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瓊走了,林西顧也出差了。他和厙瀟現在的狀態讓林西顧挺難過的,但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改變。他和他媽媽之前聊天的內容他一直在琢磨,越想就越心驚。
他和厙瀟現在似乎就是在朝一條錯誤的道路走,而且越走越遠。
林西顧出門的時候每天晚上會給厙瀟打個電話,他們簡單說幾句話,像個日常任務。不會說太多,林西顧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開些小玩笑。
但是這天通電話的時候突然小聲說了一句:「厙瀟,你……想我了吧?」
厙瀟頓了一下,然後很快地答了聲:「想你。」
林西顧聽著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鼻酸,他吸了吸鼻子說:「我也想你了……對不起啊。」
「沒有對不起,」厙瀟拇指輕輕刮了刮手機,在電話這邊說,「好好休息,早點回。」
「好。」林西顧低著頭,突然情緒就特別低落,不知道為什麼他和厙瀟就變成現在這樣。
兩個人都不說話,但誰都沒捨得掛電話。林西顧躺在床上,側臉壓著手機,聽著微弱的電流聲,突然覺得很安心。
後來時間太晚了,厙瀟還是出了聲,叫了他一聲:「寶貝。」
林西顧閉了閉眼,睫毛顫著,突然心尖抽痛,手指在睡衣上無意識地搓。他出門的時候故意帶了一套厙瀟的睡衣,他喜歡穿厙瀟的衣服,好像這樣穿兩個人就是很親密的,毫無隔閡。他應了聲,厙瀟這麼喊他的時候總是溫柔得能把他溺死。
厙瀟說:「我好像讓你接收到錯誤的信息,不是你想的意思。」
這麼安靜的夜裡,厙瀟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從聽筒裡傳過來,林西顧也能靜下心聽著他說。
「我表達不準確,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明白,我的語言總是有障礙。」厙瀟的聲音是誠懇的,低低啞啞地鑽進林西顧的耳朵。
「從你認識我開始,經常是不快樂的,我讓你接觸到的都是黑暗面。」他的語速漸漸放慢,回到他自己的說話方式,也是林西顧最熟悉的那種方式,「但這不應該是你……你應該永遠都是快樂的,陽光的,像以前一樣。」
林西顧低聲開口回了一句:「可是你已經把你最好的都給我了。」
厙瀟的聲音繼續從電話裡傳過來,帶著舒適又安心的力量:「你要做你自己,不是誰的附屬品。我願意像你一樣,追隨你,一直陪著你。我沒有想要分開過,只要你還願意,我們就不會分開,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困在我身上,從那個圈裡走出來。」
這天晚上的厙瀟已經極盡溫柔了,他很少一起說這麼多話,也幾乎從來不剖析自己的心事給人聽。但他現在願意把心裡想的這些統統用他的方式講出來,讓林西顧聽進去,他在努力訴說自己,去解決他們的問題。
這樣的厙瀟,林西顧不可能不用心去聽,去感受。
厙瀟說他沒有想要分開過,在這個前提下他說的話要容易接受得多。林西顧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他問厙瀟:「你是因為我的……病嗎?」
「不是,」厙瀟立刻否認了,「你沒病。」
「嗯對,我沒病。」林西顧勾起唇角笑了下,然後又小心地問,「那是因為我的身體?」
「不只是這些。」厙瀟開著小燈,躺在床上,一隻胳膊壓上眼睛,阻擋那些光線,他閉著眼睛,在滿眼的黑暗中緩慢地說,「我從前只見過黑色,你讓我看到光,看見彩色。但是因為我,你把你的光都傳給了我,你自己越來越暗了。」
「我說不清楚,」厙瀟很淺地笑了聲,「我說話太笨,你能不能明白。」
林西顧吸了下鼻子,用手腕按著眼睛,低低地回應他:「能……我明白了。」
厙瀟最後又叫了他一聲,之後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一句話。」
「哪句?」林西顧問。
厙瀟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才低沉堅定地傳過來,直接傳到林西顧心底——
「活著很難,很痛苦,只有你好,我才能活著。這句還記得嗎?」
林西顧克制住瞬間翻湧上來的巨大情感衝擊,鼻音很重地應了一聲。
厙瀟繼續說:「現在活著不難了,但我還是只想你好,想你健康,想你自在快樂,你一直是我的……全部。」
林西顧閉上眼睛,差一點就忘記了怎麼呼吸。
