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許念一拿著自己的小金庫的錢,給自己買了幾件衣服。上了初中,班級裡的同學大多都是條件不錯的孩子,時間長了,耳濡目染,她的那點虛榮心也不容許別人瞧不起她,自然而然的,開始打扮自己了。
許念一人覺得,她著一輩子不希望做最出色的,也不希望做最不出眾的,中庸就行。她的母親一切都好強,到了最後,卻還是柔弱的指望一個男人呢。而她的父親一輩子都沒出息,結果攤上了改革開放成了個體戶,現在還越活越精彩了。沒有什麼是一定的,而她不想成為她媽媽一樣,也不想落得她爸那樣,中庸最好。
過年前,她媽媽又讓她去那家裡住,但是卻被她搖頭拒絕了。或許經過那天她的話,薛皓宇能放過她,但是她不卻不想再給他任何機會傷害她了。
現實,她放抗不了,她能做的就是避免一切可能受傷害的機會。
年前,唐佞的活動倒是越來越多了。他的小圈子因為林幼彬還有薛平慢慢擴張,而她和錢一謙卻依然身在其中。每個唐佞的朋友,他們都認識。好像唐佞從來都沒打算讓他們兩個落下。任何活動,不管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他都帶著他們兩個出席,時間長了,許念一倒是和那幫人也混熟了。
這一年過年,許念一依然還是跟著外婆和外公,舅舅阿姨一起過的。只是吃了飯,大人們開始打麻將,她和錢一謙偷偷溜出去和唐佞會和。
誰知道,到了他們經常盤踞的大橋下,唐佞這個傢伙竟然從家裡偷了酒出來,許念一瞪大眼睛看著他,他卻笑嘻嘻的說,「念一,沒預你的份,乖。哥哥我努力練習酒量也是為了你。咱們醉了,誰保護你,你說是不是?」
說完還笑嘻嘻的拉著錢一謙,氣的許念一恨不得上前就給他一腳。
「酒杯都沒拿,怎麼喝?」錢一謙倒也沒有推脫,一屁股坐在運河邊緣,腳吊兒郎當的垂著,即便這樣也透著幾分儒雅。
許念一挨宰錢一謙身邊坐下來,唐佞也跟著做了下來,把她夾在了當中,「就這麼喝唄,咱們兩個男人還在乎這個麼?」
錢一謙仰頭,張口就是一口酒,但是酒瓶沒碰唇,用行動告訴了唐佞,他在乎,惹得許念一輕笑。
「你就總拆我台。」唐佞接過酒瓶,也喝了一口,「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以後我要做什麼。一謙,你想做什麼?」
「沒想好呢,畫畫不錯。」
許念一看著錢一謙,他那副樣子倒是有幾分藝術家的味道,只是——「藝術家都養不活自己,錢一謙,你這樣的選擇,太不照顧阿姨和姨夫了。」
「呵呵,沒事,以後我幫你養你爹媽。我支持你。」唐佞笑嘻嘻的說著,然後看著許念一,「念一,你呢?」
「我想以後有人給我買個島,然後我就找個男人,再島上過一輩子。」
許念一的話說完,就聽到兩個男人轉過頭看著她,一片安靜,沒一會,爆笑聲加上輕笑,透著幾分歡快的嘲諷。
「許念一,你這個變態。」唐佞最終忍不住笑著罵她。
她抿嘴並沒有否認,「我只是擔心我這輩子恐怕都沒能力買一個島。」
唐佞說她變態沒有說她神經,那說明她他相信她說的話。而事實上,那的確是她的一個願望。一個人,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就這麼簡單。
「沒事,以後我肯定會有錢的。到時候我送你,你只要負責找男人就行。」唐佞拍著胸脯告訴許念一,然後淡淡的說,「我最想的是變個有錢人。」
「然後呢?」許念一問他。
「吃喝玩樂唄。什麼都是假的,自己舒坦最舒服。」唐佞的話讓許念一微微皺眉,她的眉頭還沒疏開,他就說除了原因,「我爸搬出去了,和那個女人一起住了。我媽不肯離婚,我聽到她哭著求他,怎麼都好,別離婚就行。」
這一刻許念一特別理解唐佞的想法,她是「過來人」,這方面的事,她懂。他應該是恨著他父親的無情,又恨他媽的軟弱。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女孩子,所有愛恨都是柔軟的。唐佞不同,她甚至不敢想像,他今天在家裡說了些什麼。
他一直都是很直接的人,除了愛。
即便他愛她的母親,有的時候還是會厲聲喝她。他對她的母親簡直不像是一個兒子對母親的態度,許念一見過幾次,初初還有點驚訝,時間長了倒也習慣了,後來她也明白了——他心疼她,卻又氣她都這樣了,還要這個男人,男孩子畢竟不和女孩子一樣。她可以貼心的替她母親想,而唐佞為了他的自尊和面子,用另一種方式去發洩。
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幼稚的做法。
