片吧?我小時候可好看了,還拍過年畫呢,還當過照相館的招牌。」
林西顧有意說點輕鬆的逗厙瀟,怕白天見到的那人讓厙瀟心裡不舒服,所以一直小聲說著話:「就弄成個特大的照片掛牆上,誰走過去不多看我兩眼啊,那麼漂亮個孩兒。」
厙瀟無聲笑了笑,親他。
「你別看你現在好看,我跟你說啊,要真拿咱倆小時候比,我肯定比你好看,小孩兒都是眼睛越大越漂亮,你沒有我眼睛大。」
林西顧手從被子裡鑽出來,在厙瀟眼睛上輕輕點了點,然後笑了下說:「不過你睫毛長,而且我黑,我天天在外面玩兒,每年夏天都曬黑。」
厙瀟把他的手攥住又放回被子裡,指尖搓了搓他的虎口。
「這周回家我找給你看啊。我爸今天打電話讓你跟我回去吃螃蟹來著,再不吃今年就吃不著了,馬上過時候了。」林西顧的手鑽進厙瀟睡衣裡,摸他的腰,還在他小腹上輕輕抓。
「好。」厙瀟又在他頭頂親了下,說:「睡吧。」
林西顧其實已經睏了,但他不敢睡,他還是擔心,晚上那會兒厙瀟嘴唇都是白的。
「先不想睡,再聊會兒吧。」林西顧摸到厙瀟腰側一個疤,手指無意識打著圈地沿邊緣畫著線。
厙瀟笑了聲,捏住他手指:「癢。」
林西顧也笑。
後來他還是沒扛住睏意睡著了,半夢半醒的時候還在跟厙瀟小聲嘟囔著什麼,模糊不清的。厙瀟在他耳朵上親了親,低聲說:「睡吧,寶貝。」
這句話太甜了,林西顧睏得不能回應了,但這種甜甜蜜蜜的情緒一直持續了整夜,連做的夢都是甜的。
第二天厙瀟看起來也很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林西顧放下心,他們在公司樓下停好車,林西顧說:「晚上不用來太早,我應該得加班。」
「好。」厙瀟點頭,摸了下他的耳朵。
倆人分開,林西顧上班,厙瀟去圖書館。中午林西顧給厙瀟發他的午餐照片,厙瀟也回了他一張,他在圖書館一樓喝咖啡。
林西顧給他發了個笑臉,說:「加油!」
厙瀟回覆他的依然是兩個「3」。
林西顧鎖了屏,本來想接著幹活的,但是突然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人。他搓了搓手指,無意識皺著眉,過會兒在搜索引擎裡輸入了厙瀟爺爺的名字。
他家有名有姓的人不少,林西顧第一反應總是先想起他。其實厙瀟爺爺早退了,但是叔叔伯伯什麼的很多都還身居高位。
這幾年他沒關注過他們家的事,連想起來都不願意。
他順著線搜了幾個人,昨晚看到的是厙瀟的堂叔,前不久剛升了。
他長得跟那個人真是像。
林西顧關了瀏覽器,不再看了。其實他不用這麼敏感的,這麼多年相安無事,厙瀟提前出獄也沒人使絆子,他們早都達成共識了。他們也不在同一個城市,沒什麼相遇的機會了。
他只是突然見到相關的人,覺得心裡不安。倒是沒什麼好怕的,就像他跟厙瀟說的,他們現在什麼都不需要怕。唯一讓他擔心的只有厙瀟。
那晚林西顧果然加了班,工作都完成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林西顧跟同事打了招呼,換了外套跑下樓,厙瀟正靠著車門站著。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在車裡坐著啊?」林西顧問。
厙瀟說:「坐多了,想站會兒。」
「哎你的頭髮……」林西顧看著厙瀟,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怎麼又剪啦?」
厙瀟剛回來的時候只有頭皮上一層青茬,後來長了一些,林西顧這段時間還琢磨著厙瀟該留什麼髮型,要不要跟以前一樣。
結果剛才走近了一看,厙瀟的頭髮又剃了,只比剛回來的時候長一點點。
厙瀟笑了下:「習慣了。」
這髮型是很考驗人的,一般人估計不敢嘗試。但是林西顧覺得厙瀟頂著這一頭的青茬,反倒更酷了。極帥的臉配上這樣的髮型,眉眼間的疏離顯得這人更冷酷了些。
倆人都開車走了挺遠了,林西顧還會時不時側過頭看他一眼。後來看得厙瀟忍不住笑了出來,問他:「總是看我,怎麼了?」
「不經心的,」林西顧笑著答,「不是故意看的,就是情不自禁。」
厙瀟眼睛裡帶著笑的時候是很迷人的,林西顧揉了下鼻子,開口想再說點什麼,手機鈴聲就響了。
他看了眼屏幕,笑著接起來:「嗨,芭蕾少女。」
「嗨,兄弟。」李芭蕾在電話裡跟他打招呼。
林西顧靠在座椅上,抻了抻胳膊,問:「回家嗎這周?還是來我這兒?」
李芭蕾說:「不去了,這周我有約,我們大學同學要聚餐。」
「找個時間出去玩兒吧,挺久沒出去了。」林西顧想了想說:「下周唄?」
「行啊。」李芭蕾答應得很痛快,然後頓了下才小聲問:「你最近怎麼樣?穩定不?」
林西顧看了眼厙瀟,然後「嗯」了聲:「挺好的。」
李芭蕾聲音更小了:「我剛碰見我那個學長來著,就是金大夫,他問你情況了,讓你有空給他打個電話。」
「好,」林西顧手指摳著安全帶上面細小的紋路,應聲,「真挺好的,別擔心哈。」
「看得出來,」李芭蕾笑起來,「整天發那些亂七八糟的,把你浪的。」
林西顧仰頭笑了兩聲,又說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他剛才聽電話的時候把聲音調得很小了,但是車裡太安靜了,一點聲音都沒有,聽筒裡的聲音儘管很小但也不能傳不出來,所以他還是有些心虛。
林西顧看了看厙瀟,他還是目視前方好好在開車,沒看出有什麼表情。
他放下心,問厙瀟:「咱們晚上吃什麼啊?」
「你定。」厙瀟說。
「那回家我做吧,」林西顧扯了下耳朵,「明天我不上班了……」
厙瀟沒出聲。
林西顧瞟他一眼,抿唇接著說:「明天就……不用早起。」
厙瀟還是沒答他,林西顧覺得厙瀟現在就特別壞。明明知道他在暗示什麼,但就是不接話,非等他說得特別直白才行。他舔了舔嘴唇,剛要說些什麼,卻感覺到厙瀟突然靠邊停了車。
停得有點急,林西顧還往前聳了一下。
「……怎麼了?」林西顧問。
厙瀟一隻胳膊還搭在方向盤上,他側過身看著林西顧。
林西顧被他看得心虛,轉開眼睛。
厙瀟直直盯著他,問:「你怎麼了?」
「沒有啊……」林西顧看著外面,手指還是在摳著安全帶。
厙瀟半天都沒出聲,車裡安靜得讓人心慌。厙瀟降下車窗,不知道從哪裡摸了盒煙,點了一顆。
厙瀟從這次回來之後就沒再抽煙了,這還是林西顧第一次見他抽煙。他看著車窗外面,林西顧在這個角度能看到厙瀟耳後的一個疤,和一顆小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