那晚林西顧一夜沒睡,腦子裡一直是厙瀟的這幾句話。其實他說他明白的時候只是為了讓厙瀟安心,但當時他心裡是不贊同的,他沒覺得自己把光都傳給了厙瀟,也沒覺得自己暗了。說到底厙瀟還是覺得自己帶給他的都是負面,林西顧很想說,比起那些,你帶給我的美好和能量要更巨大得多。
但他當時不想反駁厙瀟,今晚的厙瀟太溫柔了,不管他說什麼林西顧都想答應,一句都捨不得拒絕。
這個電話過後林西顧突然發了瘋地想念厙瀟,想回家了。他在白天的時候給厙瀟發了條消息,說:「33333親親厙瀟哥哥。」
厙瀟只回了他兩個字:「撒嬌。」
林西顧笑著看屏幕,眼裡都是柔和的光。現在這種感覺還真的挺像從前的,異地的時候全靠手機聯絡,他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厙瀟能回他消息,能給他打個電話。
他深吸了口氣揣起了手機,突然就想通了,什麼都明白了。
當初那麼艱難的日子都過來了,現在他們只是在往更好更長久的方向走,沒有什麼不能解決。厙瀟覺得自己付出太多,覺得自己不像自己,那他就做自己。厙瀟覺得他暗了,那他就重新亮起來。
無非就是這些小事兒,有什麼,何必較了那麼大的勁。
林西顧比原定時間早回去了一天,他沒告訴厙瀟,就是故意的。他下了飛機叫了個車回去,沒讓厙瀟接他。
偏偏厙瀟這天回來得稍晚,太都黑透了他才回。
門開的時候屋子裡是完全黑暗的,厙瀟關了門,反手去摸燈,手卻被按在了牆上。
林西顧扣著厙瀟的手,不讓他動,手指緩緩移動和他十指相扣,他的聲音和呼吸在厙瀟耳邊響了起來——「打劫。」
從手被他按住的時候厙瀟就知道是他了,此時眼睛適應了黑暗,已經能夠看到林西顧。厙瀟臉上帶著溫和笑意,縱著他,問:「劫什麼?」
林西顧湊近了他,呼吸噴在厙瀟耳邊的皮膚上,說話的時候嘴唇似乎能挨上厙瀟的耳朵:「……劫色。」
厙瀟的笑聲低低沉沉,搔著人的心尖:「那不行,守身。」
林西顧繼續縮減他們之間的距離,緩緩俯下身,在厙瀟的心口處輕輕親了一下,然後抬起眼:「那我就劫你一顆心。」
……
黑暗讓感官更鮮明,觸感更深刻。慾望和情感在黑暗中發酵,一切都是沉靜又洶湧的。
燈亮起來的時候兩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狼狽,尤其是林西顧。突然的光明讓他的眼睛不太舒服,他半瞇著眼,抬起胳膊擋了擋光。
厙瀟的呼吸還有些喘,眼裡還有沒退盡的紅色。他伸手在林西顧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林西顧笑著抓住他的手,放在嘴邊磨著牙咬。
他在厙瀟的無名指上有些用力地咬了一口,厙瀟動都不動,就那麼看著他咬。
林西顧咬完之後沒鬆口,叼著厙瀟的骨節。他對厙瀟笑了一下,然後伸手到枕頭底下摸出個什麼東西來,拉過厙瀟的手,套在他無名指上。
厙瀟的眉毛輕輕挑起,視線落在手指上的那個素圈。
林西顧看著說:「對不起啊厙瀟,我現在有的時候會鑽牛角尖。」
厙瀟的視線一直看著那處,他連視線都是溫柔的。
「其實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沒有以前開朗,也沒那麼陽光,我漸漸變成了俗世裡一個普通人。」林西顧還抓著厙瀟的手沒有放下,他低著頭,慢慢說著話,「我甚至有時也會發脾氣,會不想說話。」
「我其實很怕讓你看到我的變化,我想在你心裡……我就永遠是你記憶裡的那樣。」
厙瀟安靜地聽著他說,等著他說完。他伸出手摸了摸林西顧的頭,碰了碰他的側臉和耳朵。
「我的確把重心都放在了你身上,你不在的這幾年,我越來越像你,我快要活成你了。」林西顧始終看著厙瀟的眼睛,看著厙瀟眼裡那個自己,通過厙瀟的眼睛來直面自己,他對那個小小的影子笑了笑,繼續說,「可我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你說我讓你看到彩色,而你帶給我的只有黑暗。」他搖著頭笑了笑,「可是在你之前,我也不知道原來我會有那麼多快樂。我會讓自己好好的,不讓你擔心。」
他抬起手,用指尖輕輕觸碰厙瀟的眼尾,他最喜歡厙瀟的眼睛,也喜歡這裡柔軟的角度。他在厙瀟的眼睛旁邊親了一下:「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困境和枷鎖,所愛所求都是你。」
厙瀟眼底蘊起了一點紅色,他沉默了很久都沒說話。
林西顧在厙瀟親過來的時候,貼著他的嘴唇咕噥著說:「你是我的宿命。」
《心安》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