「你該對你媽好點。」最終,許念一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她想,估計沒人會跟唐佞說這麼一句話,她覺得她有義務和資格說這句。
她的話說完,一片安靜。過了很久,她才聽到咕嚕一聲,唐佞把酒瓶子又遞給了錢一謙。
安靜,透著一種壓抑的安靜,最後終於再炮竹聲中打破了那份尷尬。
「十二點了,我得回去放炮竹了。」
守歲守歲,中國的人習慣。
唐佞的家裡,只有他一個男人,他當然得回去。
「跟我一起回去吧,我買了幾張新的碟。」
老節目了,他們三在一起,沒事就是看電影。三個人從河堤上站起來,慢慢的朝著唐佞的家裡走。回到家,他們才推開門,唐佞的母親就走了出來。
「阿姨,新年快樂。」許念一和錢一謙同一時間先開的口。
「媽,我回來了。你睡吧,我去把這鞭炮放了,我們就看碟。」唐佞若無其事的拿起放在桌上的鞭炮,準備下樓。
「念一,一謙,新年快樂。」唐佞母親的眼神透著幾分溫柔,只是微笑中透著的酸楚,那眼睛似乎還紅著,讓他們幾個都微微不捨。
唐佞拿著鞭炮,趕緊下了樓,他們也只有跟著。
放鞭炮是男孩的事情,自從許念一有了女生的意識之後,就再也不幹了。眯著眼,看著兩個傢伙排成一排的煙火,靜靜的聽著那聲音,想的卻是自己的爸媽。
那年年初一,她一大早就偷偷的給她爸爸和媽媽打了一個電話。
她記得她媽的反應時特別的直接的,哽咽的讓她注意身體,然後掛了電話。她爸爸好像才睡下,聽到她的聲音愣了很久,這才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她想,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大年初三,許念一,還是沒逃過,被媽媽接回去吃飯了。在路上,她堅持,晚上要回外婆家的。她媽媽也不逼她,點頭同意了。
結果,去了才知道,不是在家吃,是在外面吃。裡裡外外好多人,並非他們一家。不過顯然,她和薛皓宇是一一家人的身份出席的。她渾身透著彆扭,一直和他保持著距離。
可是才坐下,薛平就過來了,「念一,怎麼是你?」
許念一這些日子跟薛平也熟了,他跟唐佞好,什麼都聽唐佞的,自然把許念一也當做自己人,看到她吃了一大驚,趕緊上來打招呼。
許念一笑笑,沒有解釋,倒是薛皓宇說了一句,「她是我妹妹。」把什麼都說清楚了。
薛平尷尬的笑笑,沒多問。
入了席,臨到最後,她還是挨著薛皓宇坐,她一直安靜的吃菜,而且都不伸手去夾太遠的菜,只希望這飯早點吃完她就閃人。
她知道媽媽是好意,帶著她出席這樣的家庭聚會想要把她融入這個家,可問題是她姓許,她那爸爸在怎麼混帳,她也不會把姓改做薛的,更何況還有薛皓宇在。
她的思緒被碗裡突然多出的一塊排骨給打斷了。
她愣了一下,握著筷子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最後,頭都沒有抬頭,默默的吃掉了。
薛皓宇突然改變的態度,她沒心思去猜測。她不想跟這個人有任何接觸。要是他能友善點,她也不想去破壞。畢竟,她媽還是要跟他生活的。
身邊的人,好似變了一個人一樣,默默的給她夾著菜,惹得她媽都一直看著。她心裡有點不安,卻還是不動聲色。
晚上,吃完了飯,她悄悄提醒她媽,「媽,我要回去的。」
她看的出,她媽的開心,她希望她更薛皓宇能建立起關係,可是她媽不明白薛皓宇這個人,那天中午的他做事情,對於她來說是一根刺。
還是那句話,她可以不恨,卻沒有辦法原諒。
最後,她媽還是把她送回家,臨走的時候她依然沒有看薛皓宇,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新年快樂」就離開了。
第二天,她還在睡覺,外婆就喊她聽電話。
話筒拿起來,說了一個「喂」,對方卻一片安靜。
「我為之前的行為向你道歉。」
早上八點,她睡得杏眼朦朧的,卻還是醒了,愣了很久才回答一個字,「哦。」
「你……要跟你媽一起住麼?」
「不了,我習慣在外婆家了,自在。」她說的都是實話,可是跟著薛皓宇說這番話還是讓她覺得有點彆扭的。
「那……你沒事過來看看你媽吧。」
「好的。」許念一想了想,微微皺著眉頭,卻還是柔聲說, 「謝謝你給我打這個電話,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你……」
薛皓宇吞吞吐吐的,讓許念一的心一緊,只聽到靜靜的呼吸聲。
「我不打攪你休息了,再見。」
「再見。」
許念一掛了電話,躺回了被窩。
對於感情她還不是懂,可是她卻對薛皓宇有著一些陰影,打從心眼裡的排斥,想要逃的遠遠的。可是許念一一想到母親卑微的表情,心裡不由得發酸。
不知道裝傻行不行?